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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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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天早上一點鐘,乍得家的電話響了,在空蕩蕩的房子裏顯得很刺耳,把乍得驚醒了。乍得在打盹的時候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又回到了23歲的時候,正和夥伴們一起喝着威士忌酒邊聊着些男人們之間談論的事,諾爾瑪那時非常活潑,一個夥伴正在講着一個猶太商人的故事…

正在這時,電話鈴響了,乍得在椅子裏一驚,覺得脖子僵硬,不由得痛苦地縮了一下,他到一種酸澀的沉重像塊石頭一樣落入他的身體裏;他想,這就是23歲到83這60年在一剎那間注入到了自己的體內吧。接着他又想:你睡着了,好傢伙。在這條鐵路上沒路可走…今晚沒路。乍得站起身,脖子上的僵硬也傳到了背上,他僵直着身體走到電話旁。是瑞琪兒打來的,她問:“乍得?路易斯回家了嗎?”

“還沒有,”乍得説“瑞琪兒,你在哪兒?聽起來你離這兒很近了。”

“我是離家比較近了,我在緬因州主道上的比都爾佛德路段。”

“比都爾佛德路段?”

“對。我不能待在芝加哥,不管艾麗為什麼事焦慮,我也察覺出來了,你也能察覺得到,我從你的聲音裏能聽出來,有什麼不對頭的事要發生了嗎?”

“是的。”乍得從兜裏拿出支煙,點着了,看着手在點燃火柴時直髮抖。他的手以前從沒有抖過,至少在這場噩夢般的事發生前他的手沒有抖過。乍得聽着外面的夜風呼嘯着,彷彿要吹倒房子似的。

那種魔力正在加大,我能覺到它。

乍得覺得有點恐怖,像玻璃絲一樣,又細又易碎。

“乍得,請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乍得認為瑞琪兒有權知道,有必要知道,他想自己應該告訴她。他最終會告訴她的,告訴她整個故事,他將把故事一環一環地展現給她。先是諾爾瑪的心臟病突發,接着是小貓丘吉的死;路易斯的問題——以前有人在那兒埋過人嗎——然後是蓋基的死…只有上帝知道路易斯現在正在鍛造哪一環。他最終會告訴她的,但不是電話裏。

“瑞琪兒,你怎麼開車回來,不是乘飛機回來嗎?”瑞琪兒解釋了一下她怎樣在波士頓錯過了飛機。

“我租了一輛汽車,但是我想我不能在預想的時間內趕回來了。我從龍向主道上開時了點路,現在我才到緬因州主道。我想我可能得到清晨時才能到達了。但是乍得…求你了,請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我嚇壞了,但我甚至不知道原因是什麼。”

“瑞琪兒,你聽我説,”乍得説道“你開車到波特蘭,然後停下來,你聽見我説了嗎?找一家汽車旅館住進去,休息一下…”

“乍得,我不能那麼做…”

“睡一覺。瑞琪兒,別擔心。今晚這兒也許會發生點兒事,也許不會。要是真有我所想的那事發生的話,那你無論如何不要想着回到這兒來。我想我能處理好的。我最好能處理好,因為正是我的錯才使得這種事可能會發生。要是什麼事也沒發生的話,那你今天下午再回來,那時會沒事了。我想路易斯見到你會真的很高興的。”

“乍得,我今晚睡不着的。”

“不。”乍得説。心裏想着自己原以為自己也會題不着的,但他還是睡過去了。老天,彼得在耶穌被抓入獄那天晚上可能也是這樣想的吧,在放哨值班時睡着了。乍得接着説:“不,你能睡着的。瑞琪兒,要是你開着那輛租來的破車打盹入睡的話,可能會開出公路,撞死自己的。那時路易斯怎麼辦?艾麗又怎麼辦?”

“告訴我。”瑞琪兒説。

“不,太太。不能在電話上告訴你。我不會在電話上告訴你的,瑞琪兒,我不能在電話上講。你開車到波特蘭,然後停車休息。”電話裏沉默了好長時間,彷彿瑞琪兒在仔細考慮。

“好吧。”瑞琪兒終於説道“也許你是對的,乍得,請告訴我一件事,告訴我這事有多糟糕。”

“我能處理這事,”乍得鎮靜地説“事情已經變得很糟了。”乍得看到窗外有一輛車的前燈亮着,慢慢地開過來,乍得半站着盯着車,當車加速駛過路易斯家的房子時,乍得又坐了下來,車看不見了。

“好吧,”瑞琪兒説“我想我剩下的這段路在開車行駛時腦子裏會像有塊石頭一樣沉甸甸的了。”

“讓那石頭滾落一邊吧,親愛的。”乍得説“請你一定保重,到明天,一切就都會好的。”

“你答應會告訴我整個故事嗎?”

“是的,我們會一起邊喝着啤酒,我邊給你把整個過程詳細地講一遍。”

“那好吧,再見。”瑞琪兒説。

“再見。”乍得説“我們明天見,瑞琪兒。”瑞琪兒沒來得及再説什麼,乍得掛上了電話。

乍得記得藥箱裏面有咖啡因藥片,但沒找到。他把剩下的啤酒放回冰箱,雖然有些遺憾,但他得振作神。於是他決定喝杯不加牛的咖啡。乍得拿着咖啡又回到窗前,坐了下來,邊喝咖啡邊看着外面。

咖啡和與瑞琪兒的談話使乍得清醒了45分鐘,但接着他又開始打盹了。不能在警戒的時候睡覺,老傢伙,你讓那種魔力控制住了,你惹了這些事,現在你必須付出什麼來償還,因此在警戒的時候不能睡覺。

乍得想着,又點着一支煙,深深地了一口,咳了起來。他把煙放在煙灰缸邊上,用兩隻手着眼睛,窗外公路上一輛十輪大卡車閃着刺眼的燈光轟隆隆地駛過,打破了這風大而又不安的夜。

乍得發現自己又打盹睡着了,他突然醒來,狠狠地用手掌擊打着自己的臉、前額和手背,打得耳朵嗡嗡直響。他現在心裏充滿了恐懼,彷彿有一個不速之客闖入了他心中那神秘的地方。他想:這種魔力在使我入睡…在催眠我…它不想讓我醒着,因為路易斯很快就會回來了。是的,我能覺到這點。這種魔力想使我不管這事。

“不,”乍得嚴厲地説“沒門。你聽見我説了嗎?我要阻止這一切,事情走得夠遠的了。”風在屋檐下吹着,公路對面的樹以一種催眠人的方式搖動着樹葉。乍得的思緒又回到了自己23歲時的那個跟夥伴們一起喝酒的夜晚,他們聊了一個晚上。幾個夥伴現在都已經死了,現在只有他一個人還活着,又老又蠢。這種愚蠢有時會偽裝成善良,有時會偽裝成驕傲,其實不過是一種需要,想把一些舊的秘密講出去,把一些事情傳下去,就像把酒從舊杯子裏注入新杯子裏一樣…

乍得的頭不停地點着,下巴慢慢地、輕輕地靠在膛上。

煙灰缸上的煙灰越來越長,最後煙頭掉進煙灰缸裏燒完了,煙的灰燼像一個神秘的字符。

乍得睡着了。

大約40分鐘後,路易斯開車轉彎駛向自己家的車行道時,車的轟鳴聲和車後燈的閃亮都沒能驚醒乍得。他沒聽見,沒覺察,就像羅馬士兵來抓一個叫耶穌的漢讓他入獄時,彼得睡着沒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