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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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意外地瞥了她一眼,像是沒想到這樣一個姑娘也知道鷹旗軍。
這一下兩個店夥也動起來。鷹旗軍先是強襲棗林,燒了燮軍的糧草,接着協防青石,阻了姬野十六萬大軍一個月,在宛州民間已經被傳成了神話一樣的人物。王伯沒想到自己居然救了一名鷹旗軍,臉上幾乎放出光來,忙不迭地説:“英雄還請到小店歇息片刻,我們店裏雖然沒有馬,健騾還是有兩頭的,我們可以套車送你,是吧,大小姐?”説到最後才想起需要請示白憐羽。白憐羽滿心興奮,哪裏會拒絕,用力點了點頭。
騎士苦笑一下正要拒絕,聽見後半句話就不再猶豫了,眼看白馬是載不動最後這九里路的,要早點趕到大營,看來真需要這酒館裏的騾車。
看見騎士答應,王伯笑出了聲來,大聲説:“英雄請!”鷹旗軍在青石出了大事,這聲“英雄”聽起來顯得尤其刺耳,騎士皺眉説:“不要叫我英雄,我叫索隱。
““好好好,”王伯連聲答應“索英雄請!”索隱張了張嘴,想想還是搖了搖頭,不再爭辯了。
他抓住馬繮繩,輕聲對白馬説:“好了,不叫你再跑了。”語氣親密温柔,聽得白憐羽竟然有一絲妒忌。過了落花溪,白馬疲態頓現,走得一瘸一拐。索隱滿心憐惜,正想摟住馬脖子撫一番,忽然覺得天旋地轉,只聽鎧甲碰得叮噹作響,眼前便黑了下去。
力的豈止是白馬,索隱本來是右路遊擊,穿不慣這重甲,一夜狂奔下來,都是靠一口氣撐着。現在心思安定下來,這口氣就吊不住了,何況還是一身灌了水的重甲,他身子歪一歪,人就倒了下去。
“索英雄!”兩個店夥大驚失,連聲呼叫。倒是白憐羽冷靜了下來:“沒事的,就是累壞了,你們去把車趕出來。”索隱連盔帶甲只怕有兩百多斤的分量,他們三個抬是抬不動的。詹鎖子答應了一聲,牽了那白馬就要往酒館裏去。白馬卻是連聲哀嘶不肯離開。白憐羽知道白馬戀主,也不強求,揮手讓兩個夥計先去趕車,自己在這裏陪伴白馬和索隱。
鵝黃的緞子短衫和白的南絲長裙都沾滿了泥水,白大小姐平裏最愛乾淨,這時候卻全然不顧。她跪在泥水裏面用帕子輕輕擦這鷹旗軍人的臉。手指隔着帕子滑過他英的輪廓。
“索隱麼?”白憐羽默默唸他的名字,他是做什麼的?他從哪裏來?他有什麼樣的緊急軍務?雖然是昏中,白憐羽也能從他的眉宇之間看到森森的殺氣,盔甲上的斑斑血跡更是腥味刺鼻。這些都是她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過的,冰冷的覺讓她心裏發。
白憐羽心裏有種奇怪的覺,故事裏那種橫戈沙場的好漢就躺在眼前泥水裏面,曾經那麼遙遠,現在卻這麼近,好像世界的兩極接到了一起。可是她不是很確定這是不是她一直憧憬的東西。熱切的心情底下,她似乎能聽見一絲壓抑的警告在滾動。
“邯軍校…”她忽然很無稽地想起了那名烈火軍説的話,面上的表情一時凝固了。
索隱覺得臉上熱乎乎的,猛地睜開眼就想跳起來,可是身上沉重,哪裏跳得動。鎧甲叮叮噹噹亂響了好一陣子,才抬起頭來,就看見眼前一張紅彤彤的臉蛋,鼻尖細細的幾滴汗珠,正是白憐羽,手裏還拿着一塊熱氣騰騰的巾子。
把索隱上車就花了老大功夫,因為他先前一句話,店夥們又不敢幫他除去鎧甲,連刀弓壺箭囊也都留在身上。好容易拖回酒館,往廳裏一放,兩個店夥就只有大口氣的份兒了。別説他們,白憐羽只是幫索隱坐起身來,也出了滿頭的汗。
索隱晃了晃頭明白過來,臉“刷”地白了,伸手抓住白憐羽的胳膊問:“多久了?”白憐羽知道他着急,勉強笑了笑:“可沒多久,才到店裏你就醒了呢!”説到這裏就笑不動了,索隱手勢太重,抓得她忍不住咬牙切齒。
索隱這才醒悟,慌忙鬆開手,滿臉都是惴惴,看得白憐羽又是“撲哧”一下笑出聲來。索隱頗為尷尬,只好略過這個話題,遲疑地説:“那…騾車備好了沒有?”白憐羽點了點頭又搖搖頭:“騾車是好了,只是你現在這樣子,也不知道走得了幾步。不如稍稍歇息一下,喝一口温酒。磨刀還不耽誤砍柴的功夫呢!”索隱只覺得四肢痠軟,知道白憐羽説的是實情,也不推辭:“也好。”他足一口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找個凳子坐下“酒不必了,倒是渴得厲害,麻煩姑娘給倒碗涼水來。”酒館的凳子都是雜木打的,竟然沒有被他坐爛。
白憐羽有些猶豫:“才在落花溪裏濕透了…”索隱摸摸心口:“這裏熱着呢!”白憐羽知道他心中焦慮,滿腔都是熱氣,點點頭,去廚房裏端了一海碗的清水出來放在桌上。索隱剛要去端,白憐羽極快地伸伸手,在清水上撒了一把糠粉。
王伯的臉一下又拉了下來,這糠粉是白徵羽釣魚用的餌料,都不是給人吃的,白憐羽這樣戲“索英雄”未免太過任。
索隱也愣了一下,隨即恍然,衝着白憐羽微微一笑:“多謝姑娘細心。”從幾個人見到索隱,他就一直是憂心忡忡的樣子。這一下笑容温和,眉宇間的殺伐之氣都如冰雪般消逝了,人人都覺得親切。不過索隱這麼一説,王伯就算是一頭霧水,也知道白憐羽不是淘氣了,教訓的話也就説不出口,只好在旁邊嘴:“索英雄,你那白馬傷得不輕,過會兒咱們去錦屏大營順便請個騾馬郎中回來。”索隱小口喝了幾口清水,心下也頗為難。若是能求到救兵,白馬恐怕也跑不動歸程。然而這都還是小事,現在也沒辦法,一切只有指望錦屏大營了。
幾個人這頭説着話,先前那兩位北方客人中黑麪皮的那位走了過來。他堆了一副笑臉,拱手説:“這位索英雄難道就是赫赫有名的鷹旗軍人麼?我們兩個雖然只是做小生意的,也一向傾慕鷹旗軍力抗大燮的威風啊!”這話説得很有點官腔,索隱不是言辭利落的人,一時不知道如何回話,只好欠了欠身子回禮。
那黑麪皮的繼續説:“咱們兄弟兩個可不是故意偷聽,方才這兩位大哥説話聲音不小,不巧讓我們聽見了,索英雄可是要去錦屏大營?”索隱愣了一愣,點點頭,心下微微覺得有些不妥。這一趟錦屏求援是急中之急,鷹旗軍為此出動三百左路遊擊佯攻襲營,界明城更是把坐騎都借給了自己,算得上重大軍機。現在這個小酒館裏倒是人人都知道他的去向,覺不太對勁。
黑麪皮見機極快,看到索隱神猶豫,連忙澄清:“索英雄不要誤會,我們無非是念鷹旗軍英勇,想盡點綿薄之力。”不待索隱詢問,他接着説“我們都是小人物,當然沒有什麼本事,不過正好都是愛馬的人,兩匹坐騎雖然沒有索英雄的白馬神駿,總也比騾子跑得快些。索英雄若是願意,我們送你去錦屏大營可好?”索隱眼睛一亮,也不喝水了,急切地説:“果然?那要麻煩兩位了。”黑麪皮哈哈一笑:“哪裏哪裏,不足掛齒。”王伯聽見沒有機會送索隱去錦屏,頗覺得失望。不過他也明白軍機緊急,能早點到錦屏總是好的,慌忙説:“索英雄稍等,我給你包兩個饅頭。”索隱心頭一熱,想要推辭也晚了,王伯已經一溜煙跑去廚房。索隱只能對白憐羽説:“還要把白馬託付給姑娘和這位大哥了。”白憐羽不知道想到什麼,心中有些疙瘩,沒有回答,詹鎖子這頭接上:“索英雄放心,咱們把它當一等的貴客供着。”説話間,那白麪皮的客人不知道從哪裏牽了兩匹馬出來,身材高大油亮,果然是難得的好馬。索隱原來還擔心這客人的馬扛不住自己的一身重甲,看見這兩匹馬頓時放心。
黑麪皮知道他心思,趕緊説:“我們這兩匹馬腳力強健,儘可以馱得動索英雄。你一匹,我們兩個一匹,趕去錦屏大營最多是一盞茶的功夫。”索隱點頭道:“果然是好馬。”對兩位客人躬了躬身“如此多謝了。”又衝白憐羽幾個拱手説“大恩不言謝。外面道路泥濘,幾位還是留步吧!”索隱説出這話,白憐羽面子,就不好再跟出去,只得狠狠咬了咬嘴説:“那索大哥多保重。”不知不覺已經把索英雄的稱呼換成了索大哥,又不知道為什麼心中頗有怨懟,也不目送他們離開,扭頭往廳裏走。
索隱一身重甲,上馬也是個麻煩事。那馬畢竟不像白馬受過訓練,會伏下身來載主人。兩個客人倒是熱心得很,半跪在那裏硬是把索隱託上馬背。索隱滿面慚愧地説:“實在是勞動二位了。”白麪皮的客人撣一撣袖子,道:“能把天下聞名的索英雄託上馬,哪裏是勞動,實在是小可的福氣。”索隱笑了起來:“倒不知索某有那麼大的名氣。”白麪皮的客人笑道:“索英雄不必自謙,冰牙箭…”三個字一出口就知道不對,硬是把後面的“逐幻弓”嚥了回去。
白憐羽才走回兩步,正好王伯捧了一個大包裹奔出來,急匆匆地問她:“怎麼説走就走了,不是説包兩個饅頭的嗎?”白憐羽沒好氣地説:“你包兩個饅頭也要那麼久,還怨別人。”王伯委屈道:“你先前讓阿久煮的清水魚好了,我就順便包一下嘛!”
“清水魚?”白憐羽重複了一下,那是那兩位客人説今天斥候會出來她才叫廚子阿久準備的。這一瞬間,心裏頭一亮,忽然知道剛才心裏的疙瘩是什麼。這兩位客人承認是北邊來的,她只當他們是翻山越嶺走的小路,若是騎了這樣兩匹好馬,當然要走官道。燮軍早封了南下的官道,索隱顯然也是浴血殺出重圍的,那這兩位客人怎麼就走得下來?想到這一層,白憐羽的心中一涼,心裏空白一片,想也不想,拿起那支擱在桌邊的魚叉就往外飛奔。王伯被她唬得一跳,險些把包裹都掉在地上,忍不住大聲抱怨:“大小姐啊!”白麪皮知道自己説錯了話,黑麪皮早拿眼睛瞪他,手也縮進了袖子了。倒是索隱似乎沒有聽出什麼異常,反而一副被撓到了癢處的模樣,臉上微微帶着笑意,只是不好意思自誇。白麪皮總算鬆了一口氣,含含糊糊哼了幾聲就想矇混過關。
兩個人正往自己那匹馬跟前走,忽然門口衝出一個白憐羽來,拎着一支魚叉指着他們兩個氣吁吁地説:“你們…你們…”急切間竟然説不出“你們”什麼。
白麪皮與黑麪皮對視一眼,知道行蹤敗,一步搶到馬邊,從鞍邊出兩柄短弩來。正要轉身,就聽見索隱冷冷地説:“既然知道冰牙箭、逐幻弓,難道不知道別跟拿了弓箭的索神箭作對麼?”十月二十七,夜天光早暗下來,雨是停了,雲卻沒散,星星和月亮都看不見,南暮山退縮在黑暗裏面,變成一個滿了視線的巨大影子。酒館裏燈火通明,連一邊的落花溪也被映出一片一片明亮的波光來。燈光波影裏面,人聲喧譁,笑語如,真正熱鬧得很。
這多少得算一件稀罕事情。
酒館離錦屏還有些路,往裏的客商多在黃昏時分就散去,北上的自然早趁着白晝去了,南下的也得趕去錦屏投宿,只有些鎮裏的閒人在這裏消磨。然而人若少了,趣味也少,不待夜深,那些閒人也要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