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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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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累得神志不清了,而且,你受了刺了。”他把她放在牀上。

“你給我好好的睡一覺,我要趕去上班,下了班就來看你!”他吻住她的,又吻她的眼皮。

“不許胡思亂想,不要把別人的事聯想到自己身上。我如果辜負了你,對不起你,我會死無葬身之地…”她伸手去蒙他的嘴,他握住她的手,把面頰貼在那手上,眼睛不看她,他低語着説:“我要向你招認一件事,你別罵我!”

“什麼事?”

“我以為…你和掃帚星在一起,我以為我又失去了你!我以為你變了心…”他咬咬牙。

“這一夜,對於我像一萬個世紀!”他抬眼看她,眼睛裏有着霧氣。

“答應我一件事,靈珊。”

“什麼事?”她再問。

“永遠別‘失蹤’,那怕是幾小時,永遠別失蹤!”她用手勾住他的頭頸,把他的身子拉下來,主動的吻住他。韋鵬飛走了以後,她真的睡着了,只是,她睡得非常不安穩。她一直在做惡夢。一下子,夢到阿裴兩隻手都割破了,渾身都是血。嘴裏自言自語的説:“我做錯每一件事,我一了百了。”一下子,又夢到陸超把刀,兩個眼睛往上翻,嘴裏還在理直氣壯的吼着:“我有罪嗎?我欠了你什麼?我有沒有對不起你?”一下子,又夢到邵卓生抱着阿裴的身子,直着眼睛走過來,嘴裏喃喃自語:“她死了!她死了!”一下子,又是阿秋在摟着陸超笑,邊笑邊問:“為什麼她要自殺,得不到男人的心,就自殺嗎?”一下子,又是阿裴穿着一襲白衣,飄飄仙的站在韋鵬飛面前,説:“男子漢大丈夫,對情該提得起放得下,儘管纏住我做什麼?”一下子,變成了韋鵬飛攜着阿裴的手,轉身去,韋鵬飛一面走一面對她説:“靈珊,我真正愛的不是你,是阿裴!”驀然間,電話鈴聲狂鳴,靈珊像彈簧般從牀上跳了起來,驚醒了,滿頭都是冷汗。同時,劉太太在客廳裏接電話的聲音,隱約的傳進屋裏:“你是誰?邵卓生?靈珊在睡覺…”靈珊抓起了牀頭的分機,馬上對着聽筒喊:“邵卓生,怎麼樣了?她醒了嗎?”

“是的,靈珊,”邵卓生的聲音是哽的,模糊不清的:“你最好快點來,她大概不行了…”靈珊摔下電話,跳下牀來,直衝到客廳,再往大門外衝去,劉太太追在後面叫:“靈珊!你去哪一家醫院?你也留個地址下來呀…”靈珊早就衝出大門,衝下樓梯,衝得無影無蹤了。

到了醫院,靈珊剛跑到病房門口,就一眼看到邵卓生,坐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用雙手緊抱着自己的頭。而護士醫生們,川不息的從病房門口跑出跑入,手裏都捧着瓶瓶罐罐和被單枕套。靈珊的心猛往下沉;我來晚了!她想。她已經死了!阿裴已經死了!她走過去,邵卓生抬起頭來了,他一臉的憔悴,滿下巴的鬍子渣,滿眼睛的紅絲。

“靈珊!”他喊,喉嚨沙啞。

“她…死了嗎?”她顫慄着問。

“不,還沒有,醫生們剛剛搶救了她。”邵卓生説,望着她。

“不久前,她醒過來了,發現自己在醫院,發現有血漿瓶子和氧氣筒,她就發瘋了,大叫她不要活,不要人救她,就扯掉了氧氣管,打破了血漿瓶子,好多醫生和護士進去,才讓她安靜下來。他們又給她換了新的血漿,又給她打了針。醫生説,一個人真正的不要活,就再也沒有葯物能夠治她。她現在的脈搏很弱很弱,我想,醫生能做的,只是拖延時間而已。”靈珊靜靜的聽完了他的敍述,就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阿裴躺在牀上,兩隻手都被紗布綁在木板架子上,她的腿也被綁在牀墊上,以防止她再打破瓶子和針管。她像個被綁着的囚犯,那樣子好可憐好可憐。她的眼睛大睜着,她是清醒的。一個護士正彎着掃掉地上的碎玻璃片。好幾個護士在處理血漿瓶子灑下的斑斑血漬。靈珊站在病牀前面,低頭注視着她。

“阿裴。”她低聲叫。阿裴的睫閃了閃,被動的望着她。

“何苦?阿裴?”她説,坐在牀邊的椅子上,伸手摸了摸她那被固定了的手。

“在一種情況下我會自殺,我要讓愛我的人難過,要讓他後悔,如果做不到這點,我不會自殺。”阿裴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瞪着她。

“謝謝你告訴我這一點,”她開了口,聲音清晰而穩定。

“我早知道他不會在乎,我死了,他只會恨我!恨我沒出息,恨我不灑,恨我給他的生命裏留下了陰影。”

“你既然知道,又為什麼這樣做?”靈珊睜大眼睛。

“我並不是報復,也不是負氣。”她幽幽的嘆了口氣:“我只是活得好累好累,我真正的,真正的不想活了。”

“為什麼?”

“為什麼?”她重複靈珊的話,眼睛像兩泓深潭。

“人為什麼活着?你知道人為什麼活着嗎?為了…愛人和被愛,為了被重視,被需要。男人被女人需要,丈夫被子需要,父母被子女需要,政治家被羣眾需要…人,就因為別人的需要和愛護而活着。我…為什麼活着呢?我已經一無所有!沒有人需要我,也沒有人非我而不可!”

“你知道有一個人直在照顧你嗎?”

“你説的是掃帚星?”她低嘆一聲。

“他會有他的幸福,我只是他的浮木。沒有我,他照樣會活得很好,他不是那種情很強烈的人!”

“你需要一個情很強烈的人?”

“不。我已經沒有需要,沒有愛,沒有牽掛,沒有慾望,什麼都沒有了。我活着完全沒有意義,完全沒有!”靈珊望着她,她的眼睛直直的,向前過去,透過了牆壁,落在一個不知道的地方。她的臉上毫無表情,毫無生氣,毫無喜怒哀樂,毫無目標…靈珊驀的打了個寒戰。真的,這是一張死神的臉,這是一張再也沒有生命慾望的臉!一時間,恐懼和焦灼緊緊的抓住了她,她真想捉住阿裴,給她一陣亂搖亂晃,搖醒她的意識,搖醒她對生命的慾望,搖醒她的情…可是,靈珊無法搖她,而她,闔上了眼睛,她似乎關掉了自己生命中最後的窗子,不想再看這個世界,也不想再接觸這個世界了。

“阿裴!”靈珊喊。她不理。

“阿裴!”靈珊再喊。她仍然不理。

“阿裴!阿裴!阿裴!”靈珊一疊連聲的叫。

她寂然不為所動。邵卓生衝了進來,以為她死了。一位護士小姐過來按了按她的脈,翻開她的眼皮看了看,對靈珊説:“她是醒的,但是她不理你!看樣子,她是真的不想活了!”靈珊抬頭望着邵卓生,沉思了片刻,她對邵卓生很快的説:“你在這兒陪她,我回去一下,馬上就來!”她如飛般的跑走了。半小時以後,靈珊又回到了病房裏。病房中靜悄悄的,邵卓生靠在沙發中睡着了,一個護士坐在窗邊,遙遙的監視着阿裴。阿裴依然靜靜的平躺着,依然閉着眼睛,依然一點表情都沒有,依然像個死神的獵獲物,依然毫無生氣毫無活力。

靈珊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下,打開一本冊子,她像個神父在為垂死的病人念祈禱文,她平平靜靜的唸了起來:“初認識欣桐,總惑於她那兩道眼波,沒從看過眼睛比她更媚的女孩。她每次對我一笑,我就魂不守舍。古人有所謂眼波,她的眼睛可當之而無愧,至於‘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更非誇張之語了。…”她坐在那兒,清脆的、虔誠的念着那本“愛桐雜記”一則又一則。當她唸到:“今夕何夕?我真願重做傻瓜,只要欣桐歸來!今生今世,再也不會有第二個女人,讓我像對欣桐那樣動心了,永不可能!因為上帝只造了一個欣桐,唯一僅有的一個欣桐!”阿裴忍無可忍了,她的眼睛大大的睜開了,她啞聲的、含淚的叫:“靈珊,你在唸些什麼?”靈珊把冊子闔起來,把封面那“愛桐雜記”四個字豎在她面前。阿裴的眼睛發亮,臉上發光,她呼急促而神情動。靈珊俯下頭去,把嘴湊在她的耳邊,低聲的,清晰的説:“阿裴,這世界上真的沒有人愛你嗎?真的沒有一點點東西值得你留戀嗎?甚至你的女兒…楚楚?”阿裴張開了嘴,陡然間,她“哇”的一聲,放聲痛哭了起來。邵卓生和護士都驚動了,他們奔往牀邊,只看到阿裴哭泣不已,而靈珊也淚痕滿面。邵卓生愕然的説:“怎麼了!怎麼了!”靈珊把手裏的冊子放在阿裴的前,説:“剩下的部分,你自己去看吧!”抬起頭來,她望着邵卓生:“你是少筋,這故事對你來説,太複雜了。但是,我想,她會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