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相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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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並未去注意一旁臉上忽然變的東莪,只是看着大海道:“那是在大明永曆三年,她爹爹和我們本家的幾個親戚,聽聞山西渾源本已降清的姜總兵,因剃髮令再反。我們雖住在此地,祖籍卻原是山西的,因而他們哥幾個合計着要去打仗,我和錦兒苦苦擋攔了幾,最後…唉,他們還是悄悄地走了。”他伸袖子擦了擦眼淚,道:“可是,這一去,卻只帶回了她爹爹幾乎變形的屍首,他讓火炮給轟了,活下來的人拼死帶他們幾個的屍首回來,可是這又能怎麼樣呢,何苦讓我這白髮人眼睜睜地看着兒子變成那個模樣…”説到這裏,他已經泣不成聲。
東莪輕拍他的肩膀,他了口氣,又道:“自那之後,錦兒不再説話,也不知是不願説還是不能説,我試遍了各種法子都沒有用。她自小便和她爹親厚,一起上山、也一起下到深水去找藥,她的水和他爹一樣好,常常和他比着潛水,岸邊總是能聽到她的笑聲…我就連現在耳邊也好似時常會聽到那時的聲音…”東莪順着他的眼光向大海望去,只見天水一,波瀾上閃動着金的光芒,每一,當錦兒面對這片大海時,她又是否也會聽到各種往昔的迴音呢!她深深嘆息,眼中隱隱有些濕了。一旁的老者擦擦眼睛道:“果真是人老了就愛嘮叨,瞧我都説了些什麼呀,沒得惹得姑娘你也不快活了,”東莪忙笑道:“這些事不是都過去了嗎,錦兒她那麼懂事善良,遲早一定會慢慢打開心裏的死結。”老者點頭笑道:“是呀,以前還不好説,如今既然結識了姑娘。我看她的心病一定會好,”説罷看看東莪。向山下去了。
走了一段路,他問起東莪的姓名,東莪説了,他笑道:“小老兒我姓安名宏,島上的人都叫我安爺爺。秦姑娘若是不嫌棄也這般叫我就是了,”東莪笑道:“能這麼稱呼您自然是再好不過了,那安爺爺也不要對我見外,直叫我東兒就是了。”安宏笑道:“我們窮人原也不講究那些個規矩,既然秦姑娘你不記較,能這麼叫你,顯得更絡些,我和錦兒都是更加高興,”二人相視一笑。並肩向城內去了。
走到岔道,安宏與東莪告別,約了她改再來看望錦兒。。自回家裏去了,東莪則一路慢行。也是徑直往王府這邊走回。走到半路。遠遠看見一個錦衣少年東張西望地慢慢踱過來,東莪留神細看。識得是在鄭夫人房中遇到地那位鄭淮的弟弟,鄭夫人後來曾向她提起,這個兒子名喚鄭經,言語間對這親生的小兒子甚是溺愛。東莪對這個少年卻不知為何有一些不很喜歡,因而見到是他便想退到一旁讓他過去。
哪知她剛剛轉身,已經聽到鄭經自長街那頭大聲喚道:“秦姐姐!”叫罷還立時朝這邊跑了過來,東莪只得停步回頭笑看他。鄭經跑到她面前笑道:“你是要回府嗎?”東莪點頭稱是,他笑道:“府裏沒趣地緊,姐姐陪着我逛逛吧,”東莪道:“説不定夫人這會兒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事呢,你不是有人相陪嗎?我還是回府去罷,”她抬頭看到鄭經身後地高個男子,點頭示意,看衣着模樣這人應該是鄭經的跟班,見東莪和他打招呼,他急忙低頭回禮了。
鄭經卻道:“他就跟個木頭似的,有他跟着有什麼趣味,”説罷回頭道:“楊勇,你回去吧,我和姐姐去逛逛去,”這叫楊勇的看看他又看看東莪,猶疑了一會,這才點頭,轉身走了。鄭經伸手拉住東莪的手,笑道:“姐姐來這裏沒幾呢,我帶你到處看看去,”説罷顧自朝前走了,東莪也只得依着他,二人一路向南,朝城邊走去。
鄭經一路向東莪講述此地地風土人情,他聲音清脆,興致地一樣樣細細説來,各種物事形容都甚是生動,東莪不由得微笑點頭,跟着他幾乎倒把島上轉了一大半。轉眼到了城牆,城面邊守城的士衞看到他都笑着和他點頭招呼,鄭經卻並不理會,只拉出東莪一徑出了城門,又走了一段路,便到了海岸邊上。
鄭經手指前方道:“那邊就是金門,我叔父便住在那裏,他那可好玩了,夜夜笙歌,還有許多奇異的花草植物,就可惜我爹不常讓我去,要不然我情願呆在那邊,可比這裏整喊打喊殺的舒服的多了。”他轉頭看東莪微笑不語,便道:“你怎麼都不説話,你和我哥哥在一起也這樣嗎?”東莪笑道:“你要我説什麼,我聽你説不好嗎?”鄭經道:“我娘説,這世人不愛説話的人大多隻分兩種,一種是因為對答之人言語乏味實在無話可説,另一種卻是心中對別人的話不以為然,因而也會不説…”説到這裏,他盯着東莪笑道:“你不是後一種吧,心裏有瞧不起我嗎?”東莪不覺失笑道:“哪有此事,我對誰都是一樣,生來話少而已,”鄭經笑道:“説的也是,我堂堂延平王的公子,哪有什麼讓你這個降官地女兒瞧不上的地方,”説到這裏,微微一頓,忙道:“我不是有心的,你可別生氣,”東莪搖了搖頭,眼望大海。
鄭經在一旁瞧了她一會,道:“姐姐你家果然是在清廷做過官地嗎?”東莪遲疑不答,他道:“姐姐不用瞞我,我都知道了,娘那天和爹説話時,我都聽見的,”東莪將目光轉向他,道:“你怎麼這麼調皮,偷聽大人説話嗎?”鄭經笑道:“那有什麼,我就連…”説到這裏,卻停了下來沒再説下去,隔了一會,才道:“我什麼不知道,真當我是小孩子嗎?我説我懂得興許比我哥還多些哩,”他嘿嘿低笑,停了一停,才又道:“姐姐,你見過韃子皇帝嗎?”東莪一怔,看着他地眼睛緩緩搖頭,鄭經道:“我聽人説韃子皇帝又矮又胖,天生地一副短命像,韃子他們家的人好像真地都不長命…”説罷笑道:“那個入關的攝政王為了搶自己的嫂子殺了他哥哥,可他自己也沒活長,早早的就死…”他説到這裏,忽然發現眼前的東莪神大變,臉瞬間蒼白一片,沒有一絲血,眼睛卻黑亮的有些可怕,定定看他一動不動,他看着她的眼睛,只覺全身發冷,不由得微微哆嗦起來,站起來走開幾步這才回頭看她,叫道:“你…你沒事吧”東莪死死互握的雙手,已經微微發麻,沒有了知覺,她只覺這周圍鹽濕的空氣令自己幾乎像要窒息過去一般。那一湧湧海的聲好似直接打在她的頭上,太陽陣陣刺痛之下,連着全身的經脈都發腫發脹,膛中越來越熱,一股怒火再也按捺不住的就要噴發出來。可是她盯着眼前這張滿是驚駭的臉孔,卻忽然清醒過來,努力了幾口氣,垂頭輕聲道:“我…我怎麼了鄭經一邊看她的臉一邊慢慢走近,試探着道:“你沒事吧!”東莪聲音極輕,幽幽然道:“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鄭經這才靠近,低頭看看她道:“剛剛真是讓你嚇了一跳,忽然之間的,你是怎麼了?”東莪沉默了一會,有氣無力道:“我看海看的有些久了,就好像那來時在船上一樣…”鄭經笑道:“原來是這樣,你們北面的人不習慣海,光是瞧着都會發暈吧,”説罷伸手在她額頭上一摸道:“沒事了,果然只是暈了一下,可嚇壞了我,”他看東莪依舊低頭不語,便在她身旁的礁石上坐下,就近瞧着她。
東莪努力氣,這才慢慢鎮定下來,轉頭看鄭經坐在一旁,她無法控制自己再看到眼前此人時不會憤恨之,只得站起身來,走到大海邊上,縱目遠眺道:“這時的海面如此平靜,我到的那一晚卻不是這樣,”鄭經笑道:“這個自然了,”他走到她身旁道:“白天和晚上的海是完全不同的,明明是平靜的像鏡子一樣,到了晚上卻會翻起巨,我們這裏再好的漁民不到萬不得已,晚上是絕不出海的”東莪目光閃爍,不再説話,鄭經朝她看了一會,道:“姐姐,你長的可真好,我們島上可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孩子,”他看東莪漠然不動,也不知她有沒有聽到自己的話,便伸出手去握她的手,剛剛觸到,卻覺她的手冰冷透骨,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忙縮手回來道:“姐姐不習慣吹海風呢,瞧把你給凍的,我們回去吧,”東莪過了一會,這才點了點頭,和他一起回府,剛剛走到王府之外,便碰上了鄭淮。
他看到東莪一臉高興道:“我剛剛從楊勇那兒聽説你和經兒一同出去了,還打算去尋你們呢,”鄭經在一旁笑道:“秦姐姐和我在一起,哥哥還有什麼可擔心的,”鄭淮忙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這些子天天有事,今好不容易有了空閒,總想着能陪秦姑娘到處走走,”鄭經道:“秦姑娘有些不舒服,還是讓她回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