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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十六國的末代君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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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十六國的末代君王們夜幕很快降臨,這支隊伍在河邊宿營。只有我們六名女人,所以被叫去做飯。期間又來了一隊人馬與他們會合。

做好後要挑一個人給赫連送飯,其它五名女子都顯出極大的恐慌。嚴靜戰慄着告訴我,這個劉將軍反覆無常太過兇殘,三天裏已經殺了四名女子。連臉上出哀慼之,都會遭來殺身之禍。前一天送飯之女,不知怎地得罪了那個男人。被他砍了雙手,號叫一夜而死。

心頭一緊,難怪這些女孩都那麼懼怕他。他的手下不耐煩地催促,五個女孩都抖成一團。我嘆口氣,端起托盤。總得有人做,與其讓那幾個無辜的女孩送命,不如我來。好歹我有麻醉槍防身。

走向營帳時一直在想這個赫連,這個時候他還叫劉,赫連是他稱帝后改姓的。十六國中最早建立的國家——漢,創建者匈奴人劉淵為收服北方的漢人,認漢朝皇帝做祖宗,讓匈奴貴族皆改姓為劉。赫連認為匈奴人隨漢姓不合理,所以自創“赫連”為姓,意為“其徽赫與天連”他的父親劉衞辰被苻堅封為匈奴西單于。苻堅兵敗時,劉衞辰被北魏開國皇帝拓拔圭破國,劉衞辰被殺。年少的劉逃到姚興手下大將沒奕幹處。沒奕幹收養他長大,還將女兒嫁給他。後他離姚興自立,首先殺的便是自己的養父兼岳父。

我去過他的都城——統萬城,在陝北靖邊。無邊無際的烏素沙漠中一座孤零零的荒城,整個外城牆都保存了下來,歷經一千六百多年歲月依然無比堅固。這是一座以血淚築成的城,徵發十萬人,不知死了多少。如用錐子錐進一寸,便盡殺築這段城牆的工匠,推倒重築,屍體墊入城牆底作建材。

他兇暴好殺,無順守之規。建了都城統萬城後,經常坐在城頭,身邊放把弓箭。見到看不慣的人,便親手殺。臣下若目光有不滿的,便鑿瞎眼睛;有敢笑的,便割掉嘴;有敢諫的,先割舌後斬首。

此時他在姚興手下被重用,姚興對他非常厚待,所以這些暴戾還未全部抖。但從他一不高興便殺人砍手看出,這個人是我見過的十六國梟雄們中最為可怕的。

進他的帳中,看到他已褪了甲冑。一身便裝,長髮隨意披散,身材修長勻稱,單衣下隱隱顯出緊繃的肌。《晉書》中説他“身長八尺五寸,帶十圍,辯慧,美風儀。”若不是這可怕的個,他真的算得上是這個時代少見的帥哥。

他對面有個人正在説話:“姚邕不前又進言,説你天不仁,難以親近,陛下寵遇太甚。”茶杯猛地砸在地上,發出脆響:“這個姚邕不過仗着是陛下親弟,他膽敢這樣説我!”那人急忙勸道:“大哥息怒。陛下認為你有濟世之才,與你共平天下。故而姚邕之言未曾採納。”我大氣不敢出,端着托盤不知該進還是退。赫連見了我,濃眉皺起,大手一揮,示意我過去。我將托盤放在几案上,垂着頭要退出。突然手腕被抓住,跌倒在他面前。

“倒酒!”冰冷的聲音,對我略帶不滿地瞥一眼。我只好趕緊踞坐一旁,恭順地伺候他吃飯。

“大哥,涼州歌伎收集得如何?”坐在他下首的是個比他更年輕的男人,五官跟他有些像。雖不如他長得英俊,卻少了幾分戾氣,看上去順眼多了。應該是他的弟弟。

“這一路來的涼州民裏竟找不出什麼好貨來。挑了許多,連這一個,統共才六名。”他將酒一氣喝完,漂亮的濃眉皺起。

“大哥若不是脾氣太躁殺了四個,早已湊足十人之數。”那人笑着搖頭,“陛下今已至逍遙園。明要到新建的草堂寺祈福。聽説陛下請了居涼州多年的西域僧人鳩摩羅什做國師,明想必會聽法。大哥明一定要抓緊趕路。到逍遙園見了陛下,獻上這些女子,陛下定會開懷。姚邕的讒言便毋須擔心了。”我呆住。明天就能到逍遙園?明天我就能見到羅什麼?

“發什麼愣?”赫連臉上陰冷更甚,長臂將我攪入懷,犀利眸子在我身上打轉,“看你還算有趣,今夜就由你伺候本將軍吧。”

“將軍錯愛,乃妾身之幸。”我心一慌,忙不迭説道,“只是妾身癸水在身,不可污了將軍。”高的鼻子裏冷哼出聲,薄微微上翹,意味深長地冷笑:“是不是,一看便知。若你有膽騙本將軍,是想留下手,還是腳?”冷汗涔涔,滲出額頭。手暗暗伸進袖子,握住了麻醉槍。

“大哥,我今也只搜到四個。你若殺了這個,明出十人來?”他的弟弟嚷嚷出聲,“今晚就讓我的侍妾伺候你吧。”赫連點頭,將我放開。我趕緊收拾了几案上的餐碟,急匆匆退出他的營帳。一直到睡下,我都不住心裏發寒。

第二天一早便拔營趕路,一路上走得極快,馬車顛簸到中午時分,終於停了下來。我們下車,看到置身於一處氣派的園林之中。此處園林依山而建,山泉汩汩,大氣自然。依傍的山勢不高,卻諸峯奇秀。參天松柏在雪地裏傲然立,亭台樓閣掩映在皚皚白雪中,意境幽邃。

心中明白,這裏,正是自周開始,秦、漢、唐等十二朝皇家的鄠縣上林苑。姚興時期在此建了皇家林園——逍遙園。為了接羅什,姚興特意下旨在園內建寺廟。因為主殿以草荐蓋頂,便起名草堂寺。後,羅什便在此設立譯場,翻譯了經論三百餘卷。鄠縣在解放後改名户縣,草堂寺一直保留到了現代,羅什的舍利塔便保存在內。

正在暗想如何才能見到羅什,我們被領入一處庭院,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指揮我們十人換裝。是一套宮女的裝束:對襟、束,衣袖寬大,下着丹紗條紋間裙。換好裝後,由專人梳頭,將髮髻挽成單環髻式,高聳發頂,斜一隻步搖。被他們折騰好了以後,銅鏡中照出的自己,與顧愷之在《女史箴圖》裏畫的婦人一樣了。

打扮停當,十個人都煥然一新。那幾個女孩,本來就年輕,換上新衣後畢竟不女孩心。人一高興,馬上便顯出青亮麗的氣息。唯有嚴靜,仍是愁眉不展。她雖然不太樂意透太多自己的事情,但我知她已嫁人,昨夜暗暗哭泣了一整晚。

那個幹的婦人指點我們見皇帝的禮儀,練習了幾次。確定無誤了,帶着我們進入一間大殿。赫連也在裏面,穿着紫朝服。寬衫大袖,褒衣博帶,黑亮的長髮束入小冠。此刻的他臉上隱去戾氣,倒顯出俊逸翩然的風姿。

隨着太監高呼,赫連疾步到殿門口,一眾人等皆垂頭下跪,姚興來了。

“屈孑快快請起。”朗的笑聲傳入。我隨着眾人起來,偷眼看這個時代還算開明的一位君主。(注:赫連字屈孑)明黃的錦繡寬衫,頭帶黃金冠,與北方少數民族一樣,非常高大。上留着兩撇髭鬚,看上去頗為儒雅。他雖是羌人,卻受漢化程度頗深。此時三十五歲,做了八年皇帝,國力正是最強盛之際。剛剛滅了呂氏後涼,嚇得北涼沮渠蒙遜,西涼李暠,南涼禿髮傉檀,皆來入貢稱臣。所以,他意氣風發,眉宇間帶着得意之志。

“屈孑來得正好。朕之逍遙園,去年三月,竟有樹連理,生於廟庭,青葱竟變為香芷。臣下奏曰:此為祥瑞大德智人將至。”他哈哈大笑着執起赫連的手,也不坐,便往外拉。看神情便知,他對赫連的寵愛非同一般。此時的姚興肯定不知,他的國家,今後便是敗落在眼前這個他自認為忠心耿耿的人身上。而赫連有實力反叛,也是姚興寵出來的。

公元407年,柔然向姚興獻馬,重兵鎮守朔方(今內蒙古杭錦旗北)的赫連,便將這批戰馬扣為己有。襲殺丈人沒奕於,奪其兵馬,叛後秦自立,建立了十六國中最後一個國家——大夏。

“此祥瑞果真印證。西域高僧鳩摩羅什法師已被朕為國師。今,便要在朕新造的草堂寺開壇講經。屈孑可與朕一同前去聽法,時辰馬上便到。”姚興興高采烈,目光發亮。他絕對想不到,眼前這個野心的年輕人,會在今後的七八年中,以打游擊戰的形式,不停襲擊,拖得他幾乎絕望。

“陛下乃萬世明君,得此聖僧是眾望所歸。特進奉十名女子,以賀陛下。”赫連指着身後的我們,對姚興恰到好處地拍馬。

赫連自立後,一直在等着姚興的死。因為他知道,姚興的接班人姚泓軟弱無力。雖然後秦是亡在劉裕北伐,可是,最後撈到好處的還是赫連。劉裕急於回建康導演司馬家的禪讓,成了南朝宋的第一代皇帝——宋武帝。赫連接收長安,將後秦領地悉數併。

姚興抬眼掃視一下,高興地點頭:“這些女子頗有幾分姿,年歲亦輕,可充入官伎樂坊。”對着帶我們來的中年女子説道,“王嬤嬤,帶她們前去樂坊教化歌舞罷。”王嬤嬤領旨後,姚興便不再有興趣理會我們。叫下人備車,與赫連一同走了出去。

等姚興走了,王嬤嬤告訴我們,樂坊在長安王宮內,離此四十里地。我們可收拾一下,一會兒便出發。我急忙做出一副痛苦樣:“王嬤嬤,實在對不住。妾身肚子絞痛,想去茅房。”王嬤嬤嫌惡地叫我快去快回,我一溜煙小跑了出去。繞過茅房,趁人不注意,撒腿便跑。我今天一定要見到羅什,否則,一旦去了長安城,相距四十里,不知再見是何時了。

溜出庭院後,我向路旁遇到的太監打聽草堂寺在何處。順着太監指的方向,用百米賽跑的速度狂奔。寬大的袖口和裙裾礙手礙腳的,索拉起,無所謂形象了。跑了大約一里地,看到前方有寺廟模樣的建築,這便是草堂寺了。心跳快得要奔出膛,他,就在裏面…

看到門口有衞兵看守,停下奔跑,該怎麼混進去呢?眼睛瞥到一角院落後放了把掃帚。慢慢走過去拿了掃帚,整理一下衣裳頭髮,努力緩和呼,向草堂寺門走去。

果真被攔住了。拔下頭上的步搖還有耳環,偷偷給那兩個士兵,臉上堆笑:“小哥,妾身剛入逍遙園。今當值,卻路了,耽擱了時辰。望小哥幫忙,讓妾身偷偷進去,免得被管教嬤嬤罵。”士兵收了黃燦燦的東西,嘴角一撇,讓我進去。

一條青磚路通往主殿,兩旁盡是參天松柏。雪壓在枝椏上,千姿百態。路上有執勤的兵士,直直站立。我低頭拿着掃帚掃地,慢慢向主殿挪去。偷眼看兵士,並無異。心中落了塊大石頭。

這條青磚路是那樣漫長。我漫不經心地掃着,神思早已不在自己身上。一步步,緩慢地,走近他…

草荐蓋頂的樸素大殿越來越近,心跳也越來越快。羅什,我等這一刻,已經六年。這六年相思雖難熬,可我好歹有小什,有與你血相連的牽掛。可你卻一個人,在孤獨中等待了整整十六年。時間在你我身上,為何一直這麼不公?

緩步踏上台階,一級,兩級,三級。心跳聲鼓着耳膜,咚咚地如雷般轟響。你現在會是什麼模樣?眼角的皺紋是否更多了?是否還那麼清瘦?冬裏凍瘡還會發作麼?

雙手緊抓着掃帚,慢慢朝殿門走去。高高的門檻,跨入後便是一個新的天地。你與我,在這道門檻後,能再次相聚麼?

腳怎麼不住哆嗦起來?為何每一步都跨得那麼艱難?似乎有很多人盤坐在殿堂內。是些什麼人?我沒時間細想。我的視線裏,只有最前方高台上褐紅的瘦削身影。

那個走下高台向我跌跌撞撞而來的高瘦影子,是你麼?我看不清,淚水擋住了我的眼,一片模糊。是不是有人在喧譁,為何我只覺到周圍一眾人等的嘴翕合,卻聽不見他們在喧鬧什麼。

“啪!”這一聲響,清晰地傳入了我腦中。是手上掃帚倒地的聲音。不知為何,我連握住掃帚的力氣也消失殆盡。

那個攔住你的明黃身影是誰?他為何攔着你?你説了什麼,那片明黃不再擋住你?褐紅越來越近,水霧靄靄中,瀰漫出亙古不變的牽念。那串經年累月磨損殘破的佛珠,晃動在我眼前。身體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再也撐不住,向前跌倒。

“我,你回來了…”跌進了整片的褐紅。温暖的氣息將我緊緊圍攏。一顆劇烈跳動的心鼓在耳畔,與我的心一起,發出強勁的動力。

“我回來了…”是我的聲音麼?為何如飄渺的浮雲,悠悠盪盪,飄上遼遠的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