第八章考較符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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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希言和他爺爺棲身之所是偏僻處城牆腳下的一個破,裏面僅能容一人,要不是旁邊緊鄰着大糞池氣味太重,這個破多半也要被其他乞丐搶走。
杜老先生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躺在裏渾如死人,渾濁的目光只有在聽見小希言的聲音後才有半絲生氣透出來。
褚小蝶深通醫術,為他診脈過後面凝重,猶豫了一下,取出一丸丹藥讓杜希言取來清水送服下去。
不消半刻,老先生全身汗如雨下,腹中隆隆巨響的,響似炒豆般響起,雖然尷尬點,打過後面倒漸漸紅潤起來。
褚小蝶吩咐希言服侍好爺爺,自己回到街上衣店裏買些舊衣裳,再僱上一輛驢車回到破處。
杜老先生已然醒轉,氣神顯然好多了,見她回來了,掙扎着起身拉小希言納頭便拜:“杜達飛謝小道長救命之恩,請恩人受我們祖孫三拜。”褚小蝶坦然受了他們第一拜後伸手止住他們,道:“出家之人本應慈悲為懷,老先生不必多禮。”轉向杜希言道:“我僱了輛車在那邊,你過去看看,讓車主等等,我和你爺爺隨後就過來。”待他離開後,褚小蝶方始道:“實不相瞞,老先生的病已是病入膏肓,生機了無,離大限不遠矣,此乃定數,就算大羅金仙亦無能為力。貧道的丹藥其實救不了您的命,只能讓您在剩餘的時間裏不至於渾渾噩噩什麼事也不能做。”杜達飛聞此噩耗臉重又蒼白,許久後長嘆一口氣:“唉,既然命數如此,老朽只好認命,不知能否見告還能活多長時間?”褚小蝶很肯定地答道:“短則一個月,長也不過一月半。”
“足矣,足矣,足夠老朽為身後事、為孫兒做些安排了。”杜希言因見他們久未動身,擔心爺爺的身體,小跑過來,見爺爺的神和氣越來越好便高興地道:“爺爺病快好了嗎?我們坐車是要回家嗎?”杜達飛憐愛地輕拍孫兒的小腦袋,道:“老朽有一問,請小仙長解惑。我們素不相識,不知小仙長為何相救我們祖孫?”
“希言骨上佳,命具仙緣,後必屬我儕,貧道此舉算是結個前緣吧。”
“敢問小仙長所言仙緣者何指?”
“煉氣服丹、羽化登仙之道,依希言的骨和造化,他縱不能修成天仙,亦是個縱橫萬里的陸地劍仙。”杜達飛聞言喜不自勝,立時熱淚盈眶,向上天拜倒:“天見可憐,我宣城杜氏自志金公後千年,終於又有修仙道的子弟了。”褚小蝶心頭一動:莫非這爺孫倆是金廬真人的後代?
她問道:“原來你們祖上也曾出過修仙之人,請問那位志金公在哪裏出家?可有道號?”杜達飛爬起身拉着孫兒的手,道:“聽祖上説,志金公西入崑崙求仙,三百年後得證仙果,曾回鄉省親一次。”果然是金廬真人後人。
褚小蝶聽丁柔講過金廬真人的身世,於是問他:“聽老先生的口音不似宣城人氏呀?家中原是何種營生?為何落難至此?”
“慚愧,老朽這一支是志金公嫡支,因兵亂遷到河南已有兩百餘年,仗着祖上傳下的志金公的冶金秘技,以打造鐵器聞名鄉里。前朝時編入匠籍,入皇朝後仍舊襲籍,本支向來人丁單薄,已是七代單傳。前年不知犬子何故得罪了上官,被他們構陷至死,兒媳被拋下幼子改嫁,老朽上告無門,為了保住杜家香火只好悄悄帶希言離家逃難,淪落至此。”他講完傷心家世,急迫地向她道:“小仙長若瞧希言這孩子有幾分可造,求您收他為徒,老朽也可走得安心。”
“貧道與令祖孫確實有緣,”褚小蝶指的是絞雲羅原系金廬真人煉製,並不説破,語氣一轉:“惜乎卻與希言並無師徒緣份,他後另有高人引入仙途。”杜達飛滿臉失望:“小仙長可否賜告希言的仙緣在何處?老朽拼着殘生也要在瞑目前安頓好他。”
“仙緣半點勉強不得,老先生毋須憂慮。這一百兩銀票,是貧道代一位與你們有緣的朋友送的,你們只管收下,外面還僱了一輛驢車,你帶希言找個地方安頓下來,仔細安排好身後之事,將祖傳的絕學傳下去,時機到了希言自會遇到收錄他的師父。貧道有要事要辦,不能再耽擱下去,就此別過。”這段小曲耽誤了褚小蝶不少時間,重新開始尋找鬱長權的下落時,收到盧迴風發來的飛箋,説是在城北某處找到了線索。
她馬不停蹄地找到飛箋中指的地點,那裏是個中等院落,這户人家正在辦喪事,靈幡飄飄、素幢搖搖、哭聲陣陣、香煙嫋嫋,幾個披麻戴孝的孝子賢孫候在大門外接弔唁客。
盧迴風上前:“他藏到裏面去了。”褚小蝶狐疑道:“盧兄可看實了,鬱魔的蹤跡果真進了裏面麼?”
“姑娘何不親自核實?”褚小蝶暗中拿出雷光鏡,果然看到鬱長權魔氣的痕跡進了院子,尋仙石同時發現有個有谷虛期修為的人也在裏面。她收起仙器:“的確有鬱魔的蹤跡,裏面正在辦喪事,不好打擾,盧兄有何建議?”
“伏魔事大,直接進去便了,何必自縛手腳多費周章?”
“慎終追遠乃仁之大道,世所首重,我們怎可進去魯莽打擾?萬一要是傳揚出去怎生收場?”
“要不便委屈姑娘與我假扮夫,以弔唁的名義進去,伺機而動。”他提此議時似真似假,目光炯炯令她不敢相視。
“我與盧兄商量正事,奈何兒戲視之?”褚小蝶心頭怦怦跳動,忙道:“這樣罷,我一個人以道士身份進去,你在外接應,聽到動靜再來幫忙。”她生怕他再講出過分的話,趕緊轉身走開。
不一會,裝扮成中年道姑模樣的褚小蝶出現在門口,向賓的主事道:“無量天尊,麻煩通報貴主人,貧道乃龍虎山天師宮淨清散人,有事求見。”那主事聽她名頭響亮且氣度不凡,忙進去通報。
很快一個披麻戴孝的中年人匆匆了出來:“不知仙長大駕光臨,有失遠,弟子張同輝有重孝在身,不能全禮,望乞恕罪。仙長請入內奉茶。”進了院內,張同輝將褚小蝶引到西廳,那裏已經坐了四個道士、兩個和尚,互相之間表面一團和氣,暗底裏正互相試探、劍拔弩張。
褚小蝶被安排到末座,下人奉上茶水。
張同輝抱拳四面團團一揖:“弟子外地為官十年,勤於王事,未能親前盡孝,今樹靜而風不止,子養而親不在,家嚴不幸駕鶴西歸,弟子千里奔喪回鄉,每每為未能克盡孝道而痛徹肝腸。”説到此悲從中來,抹了把眼淚。
眾人趕緊勸幾句。
張同輝收起眼淚繼續道:“先父七七不遠,即將移柩落土,弟子廣發佈告求請道德高士為先父做一場法事,冀能稍衍心頭懺恨於萬一。不想方旬便得天師宮凌初真人和淨清散人、上清宮定閒法師、太一觀廣成法師、乾元觀守因法師、金光寺了燈大師、雲台寺志堅上人駕臨,弟子何其幸哉。”褚小蝶聽他介紹到凌初子時多看了一眼,這人正是身具谷虛中期修為的人,而且是天師宮的人,她這假冒天師宮弟子的身份難保被戳穿。
“張大人且慢。”凌初子果然打斷了張同輝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