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後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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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兒臣監國?!”徐啓麟聞言一驚。
饒是他平素一貫沉穩鎮定、四平八穩,聽了這個消息,也不免回不過神,再看看兩個兄弟,亦是一臉驚訝之。
他今年十四了,已然是一個拔的翩翩美少年。
從小就長得像父親,越長大越像,以至於有時候皇太后一時恍惚,開口便是“三郎,你過來點兒説話。”惹得周圍的人一陣大笑。
皇太后自己也笑“不怨哀家糊塗,實在是他們爺倆兒長得太像了。”要説徐啓麟小時候是十分頑皮的,且霸道,活就是上房掀瓦的熊孩子,自從為生母的事煩心之後,子便漸漸沉了下來。
因而兄弟三人裏面,他的子最穩重,幼弟徐啓嶸最斯文、最為玉樹臨風,獨剩下夾在中間不出的徐啓崢,整天沒心沒肺樂呵呵的。
徐啓崢甚至嘟噥抱怨“大哥長得像父皇,三弟長得像母后,我看着父皇和母后都像一點兒,其實是誰都不那麼像。偏偏大哥子穩重、會辦事,三弟細緻體貼、會哄人,我竟是一無是處。”他問母親“母后你當初懷我的時候,是不是偷工減料了?”惹得顧蓮一陣笑罵“再説不出個正經話來!”泠月公主在一旁笑話哥哥,抿嘴兒道:“我倒是覺得母后懷你的時候,不但沒偷工減料,還多用了一些好料呢?只是沒放對地方。”徐啓崢瞪大了眼睛“怎麼説?”泠月公主嬌聲道:“我猜啊,一準兒是把做腦子的材料,給二哥你做臉皮去了。”挽住母親的胳膊,藏了半個身子,笑得促狹“不然怎地腦子差了一點兒,臉皮卻比旁人要厚?胃口也比旁人要好?笨蛋二哥!”徐啓崢這才明白,妹妹是在拐着彎兒罵自己!只是他一向好脾氣,促狹的人又是自己的寶貝小妹,雖然有些氣惱,也只是乾瞪眼罷了。
“好二哥。”泠月公主跳下美人榻,柔聲道:“我最喜歡和二哥玩兒了。”——她説的是實話。
三個哥哥都對自己極好極好,只是長兄嚴肅,活一個翻版父親,三哥一向有些子冷僻,喜歡獨處,所以和笑眯眯的二哥玩得最好。
比如此刻,聽説長兄要留下坐鎮京城監國,便沒有太大不捨,只是笑道:“大哥到底是太子殿下,越發的能幹了。”徐啓麟只是看向父親,遲疑道:“父皇有命,兒子自然不敢再三託辭,但是隻怕這份擔子太重,有負父皇的期望。”
“沒你想象的那麼重。”徐離平聲道:“不用早朝,每天在上書房內聽臣子們商議政事,由沈公瑾、雲淵、鄧恭三人決策,你只在旁邊聽着便是,朝堂上還輪不到你來做決定。且大事每奏摺,一式兩份,八百里加急會給朕送一份,朕走到哪兒,就送到哪兒,耽誤不了。”徐啓麟頓時鬆了一大口氣。
抬頭看向父親,似乎在等着自己回答什麼,——既然是太子監國,就算年輕做不得朝堂政事的主,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吧?他低眉斂目之際,飛快的琢磨着,很快就有了一個明晰的答案。
“兒臣明白了。”他禮數恭謹、聽話內斂,並沒有因為自己是太子,而出一絲一毫的驕矜之,細細回道:“父皇要兒子在旁邊聽着,實際上是要兒子跟着他們這些老臣學着,聽他們分析,學他們決策…”頓了頓“還有最最要緊的,就是趁着這個機會和他們悉一些,摸一摸馭臣之道的門檻兒。”説完了,卻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沒有逾越規矩的地方吧?
“不錯。”徐離點了點頭“你這番話領悟的十分透徹,朕心甚。”徐啓麟提着的心方才放了下來,忙道:“都是父皇和母后平教導的好,兒臣銘記在心,不求有多大能耐,只求不要行差踏錯就可以了。”顧蓮皺了皺眉“什麼行差踏錯?好端端説這樣重的話。”招了招手,將兒子拉在自己身邊坐下“你便是有錯,父皇和母后也會給你指出來,改了便是。往後不用這樣戰戰兢兢的,省得太后又埋怨待你嚴厲,苛責了你。”徐啓麟笑道:“沒有,父皇和母后也是一片良苦用心。”顧蓮眼裏閃過一絲黯然之。
因為馬上就要一起離京了,到底放心不下。
特別是,徐離和自己以及另外兩個兒子、小女兒,都走了,獨獨剩下太子一個,怕他多年的心病解不開,越發胡思亂想。
於是第二天,私下又讓人傳了他説話。
“給母后請安。”徐啓麟穩穩當當的跨進門檻,行禮利落。
“過來。”顧蓮朝着竇媽媽等人揮了手,留下單獨空間,握了他的手,細細摩挲了一陣才喊“麒麟。”喚了他的名“可還記得小時候,母后給你許下的諾言?”徐啓麟心頭一跳,——母親的諾言有很多,給自己做新衣服,給自己找書,給自己上好的寶馬…,但這些都不是。
唯一要緊的諾言,只有一個。
顧蓮站了起來,目光憐愛看向眼前的兒子“你看…”她微微唏噓“一眨眼,你就長得和母后一樣高了。”徐啓麟的心跳得更厲害了。
除了兒時淘氣意外,這十年一直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而那個答案,自己已經等得太久太久,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打算告訴麒麟了嗎?”
“你是母后的親生兒子,真的。”顧蓮心疼的看着他,拉着在身邊坐下“這些年母后在你身上花費的心血,遠遠勝過其他任何孩子。”勝過小豹子,勝過小狼,勝過小月亮,更不用説…,那一雙生而不養的兒女了。
“母后,這些兒子心裏都明白。”徐啓麟緩緩點頭,説道:“母后對兒子要求十分嚴厲,可是卻每每都是親自教導,所耗時間,所費心血,一點一滴兒子都記在心裏。兒子不是糊塗的人,更不是忘恩負義的不孝子,兒子知道,母后待兒子最好。”忍不住有些哽咽“所以兒子也要求自己做到最好,但是…”不論上學聽夫子講課,還是獵場學習馬術,甚至接人待物的學問,只要能學的都努力去學,能做到一百分的,就要求自己做到一百二十分!從不敢懈怠,從不敢貪玩,不想讓父母挑出一絲瑕疵。
但是,皇室玉牒上面,自己的的確確是宮女夏氏所生啊!——這個結要怎麼解?!
“讓你受委屈了。”顧蓮摟了兒子在懷,隨着兒子漸漸長大,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親暱過了,緩緩聲道:“本來想遲一些告訴你的,又怕我們離京,丟下你一個人,再胡思亂想出麻煩來…”徐啓麟豎起了耳朵聆聽,不敢打岔。
“要從哪裏説起呢?”顧蓮輕輕嘆了一口氣,幽遠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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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麒麟説什麼了?”徐離疑惑道:“臨行那會兒,瞧着他眼神閃閃爍爍的,特別是看向朕的時候,一副言又止的模樣。”皇帝南巡的儀仗隊伍,可謂是浩浩蕩蕩、鋪天蓋地。
顧蓮卧在奢華舒適的馬車裏,淡淡道:“説他不是夏氏之子。”徐離皺眉“怎麼又提起這個?”
“説起來,都是我們做父母的不好。”顧蓮有一絲絲傷,嘆道:“讓麒麟小小年紀就揹負着沉重秘密,這麼些年,倒是得他的心思越發重了。”徐離一時沉默無言。
靜了靜,安撫她道:“不怪你,怪朕。”這會兒還去追究怪誰?顧蓮為了緩和氣氛,笑了笑“也不怪你,若不是你當初那麼霸道,我哪有機會做皇后娘娘?如今這般風光可是好得緊呢。”徐離出氣笑的表情“你心裏就只記得皇后娘娘,不記得朕的好?”顧蓮伸出手指甲,比了比“有那麼一點點兒吧。”
“又使壞…”徐離瞧着她軟語嬌嗔的樣子,有些情動,摟緊了香了一個,一番齒纏綿方才鬆開了她,悻悻道:“要不是在外頭…”
“哎!”顧蓮一臉臊意,低聲嗔道:“這可是在外頭?前前後後都是人呢。”徐離聲音更低“倒是刺。”顧蓮無語了,回以皇帝大人一個白眼。
一路上説説笑笑的,每到一處,便有儀式隆重的各地官員接駕,品嚐各地的風味小吃,——若不是顧蓮急着見到女兒,倒也十分有趣。
如此拖拖拉拉走了二十多天,終於到了長清。
地方官員一番接駕、見駕,以及叩拜,又是為皇帝接風洗塵,搞得聲勢浩大、十分隆重,直到晚宴過後方才安生一些。
“皇后娘娘。”門外有宮人在外面稟報“長清的繡娘們,為娘娘繡了一副百鳥朝鳳的雙面屏風,要進獻給娘娘過目。”竇媽媽便按吩咐回道:“娘娘這會兒不得空,讓人候着。”宮人們一聲一聲的傳遞,外面的繡娘們和屏風便去了別處等候,而另外一路,一對相貌酷似的姐弟倆,被人從側門領了進來。
顧蓮的心情,從來沒有如此緊張過。
當那一對肖似葉東海的少女和少年,邁進了內門,面視線相對之際,居然控制不住站了起來,心頭更是“撲通”亂跳不已。
“七七,宥哥兒…”一語未畢,已經是潸然淚下。
然而她肝腸寸斷、柔情千轉,對面的姐弟倆卻是神淡然,特別是葉宥,只是冷冰冰的看着母親,如同在審視一個犯人。
竇媽媽有心喝斥,又覺不妥,只能低頭繼續當背景牆。
“皇后娘娘哭完了嗎?”不等姐姐開口,葉宥先道:“若是無事,那麼草民和姐姐就先告退了。”顧蓮想要開口挽留,可是千言萬語一起湧在喉頭,卻是一句話都説不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
不管是什麼原因,終歸都是對兒女生而不養,有何臉面開口挽留?更不用説,什麼抱歉的話,什麼愧疚的話,哪裏還有臉面説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