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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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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將不敢阻撓,卻也不願就這麼放行,抓耳撓腮地想説點什麼。

鳳九拐回來:“見到本上神,你很動?”想了想,道:“你有沒有帕子,本上神可以給你籤個名。”小天將撥鼓似地搖頭,比劃着道:“帝君、君他一人、在、在…”鳳九頓了一陣,了悟點頭:“他一個人待着已有些時辰了?”又道:“你卻是個善解人意的,那我得趕緊着去了。”話罷果真十分趕緊地就去了。

直到鳳九的背影一路分花拂柳消失得影蹤,小天將急哭了,終於從喉嚨裏憋出方才沒能一氣呵成的後半句話:“一人、在殿裏、會、會見、眾、眾仙,不、不便、相、相擾啊。”三十六天的青雲殿乃是九重天界唯一一處以青雲為蓋,碧璽為梁,紫晶為牆的殿堂,素來貴且堂皇,但好在並不只金玉其外,倒很實用,隔聲兒的效果是一等一的好。奈何鳳九並這個見識,打點起十二分的神行至殿門處,謹慎地貼着大門聽了好一會兒,未聽得人聲,便覺得裏頭確然只得東華一人。

鳳九幼時得白真言傳身教,討債的事,尤要戒寒暄一事,一旦寒暄了就不能成事,講究的惟三個字:、準、狠。那鐲子確然是落在東華的後府,但不得不防着他拒不承認,如此,要在一開始便釀足氣勢一口咬定,將這樁事妥帖地硬到他的頭上,才好讓他給一個十十美的代。

鳳九醖釀了一時半刻,默唸了一遍白真教導的三字真言,、準、狠,深了一口氣,既且準又狠地…她本意是一腳踢開殿門,腳伸出去一半微覺不妥,又收回來換手去推,這麼一攪,醖釀了許久的氣勢頓時趨入虛頹之勢,唯一可取之處是聲兒大,清脆,響在高高的殿堂之上,道:“前幾晚上,我的茶晶串子是不是落在你那兒…”後一個疑問加質問的“了”字發音發了一半,硬生生折在了口中。

青雲殿中有人。

不只有人。有很多的人。

鳳九愣愣望着躬身伺立於殿堂兩側的長串仙者,都是些布衣布袍,顯見得還未冊封什麼仙位。跪在金鑾之下的一個仙者手持笏板,方才許是正對着東華陳誦己身修仙時的種種功德。

此時這一長串的仙者定定地望住鳳九,震驚之溢於言表。唯一沒有表現出異的是高坐在金鑾之上的東華。他漫不經心地換了隻手,撐着鑾座的扶臂,居高臨下看着她。

鳳九怔了一瞬,半隻腳本能地退出大殿門檻,強自鎮定道:“夢遊,不小心走錯地方了。”説着另一隻腳也要退出朝堂,還伸出手來要體貼地幫諸位議事的仙者重關好殿門。

東華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傳過來:“那個鐲子,”頓了頓:“的確落在我這兒了。”鳳九被殿門的門檻絆了一跤。

東華慢條斯理地從袖子裏取出一支盈盈生輝的白玉簪,淡淡道:“簪子你也忘了。”殿中不知誰猛嚥了口唾沫,鳳九趴在地上裝死。

朝堂上一派寂靜,東華的聲音再次響起,冷靜地、從容地、緩緩地道:“還有這個,你掉在温泉裏的簪花。”頓了頓,理所當然地道:“過來拿吧。”鳳九捂着臉扶着門檻爬起來,對着一幫震驚得已不能自已的仙者,哭腔道:“我真的是夢遊,真的走錯地方了…”東華撐着腮:“還有…”作勢又要拿出什麼東西。

鳳九收起哭腔,一改臉上的悲容,肅穆地:“啊,好像突然就醒過來,靈台一片清明瞭呢。”恍然大悟地:“應是虧了此處的靈光大盛罷。”上前一揖,凜然地:“此番,確然是來找帝君取些物什的,沒走錯地方,勞煩帝君還替我收着。”不好意思又不失靦腆地:“卻一時莽撞擾了眾位仙友的朝會,着實過意不去,改要專程辦個道會同各位謝罪呢。”這一串行雲水的動作做下來,連她自己都十分地驚訝,十分地佩服自己,東華卻仍是沒反應,眾仙則是剋制着自己不能有反應。

鳳九咬了咬牙,三步並作兩步登上丹墀,東華撐着腮,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垂頭喪氣的一幅悲容,眼中閃過一絲極微弱的笑,立刻又淡下來,伸出右手,十指修長,手上放着一隻鐲子,一柄簪,一朵白簪花。

鳳九有點茫然。

東華慢悠悠地:“不自己拿,還要我送到你手裏?”鳳九垂着頭飛地一件一件接過,裝得鄭重,似接什麼要緊的詔,接住後還不忘一番謙恭地退下,直退到殿門口。強撐過這一段,強壓抑住的丟臉之突然反,臉上騰地一紅,一溜煙地就跑了。

青雲殿中眾仙肅穆而立,方才一意通報自己功德的仙者抱着笏板跪在地上,瞧着鳳九遠去的背影發呆。虧得東華座下還有一個有定力的仙伯,未被半路殺出的鳳九亂了心神,殷切地提點跪地的仙者:“先前正説到百年前你同一頭惡蛟苦鬥,解救了中容國的公主,後來這公主要死要活地非嫁你不可,仍被你婉拒了,”興味盎然地傾身道:“那後來如何了?”被東華瞥了一眼,識趣地剎住話頭,咳了一聲,威嚴地沉聲道:“那…後事如何了,且續着方才的罷。”青雲殿散了朝會的這一夜,依行慣例,應是由天君賜宴寶月光苑。

晉的這一堆小神仙們,除了寥寥幾個留下來在天上服侍的,大多是分封至各處的靈山仙谷,不知何再有機緣上天來參拜,得遇天君親臨的御宴,自是着緊。

寶月光苑裏神仙扎堆,頭回上天,瞧着什麼都覺得驚奇,都覺得鮮。

一株尚未開花的憂樹下,有活潑的小神仙偷偷和同伴咬耳朵:“賢弟今見了這許多天上的神仙,可曾見過青丘之國的神仙?”神秘地道:“聽説今夜可不得了,青丘之國的那位姑姑和她的侄女兒女君殿下皆會列席,傳説這二位,可是四海八荒挨着位列第一第二的絕,連天上的仙子也是比她們不過。”小神仙的這位同伴正是白裏持笏跪地的那位仙者,歷數功德後被封了個真人,連着做凡人時的姓,喚作沈真人。

沈真人未語臉先紅了一半,文不對題地道:“…白裏闖進青雲殿的那位仙子…她、她也會來麼?”小神仙愣了一愣,半掩着嘴道:“愚兄打聽過了,那位女仙多半是帝君的義妹,要敬稱知鶴公主的,你看白的形容,帝君他對這個義妹也是不一般。”吶吶道:“哎,長得可真是美,可真是美,連愚兄這個一向不大近女的都看呆了。我真的都看呆了,但,”沉重地拍了拍沈真人的肩頭:“你我以凡人之軀昇仙,戒律裏頭一筆一筆寫得很清楚,即便帝君對這個義妹是一般的,沈兄還是莫想為好。”沈真人懨懨地垂了頭。

因三十二天寶月光苑比月亮豈止高出一大截,不大夠得上拿月照明,是以,滿苑憂樹間遍織夜明珠,將整個苑林照得亮如白晝。

九重天有個不大好的風氣,凡是那位高權重的仙,為了撐架子,不管大宴小宴,總是抵着時辰到,裝作一副公務繁忙撥冗才得前來的大牌樣。好在,東華和連宋一向不做這個講究,凡遇着這等公宴,不是過早地到就是過遲地到,或者乾脆不到,抵着時辰到還從未有過…

這一回,離開宴還有好一些時辰,兩位瑞氣騰騰的神仙已低調地大駕前來。

侍宴的小仙娥善解人意地在一株繁茂古木後襬了兩椅一桌,請二位上神暫歇,也是為了不讓前頭的小仙們見了他二人惶恐拘束。

沈真人同那小神仙敍話之時,倒黴摧地正立在古木的前頭。一番話一字不漏盡數落入了後面兩位大仙的耳中。

當是時,東華正拆了連宋帶給他的昊天塔研究賞玩。這塔是連宋近做的一個神兵,能星換月降服一切妖魔的。連宋將這東西帶給他,原是想讓他看一看,怎麼來改造一下便能再添個降服仙神的功用,好排到神兵譜裏頭,將墨淵上神前些子造的煉妖的九黎壺壓下去一頭。

連宋君收了扇子為二人斟酒,笑道:“聽説你今在青雲殿中,當着眾仙的面戲鳳九來着,你座下那個忠心又耿介的小仙官重霖可急得很,一心想着如何維護你的剛正端直之名,還跑來同我討教。”東華端視着手中寶塔:“同你討教剛正端直?他沒睡醒嗎?”連宋噎了一噎:“算了,同你計較什麼。”喝了一盞酒,兀然想起來:“今原是有個要事要同你説,這麼一岔,倒忘了。”扇子擱在酒杯旁敲了敲:“南荒的魔族,近來又有些異動。”東華仍在悉心地端視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昊天塔,道:“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