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逢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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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她看着眼前的景出神之時,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自小樓外傳來道:“既然能走動了,就下來吧。”東莪聽出是那黑衣女子的聲音,忙定睛望去,看到那女子就坐在小屋下不遠的的草坪旁,正轉頭向她注目。
東莪急忙下樓,來到她的身邊。那女子打量了她一會道:“已經沒事了吧。”東莪點頭道:“還未曾謝過你們的相救之恩…”那女子冷笑着打斷道:“你謝什麼?説不定我救你本就不懷好心,有更大的苦頭等着你呢!”東莪一愣。
那女子卻不再説話,顧自遙望前方,東莪便也在她身旁坐下,轉身看她。這女子的黑衣在微風下微微晃動,顯出她嬌小的身軀,她的個子比東莪纖小的多,而且削瘦之極。雖然離的這麼近,東莪卻仍是看不見她的面貌,只見她一雙眼睛寒光閃閃,正凝視前方,那目光在如此温柔的光之下,也能讓人到絲絲的寒意。
此時東莪就近與她並排坐着,才看到她的眼角之側有幾道極細的皺紋,看來年紀要比東莪大的多。東莪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覺得彷彿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覺,可是回想平生,卻又確實沒有見過她,正在凝神想着,卻聽那女子道:“你看我做什麼?”説罷她轉過臉來,目光落在東莪的臉上。
東莪忙低頭道:“我總覺得與你相識,可又實在想不起來。”那女子看看她,冷笑道:“不用想了,我哪有那麼好的福氣,會認識你這樣的貴人。”東莪道:“可你知道我阿瑪,難道你與家父相識麼?”那女子皺眉道:“我也不認得他,你是來尋親的麼?羅囉嗦嗦的惹人厭煩,快閉上嘴吧,要不就回你房裏去。”東莪見她忽然發火,心下也不悦,本想馬上站起離開。但只略動了動身子,卻依舊坐着不動。
那女子側頭看她,忽然一笑道:“我剛才還在想你這些年來,淪落在漢人貧民之間,那點貴胄之氣不知可還有保全。如今看來,果然如我所想,怎麼?連自尊都失去了麼?”東莪聞言回看她,只見她的眼中寒光閃閃,東莪心中鬱結難當,正要反駁,卻忽然發現這女子眼中的冷漠之外竟出心痛關切的神情來,她微微一愣,那女子道:“怎麼?沒有要説的麼?”東莪沉思片刻,低聲道:“自尊…又究竟要怎樣保留呢!我知道自己如今的這模樣,很為阿瑪丟臉,可是…可是我…”她剛説到這裏,卻聽那黑衣女子又打斷她的話,遲疑了一會才道:“不,你…沒有丟你阿瑪的臉,能活着,這樣活下來,已經夠了。”東莪向她看去,那女子並不看她,目光在身旁的林間環視一圈,道:“既然你能選擇離開,就必定會有活下來的能耐,至於要受怎樣的磨難,卻不是你自己可以挑選的,因而,你能這般平安回到這屬於你的地方,已經夠了。”她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可是這些話在東莪心中卻如一股暖,直淌進她的心痱,她不由的輕聲道:“屬於我的地方麼?如今回想,自遭遇鉅變以來,我好似一心只想遠遠逃離。甚至因為害怕,因為太過痛苦,連曾經的回憶都想要捨棄。我很厭惡這般懦弱的自己,可是…卻總覺得無能為力。就像忽然間發覺自己一無是處,在茫茫人海中時,我才知道,原來自己…哪裏也不屬於…”她的聲音漸輕,雙目中隱隱含淚,這些話她從未想過竟會在陌生人的面前説出,可是不知為什麼,眼前這女子的目光、那平穩的語氣卻都讓她覺得心安,使她不由自主的將心底深處的情出來。
那女子聽了她的話,沉默了半晌,説道:“並不是…並不是這樣。不是沒有屬於你的地方,而是…是這天下原本就應是你的。”東莪聞言大驚,抬頭看她,只見這黑衣女子正轉身與她對視,她的眼神雖冷,但其中的那點關切卻漸漸濃厚起來,她們相互對望良久,那黑衣女子道:“所有平生所經歷的傷痛,其實是一把雙刃劍。傷痛總有一會隨着時間逝而癒合,經歷它的,有的人會忘記、有的人卻會更堅強。會輕易忘記傷痛的人,不值一提,沒有自這傷痛之中尋得解的人會反覆沉憫其中,過一生也不過是在過週而復始的一而已。”她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東莪,仿似要看到她的眼睛深處去,東莪在這目光下覺到心中漸漸平靜下來。
只聽那女子緩緩道:“是不是有時會覺得很温暖適意?有一瞬間會覺得自己能與周圍諧和共處?可是這種覺雖美,卻稍縱即逝,最終還是要發現,種種這般只不過是自己的錯覺而已,所以才會有,自己終究還是不屬於任何地方的這種想法?”東莪緩緩點頭。
這女子又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與眾不同,來自哪裏?你到底為什麼而生呢?”東莪心中如受重擊,腦中卻朦朧一片,説不出話來。
那女子對她凝視良久,緩緩説道:“你明明揹負血海深仇,可是卻將大好年華放在與漢人的廝混之中,這便是你至今不明白自身價值的原因。”東莪聽了她的話一直覺得混濁不清,此時腦中卻有靈光一閃,她不由得輕輕道:“不,我沒有忘,我是有仇恨在心裏。”那女子聞言,卻忽然雙目光暴,盯着她道:“你知道?”東莪徐徐道:“是,我跟隨師傅,便是為了這個,想要學得本領,報此大仇!”那女子追問道:“那你仇人是誰?你可清楚?”東莪咬牙道:“博和禮,是博和禮!”那女子聽了她的話,卻仿似受挫一般,轉身不再看她,沒有説話。東莪正覺好奇,卻見她身子一動,猛然大笑道:“天下居然有這般可笑的事!”東莪見她笑的全身發抖,卻又不知為什麼覺得微微害怕起來。那女子仰天長笑,許久方歇,笑聲過後,她又獨自靜了好一會,這才轉身看東莪,道:“你説的博和禮,這幾年雖説風頭無二,倍受氣重,也升了官職了。可是…他要做你的仇人,只怕份量不夠。”東莪急道:“你知道他在哪裏?告訴我吧。”黑衣女子漠然看她,説道:“你要做什麼?”東莪道:“我一定要找到他,當年他殺害了安巴大叔和救我的松克爾,我早已下定決心要為他們報仇。”那女子並不回答,只冷冷看她,許久方道:“多爾袞泉下有知,不知會做何想!”東莪皺眉看她,她輕輕一笑道:“説了這麼久,我累了。”説罷站起身來,顧自走進小屋,不再理會東莪。
東莪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屋之中,心裏卻滿不是滋味。從這女子的言行舉止看來,她好像對東莪的身世瞭如指掌,而且還常常透着什麼更深的東莪不明白的東西。她言辭傲,目光冷淡,可是東莪與她的這番談之後,卻開始不自覺得想要與她親近。似乎是久別的故人,又像是從前生活中來自某人身上的一點回憶。
她細細回想,將從前相識的舊人一一想過,卻又實在找不到一個與眼前這黑衣女子相似的人,正尋思間,卻聽身旁腳步聲響,她抬頭看到那個黑衣男子向她走來,忙站起身來,了上去。那人道:“你才剛剛好一些,還是回房去吧。”東莪點頭應允,那男子與她並排往回走,快到小屋時,他忽然道:“阿提以前受了很多的苦,所以子怪些,你不要在意。”東莪道:“阿提?是她的名字麼?我不知她比我年長多少,所以也不知要怎麼稱謂才好。”那男子道:“你身份尊貴,稱謂可不敢當。只管叫她阿提,叫我泰爾奇吧。”東莪道:“你們都是滿人麼!”那泰爾奇微笑點頭,不再説話,將她送至房門口,躬身離開。
接下來的幾天,東莪卻再沒有見到那個阿提,也不知她去了哪裏,連那個泰爾奇也極少面,這小屋處於遠離城鎮的荒山之處,除了她們二人之外再也看不到其它人。東莪好幾次都想離開,可是又覺受他們相救之恩後,便這樣冒然離去,很是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