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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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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不説了!”靈珊換了衣服,衝進浴室去,洗了臉,漱了口。鏡子裏,是一張憔悴的,無神的,煩惱的,而又憂鬱的臉。為什麼要這樣煩惱這樣憂鬱呢?一切都是你自願的,你自己去導演的,你讓他們全家團聚的!而現在,你幹嘛做出一副被害者的樣子來?你又幹嘛心碎得像是要死掉了?你!你這個傻瓜!你這個莫名其妙的混球!她對着鏡子詛咒。你!你把自己的幸福拿去送人,你真大方,你真偉大,你真可惡!你真是個…

無腦人!你沒大腦,你連小腦都沒有!你沒思想,沒理智,你只配充軍到南極去,到遠遠的,遠遠的南極去!

卧室裏的電話鈴響了,接着,是劉太太喜悦的、如釋重負的呼喚聲:“靈珊!你的電話!”她走出浴室,接過聽筒。

“喂,靈珊!”是韋鵬飛,靈珊的心臟頓時提到了喉嚨口。

“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他的聲音興奮而歡快。

“阿裴已經離危險了,她能吃能喝能睡了,醫生説,她休養幾天就可以出院!而且,她對以後的生命又充滿信心了!”

“哦,”靈珊應着,覺得自己頭裏空空蕩蕩的,當然,她沒有大腦,頭裏自然空空蕩蕩的了。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那兒軟弱的,機械化的回答着:“我早就猜到她會好起來,這樣就大家放心了。”

“是的。”韋鵬飛説:“我告訴你,靈珊,我現在不回家了,我直接趕到工廠去。楚楚在病房裏睡得很好,我順路送她去上課。一切的事都很好,你放心。”

“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她低語。

“你説什麼?我聽不清楚。”他在叫。

“沒有什麼。”

“我要趕去上班了。”韋鵬飛的聲音裏充滿了活力,充滿了喜悦,充滿了情。

“靈珊,很多事想和你談,我下班回來,再跟你長談吧!”

“好。”她簡單的。

“再見,靈珊!”

“再見,鵬飛。”靈珊慢的把聽筒掛上,一回頭,她看到劉太太笑的望着自己。她瞭解,母親一定以為,小兩口已經講和了。她在書桌前坐下,整理自己上課要用的書籍琴譜,劉太太狐疑的問:“你今天不是教下午班嗎?”

“哦,是的。”她恍然的,用手拍了拍腦袋。

“我沒有大腦。我有點糊里糊塗。”她抬頭看看母親:“爸爸上班去了?靈武上課去了?”

“當然。我看,你的酒還沒醒呢!我跟你去點早餐,吃了東西,神會好一點。”劉太太出去了。靈珊繼續坐在書桌前沉思。好半晌,她站起身來,打開屜,收集了身邊所有的錢大約有五千多元,放進皮包裏,再把身分證、教員證,統統放進皮包。然後,她又沉思片刻,就毅然決然的取了一張信紙,她在上面潦潦草草的寫着:“爸爸、媽媽:我很累,想出去散散心,學?錚櫸辰憬閎グ鏤掖巍?br>我會隨時和你們聯繫,請放心,我雖然缺乏大腦,仍然可以照顧自己。

靈珊”寫完了,她又另外了一張信紙,寫:“鵬飛、阿裴:恭喜一家團聚!不要再把捧在手裏的幸福,隨意打碎!

告訴楚楚:妖怪到南極度假去也!無腦妖怪留條分別把兩張信箋,封在兩個信封裏,一個信封上寫下劉思謙的名字,另一個寫下韋鵬飛的名字,把信封並排放在屜裏。她站起身來,摔了摔頭,一時間,竟覺得自己好瀟灑,好自在,好灑。又覺得自己做得好漂亮,好大方,好有風度…君子有成人之美!她幾乎想大叫幾聲,來讚美自己!轉過身子,她拿了皮包,走到客廳,很從容不迫的,把母親給她準備的早餐吃完,在劉太太的含笑注視下,飄然出門。心中大有“壯士斷腕”的決心,更有份“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慷慨、昂之概!去吧!去吧!君子有成人之美!去吧!去吧!不要破壞別人的幸福!去吧!去吧!天地悠悠,難道竟無你容身之地?

叫了一輛計程車,她直奔台北火車站。

到了火車站,她抬頭望着那些地名站名:基隆、八堵、七堵、五堵、汐止、南港…樹林、山佳、鶯歌、桃園、內壢、中壢、埔心、楊梅、富岡、湖口、新豐…竹南、造橋…怎麼有這麼多地名?怎會有地方叫造橋?那兒一定一天到晚造橋!她再看下去:什麼九曲堂、六塊厝、歸來、林邊、佳冬、上員、竹東、九贊頭…她眼花繚亂了。九贊頭?怎麼有地方叫九贊頭,正經點就該叫九笨頭!她覺得,自己就有九個笨頭,而且,九個笨頭都在打轉了,變成九轉頭了!

她呆立在那兒,望着那形形的地名,心中隱隱約約的明白了一件事,天下之大,自己竟無處可去!

可是,即使無處可去,也非要找個地方去一去不可!或者,就去那個九笨頭吧!再研究了一番,九笨頭還要轉車,沒有車直達,又不知是個什麼荒涼所在。雖然自己一心要去無人之處,卻害怕那無人之處!咬咬牙,她想起僅僅在昨天,韋鵬飛還提議去阿里山度假,真的,在台灣出生,竟連阿里山都沒去過!在自己找到“南極”以前,不如先瀟灑一番,去阿里山看雲海,看出,看原始森林和那神木去!

於是,她買了去嘉義的票,當晚,她投宿在嘉義一家旅社中,想像着韋鵬飛一家團聚的幸福,想像着那三口相擁相抱又哭又笑的情景,一再對自己説:“劉靈珊,你沒有做錯!劉靈珊,你做得瀟灑,做得漂亮,做得大方!劉靈珊,你提得起,放得下,你是女中豪傑,值得為自己慷慨高歌!”第二天一早,她搭上登山火車,直上阿里山。

她看了神木,她看了森林,她看了姐妹潭,她看了博物館…別人都成雙成對,有説有笑,唯獨她形單影隻,一片蕭然。當夜,她躺在阿里山賓館中,望着一窗皓月,滿山嵐影。她再也不瀟灑,不漂亮,不慷慨,不大方,不自在…她提不起,也放不下,她不要風度,不想慷慨高歌,也不要做女中豪傑…她想家,想鵬飛,想自己所拋掉的幸福…她哭得整個枕頭濕透濕透,哭得雙眼又紅又腫,哭得肝腸寸斷寸裂。她覺得自己不止是個“無腦人”也成了個“斷腸人”了。她哭着哭着,哭自己的“愚蠢”也哭自己的“聰明”哭自己的“大方”也哭自己的“小器”哭自己的“灑”也哭自己的“不灑”哭自己的“一走了之”也哭自己的“魂牽夢縈。”她就這樣哭着哭着,忽然間,牀頭的電話鈴響了。她本能的拿起電話,還在哭她的聲音嗚咽:“喂?”

“靈珊?”是韋鵬飛!

“喀啦”一聲,聽筒掉落在桌子上。好一會兒,她不能思想,也沒有意識。半晌,她才小心翼翼的坐起身子,瞪視着那聽筒,怎麼可能是他?怎麼可能?他怎會知道她在這兒?慢慢的,她伸過手去,小心翼翼的拿起聽筒,放到耳邊去,再小心翼翼的問了句:“喂?”對方一片寂然,電話已經掛斷了。

她把聽筒輕輕的,慢慢的,小小心心的放回到電話機上。她就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的瞪着電話。心裏是半驚半喜,半恐半懼,半期待半懷疑…只等那鈴聲再響,來證實剛才的聲音,但是,那鈴聲不再響了。她失望的閉上眼睛,淚珠又成串的滴落,怎麼了?自己不是要逃開他嗎?為什麼又這樣發瘋發狂般的期待那電話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