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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雙生子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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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雙生子的誕生初蕊的情況很不妙,躺在牀上痛得歇斯底里。下身有血滲出,羊水已經破裂,得牀上大片濕。我叫人趕緊去叫接生婆,再讓人準備好沸水煮過的乾淨巾子、細線、剪刀和小刀,還有燒開的水和高度白酒。安初蕊保持鎮靜,教她數數來穩住呼

接生婆趕來時讓她們換上我準備好的消過毒的衣服,然後我一直在旁邊幫忙。我其實很緊張,畢竟不是醫生,我所有的接生知識都來自書本,而且還是一知半解。我自己生產時有着完備的醫療器械和技術最過硬的醫生,沒受過初蕊現在所受的苦。在古代落後的環境下,尤其初蕊還是早產一個月,我真的很擔心大人孩子的安危。

兩個接生婆一直不停忙碌着,我除了讓她們一定要使用消過毒的任何東西,其它一點忙也幫不上,只能握住初蕊的手不停給她打氣。

過了兩個多小時,初蕊的宮口張開了,子宮開始收縮。我在她頸下墊了好幾個枕頭,讓她張開口做短促呼,不要太用力,更不能屏住呼。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孩子的頭慢慢出來了。

接生婆練地將覆住孩子臉的膜撕開,然後將纏住嬰兒頸部的臍帶從頭部移開。用手托住嬰兒的頭部,緩緩拉出。剪斷臍帶,清理口腔粘,倒提腳丫拍腳板。

“哇”一聲,雖然聲音輕得像小貓叫,我還是噓出一口氣。接生婆給孩子洗了洗,穿上小衣服,遞給我。

是個男孩。這會兒紅皮老鼠似的皺着眉哇哇直哭,本看不出像誰。我將孩子抱到疲力竭的初蕊眼前,笑着給她看。初蕊費力抬眼看到孩子,眼淚突然噴湧而出。為了讓她情緒穩定下來,我不讓她多看,將孩子給接生婆。

我叫接生婆繼續待命,還有個孩子沒出來。接生婆詫異地看我,説似乎沒有動靜。我堅持説這是雙胞胎,讓初蕊趁着這時機吃了點質食物,養着力氣再生下一胎。等了兩個多小時,初蕊的陣痛又開始了。再次生產,初蕊已經力耗盡,沒有剛才順利。足足痛了兩個多小時,都還無法見到孩子的頭。已是半夜三點多,再這樣下去大人孩子都危險!

凌晨四點,孩子終於出來了,初蕊整個人似一灘軟泥,暈厥過去。接生婆不論怎麼擺,這個嬰兒都不哭。我突然想到,估計是嬰兒口腔裏粘太多。來不急多想,我俯下身子,用嘴開始取孩子口中的羊水以及一些粘,小心地做人工呼。終於,孩子“哇”一聲哭了…

我一喜,眼前突然冒出金星,然後一片漆黑。聽到耳邊有人急急呼喚:“夫人!”無法發出聲音,我的身體是如此沉重,重得無力再支撐…

醒來時看到羅什焦慮的臉,握住我的手,雙眼血絲密佈。看見我醒來,驚喜萬分,忙着讓我吃藥。羅什告訴我,我已昏睡十幾個小時了。初蕊的兩個雙生子雖然身體虛弱,但是平安。只是初蕊生產之前已有中毒跡象,現在油燈耗盡,生命岌岌可危。

我一驚,急忙起身要去看初蕊。羅什攔住我,説我不懂醫,去了也無濟於事。他已請了御醫,正在搶救初蕊。

有敲門聲,是驚惶的絡秀。看到我醒來,紅着眼睛對我説:“夫人,初蕊不行了。她説要見夫人…”我急切地拉住羅什的手,他看到我眼中的哀求,點點頭,攙着我去初蕊的房間。初蕊面無人,嘴發紫,已有死氣籠罩在身。在我叫喚下終於用盡力氣睜開眼,環顧一下四周。我明白她的意思,讓所有人先出去,在外守候。只有羅什不放心我,一直守在我身邊。

“夫人…”她顫抖着伸出手,我趕緊握住,“是燕兒…”我不明白,用眼神詢問。

“那一早…燕兒給我送來糕點…我吃了之後便…腹痛難忍。”我驚呆了:“燕兒?她與你有什麼仇,為何要這麼做?”

“劉。前些子,被我撞見劉跟她在一起…他勾搭上了燕兒…”我一下子懵住了。又是燕兒!先是想勾引羅什,再對慕容超暗送秋波,現在又是赫連!我雖氣憤,但仍想到一個問題:就算燕兒水楊花,不停勾搭男人,她與赫連私通被初蕊撞見,也不該下此毒手啊。

看出我眼中的疑惑,初蕊掙扎着説:“燕兒…一心想攀龍…附鳳。劉肯定…答應了她什麼,讓她來…毒死我。”

“為何?”她息着歇一會兒,再繼續説:“夫人對初蕊恩重如山…事到如今…初蕊不可再瞞夫人。這兩個孩子…是劉的。”我點頭。自從無意中聽到初蕊與赫連在他府前的一番話,我已經猜到讓初蕊懷孕的,就是赫連

初蕊的兩眼突然出異樣的光芒,身體不知從何處得來一股力氣,居然半坐起身。我趕緊用枕頭墊在她下。心裏難過,這樣的光景,是迴光返照了…

“劉花重金將我從院中買出,是為送給陛下。在送我進宮之前,劉便與我有了私情。他説,要效仿呂不韋。只要陛下寵幸我,將孩子生下,便是王子。他會盡全力讓自己的孩子登位…”初蕊急急説着,生怕來不及。我要喂水給她,她不喝,還在匆忙地説:“可是,自從我進宮後,陛下沒有一次觀看歌舞,我本沒機會見到陛下。這肚子可怎麼遮人耳目?我正無法可想時,又被送給了法師。夫人好心放我走,我本以為劉會收下我。沒想到,他卻那麼絕情。那,他便起了殺我之心,卻被夫人救了…”

“我在法師和夫人庇護下平安待產,本想生下孩子後便逃離長安。沒想到,他仍不放過我,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初蕊的淚緩緩滑落,眼裏慢慢蒙上灰黑的死跡。突然用很大的力氣拉住我的手,竭力喊出:“夫人,求你收養這兩個可憐的孩子。後,不要讓他們知道有這麼狠心的父親。劉不配…”她的手轟然垂落,人往下癱倒。我哭着喊初蕊的名字,已無任何反應。羅什急忙上前,探手到她鼻下。一會兒,他收回手,擰起眉心,無奈地搖頭。然後雙手合十,喃喃念起經文。

我怔怔地看着牀上已無人氣的初蕊,羅什走到我身邊,讓我靠着他。依偎在他前,我一點力氣也無。羅什擁着我的肩,讓我回房休息,他會安排一切。

疲力竭,卻強力掙扎着説:“羅什,我想給兩個小兒起名為容晴,容雨可好?人生在世,晴雨無常。但願兩小兒能順利走完人生路,容得一切晴雨。”羅什親吻我的額頭,點頭輕聲道:“好。你走後,羅什會撫養容晴容雨長大。即便羅什有生之年無法見到他們成人,亦會託可靠之人。你可放心。”費力地仰頭看他,他悲憫的面容重疊了好幾個虛影。虛影晃動,耳邊有他焦急的呼喚。站立不住之時,似乎被抱起,然後我便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午後,羅什在身旁守着我。我想起身,卻被他攔住。他撫摸着我的臉頰,平靜地説:“艾晴,你該走了。”我怔住,看向他的雙眼。他眼裏隱着波瀾,卻異常鎮定:“你在暈厥時又了一次鼻血…”我咬一咬嘴口氣,笑着説:“好。不過得等過了蘇幕遮。這是你我約好的…”他靜默片刻,將我鬢角的發理好,温潤地笑着:“那羅什有個條件。”我用眼神示意他繼續。他點點我的鼻子,柔聲説:“你得一直在牀上靜養直到蘇幕遮開始。初蕊的後事,還有兩個小兒,羅什都會安排好,毋須你心。若你不答應,羅什寧願你現在便回去。”結果自然是:我答應。

從那以後十來天裏,我一直按照羅什的囑咐在牀上靜養。絡秀時不時抱着兩個小兒到我牀前讓我逗。兩個孩子驚人得漂亮,身體卻很虛弱。幸好他們能得到最好的生活條件,慢慢調養,應該可以養好身子。

絡秀非常疼愛這兩個孩子,每跟着媽不眠不休地照顧他們。她才十四歲,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卻在照顧容晴容雨時成長了許多。她的眉眼漸秀麗,再過幾年,定是個美麗的女孩。我告訴她,我馬上要回孃家,無法為她把關,所以一定要自己尋找幸福。後她要是看中哪個男人,對法師説一聲,法師定會助她。

絡秀聽了我的話後只是紅着臉,半晌點點頭。我笑了,這女孩真的很率真可愛。

燕兒在初蕊生產那便不知所蹤。絡秀後來曾在逍遙園內見到她,果真跟赫連在一起,被赫連收為第二十房妾。絡秀説,燕兒看見她後羞愧地趕緊離開。

“不知她會不會每天晚上做噩夢。”絡秀一臉憤恨。

燕兒愛慕虛榮,用自己年輕的身體做籌碼,尋找可以攀附的男人,這些我都可以原諒。可是,她為了能進將軍府,居然殺人,這便太讓人寒心。她錯得這麼離譜,以宿命論來説,遲早會有報應。

赫連是個怎樣的人,我比一時衝昏頭腦的燕兒清楚多了。他連撫養他長大的丈人都殺,完全把殺人當成樂事。跟在他身邊,豈不是每天伴着一頭猛虎?也許,不久的將來,赫連便會殺人滅口。

我靜養了十幾天後,便在蘇幕遮前一跟着羅什去長安。馬車在下午時分駛入長安城,我掀開簾子看,主幹道上很多人在忙着張燈結綵,為接明的蘇幕遮。雖然七八年後姚興疲於奔命地被赫連牽着鼻子走,國力漸衰。但起碼眼下,長安百姓還是能夠安居樂業。所以,長安市民都是臉上帶笑,友善地互相打招呼,興奮地期待着熱鬧的蘇幕遮。

馬車行駛到鼓樓一帶時,前方聽到叫罵聲。我好奇地探頭望,一羣人圍着,有人在罵:“虧你長得那麼俊,還是鮮卑王族,怎麼就這麼沒出息,跟乞丐搶幾個餿了的饅頭。”旁邊有人附合:“就是!明蘇幕遮,可不能讓這瘋子在街上攪了大家興致。”我心念一動,看向人羣的中心點。一個衣着破爛的高大身影蹲在地上,長長的亂髮遮住了臉,正在若無其事地啃着發黑的饅頭。

我們的馬車伕叫嚷着要人羣讓道,那個高大身影抬頭朝我們這邊看,亂髮下一張滿是污垢的臉,我一眼便認出,那是慕容超!

蹲在地上的慕容超眼神一震,突然起身朝我們的馬車奔來。他張開雙臂攔在馬前,嘴裏亂嚷着:“求車裏的好心娘子給點錢吧。”車伕掏出幾個銅板遞過去,他卻不接,依舊嚷嚷:“要車裏的娘子給,俺只要車裏的漂亮娘子給。”人羣爆發出鬨笑聲,車伕氣得橫起臉:“住嘴!你可知車裏坐的是誰?”

“長樂!”我喊車伕的名字,打住他的話。我不想讓長安市民知道羅什也在車裏。羅什要起身,被我按住。對着羅什點點頭,我掀開簾子下了車。

慕容超看到我,原先佝僂的身軀慢慢直,兩眼一瞬不瞬地緊盯着我,眼神複雜難解。

我走近他,將幾個銅板遞到他面前,竭力不動聲地説:“小兄弟,拿去買新鮮饅頭吃。餿了的饅頭,吃了會得病…”他伸出黑黑的手,想接。卻又突然意識到什麼,將手在衣服上重重擦了好幾把,才伸手去接銅板。他的手觸及到我的手時,渾身震顫一下。眼裏出沉沉的哀傷,嘴角哆嗦着,喉結急劇起伏,似乎想説什麼,卻又無法説出口。

那時,我告訴他要裝瘋來引開姚興的注意,他只猶豫片刻,便點頭答應。我曾問過他:“你這一裝,便是兩年,一直得等到你叔叔派人來接你為止。你可忍受得了?”他垂頭沉默片刻,再抬頭時嘴角有一絲悽絕的笑:“姑姑,不過兩年而已,超兒能忍。”那一刻,他的笑容,跟娉婷在我面前出的笑一模一樣。

想起他那時的笑容,心中悲慼。我偏偏頭,深一口氣,半閉上眼嘆息:“莫要在街上亂跑了。家人會擔心…”不提防間,突然被他摟住。我身體一僵,還沒來得及反應,他俯下頭,擱在我肩上,貼着我的耳朵用無人能聽到的細微聲音説:“姑姑,超兒會一輩子記住你…”他的身體在顫抖,聲音也抖得厲害。車伕長樂厲聲大喝:“你這瘋子在幹什麼?我家夫人豈容你如此輕薄?”在長樂將他拉開之時,他快速在我耳邊細語:“姑姑,謝謝…”然後,他放開我,眼睛依舊落在我身上,神情悽絕地笑一下,嘴裏又開始大聲嚷嚷:“小娘子真香,呵呵,真香啊…”他被周圍憤怒的羣眾包圍了,有人在罵:“這瘋子越來越不成樣子,居然輕薄人家小娘子。”我閉一閉眼,轉頭上了馬車,讓長樂掉頭繞道而行。羅什一直不言語,只是握住我的手。馬車碌碌,將身後的喧鬧漸漸拉遠,也將那個有着可愛笑容的男孩,一併拉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