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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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燕王宮內一片寂靜漆黑,偶有守夜的侍衞於步行間劃過點點光明,唯獨位於東側的寢宮仍然燈火通明。
寢室外的廳堂,燕王朱棣執起矮桌上的瓷杯送至鼻端嗅着,濃郁醇香令他勾了勾,一飲而盡。
“隔壁三家醉,開埕十里香。”徐徐念元曲,他放下瓷杯,如鷹鋭目覷向端坐一角的年輕男子。
“有你長孫晉的佳釀,本王不可能喝外頭的酒了。”輕揚嘴角,長孫晉剔亮的眸底掠過淡淡慎。
“王爺的地窖已備有五十壇金華和梨釀。”這些量,足夠他喝上一年半載了吧?
“五十壇?”朱棣輕嗤一聲,眸陰沈。
“那隻夠本王醉上數月。”言下之意,他不想放人。
“王爺,所謂瓊漿玉,就得把它放着慢嘗,如此才會愈品愈醇。”長孫晉從容道。
自從大哥長孫齊加入燕王黨,他們兄弟便依仗着朱棣的力量,周旋於官商之間,無往不利。三年前,兩人來到燕京,將家業拓展至北方陸運,而老家鎮江的水運則由家中掌櫃及妹子持。
長孫家同時掌握着南北兩方的運輸樞紐,從中賺取朱棣謀反所需的財源,也擴大了長孫家從南到北的勢力。
當長孫齊在外縱橫商場,長孫晉則以釀酒工的身分掩人耳目,在朱棣的安排下進宮,為他出謀劃策,也繼續他自身釀酒的志趣。
“放着慢嘗,只怕本王後再無機會盡興暢飲了。”朱棣扯了扯嘴角,如潭墨眸靜睨他玩世不恭的俊臉。
“皇上龍體大不如前了。”斂起臉上笑意,長孫晉看着他那晦暗不明的神,心知他按捺不住了。
太子朱標病逝後,朱元璋依循慣例立長不立幼,五年下來,他大肆誅殺功臣宿將,好讓嫡孫朱允炆能安穩坐上龍椅。然而,他卻忽略了各藩王的野心和勢力。
相比久經戰陣、手握重兵的叔父們,朱允炆顯得年輕而孱弱,各藩王只要想到將來得聽命於這個毫無經驗的黃小子,心裏就不舒坦。
尤以這位軍權獨重、立功顯赫的燕王為甚。
朱元璋駕崩之時,必是燕王的起兵之——在這亂世中,商人總要押注的,選擇把長孫家大半的財富及家業都押在朱棣身上,他們兄弟看中的不僅是他強悍的兵力,還有他的野心。
朱棣一旦做了皇帝,長孫家必能直上青雲。
“王爺,只要皇上仍坐在那把龍椅上,您都得按兵不動。”放棄打啞謎般的言談,他直截了當道︰“師出無名,如何發兵?取天下,必先服眾。王爺,這種事並不急於一時。”事關家業前途,他對朱棣的計劃也不可有半分輕忽。
朱棣擰眉,目光凌厲。
“太孫已在培植勢力,本王不可能坐以待斃。”
“太孫羽翼未豐,那點勢力何足掛齒?即便他登基了,也沒那個能力向王爺您動刀的。”他篤定道,極力諫阻朱棣的衝動。
“秦滅六國,也從國力最為薄弱的諸侯滅起,太孫身邊那幫文臣,定必以史為鑑。”
“鷸蚌相爭。”有意思,撇開敗亡的顧慮,這不失為有趣的遊戲。
見他緩下厲,長孫晉知道他終是納諫了,不鬆了口氣。
“只要王爺願意以靜制動,您勢必成為那位獲利最大的漁人。”懇切不已的嗓音教朱棣逸出涼薄笑意。暫且擱下心頭的憂悒,他動手斟滿了兩杯金華,舉步走到長孫晉面前。
“謝王爺。”站起身,長孫晉接過瓷杯,共之舉杯。
“長孫晉,只要你留下,將來高官厚祿、富貴榮華,絕對少不了你的分兒。”五年前太子去世之時,他父皇曾假意調遣燕京的兵將來試探他可有取代太孫之意,是長孫晉及時看穿了這把戲,要他順從聖旨釋出兵權,而後,父皇只隨便領了他那八千兵修繕長城,一切正如長孫晉的料想,兵權刻又歸還至他手上。
“皇上應是看了漢代七王之亂和晉代八王之亂的前車可鑑,才引以探看王爺是否仍有勸王之心。王爺兵權甚重,各藩王馬首是瞻,皇上難免猜忌。”當時,長孫晉此話一出,他便知道自己若要奪嫡成功,極需這名軍師從旁協助。
若説他大哥長孫齊在北方的事業是他財源的重心,那麼,長孫晉就是他設棋佈局的重要人物,缺了誰,都難圓他一心想望的鴻圖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