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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千年的河西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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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千年的河西走廊在玉門關城下,我們被阻住。我和羅什,還有龜茲上萬藝人,都在大部隊的後面。前面發生什麼,除了我無人知曉。當天我們便按命令在玉門關城外紮營,這一紮便又是十多天。

符堅所封的涼州刺史梁熙拒絕讓呂光進入玉門關,責備呂光不遵從命令擅自還師。其實呂光回來是奉符堅詔書,但梁熙肯定也想乘符堅危機之時割據自立,所以找個莫須有的罪名討伐呂光。梁熙派了兒子梁胤與部將姚皓,帶五萬人阻擊呂光。

“結果會怎樣?”我們在營帳中相擁着説悄悄話,我舒舒服服地枕在他手臂上。

“呂光雖然不是什麼好人,打仗卻還是很在行,何況他還有個厲害的杜進會審時度勢。”再往他懷抱裏拱一拱,心滿意足地聞着他獨有的檀香氣息,“梁熙文雅有餘,機鑑不足,不能從善如。杜進會勸呂光趕緊戰,趁他們上下心不齊之時攻其不備。杜進甚至以項上人頭做保,打不贏便情願受死。”我們在後方,也能聽到前面傳來的廝殺聲。一天下來,果真傳來捷報,杜進獲勝。幾天後不死心的梁胤又來打,被杜進殺得落花水。梁胤率輕騎數百人向東逃跑,被杜進追趕上,生擒而歸。杜進在那次事件中沉着冷靜的指揮,還有這次兩敗梁胤,功勞最大,軍中到處傳誦他的美名。唉,我心裏傷,杜進其實比呂光更有頭腦。可惜,功高震主,終遭呂光嫉妒,沒幾年後便會丟了命。

依羅什的格,不可能在這種時候一直縮在後面。所以這幾天我們都很忙碌,羅什為戰死之人唸經超度,還為受傷之人治療。而我成了羅什的助手,我可憐的一點現代衞生常識發揮了用處,起碼傷者在這麼炎熱的夏季受染的幾率比以前有所下降。

“一,佛祖釋迦牟尼帶領弟子出行,突見路邊有堆枯骨。佛祖對枯骨行大禮,弟子阿難不解,佛祖説:‘這一堆枯骨,或是我前世祖先的骨骸,或是多生累世父母的遺骸。所以要拜。阿難,你將此堆枯骨分做兩份。若是男骨,白且重。若是女骨,黑且輕。’”我們的營帳裏擠了四五十個士兵,連坐的地方都沒有,只能站着聽羅什**。羅什本來是對受傷之人**安他們,可是這消息傳得飛快,沒幾天便有士兵不停來央求羅什**。最後變成了每天晚上到我們的營帳裏來聽羅什講半個時辰。

羅什善於以講故事的方法闡明佛理。從那次峽谷慘變後,他在軍中的威望一下子高漲,士兵們對羅什如同景仰神詆一樣恭敬。他的信徒,在軍中迅速擴大。

我放一杯水在他面前。營帳裏擁擠着這麼多人,空氣不通,非常悶熱。可是這些士兵仍舊如痴如醉,沒有一個退出。羅什臉上皆是汗珠,抹一抹汗,繼續講:“阿難尊者問道,死後男女白骨都是一般模樣,怎能辯出?佛陀説:‘如是男子,在世之時,多有進出伽藍佛寺,聽講經律,所以骨骸白且重。而女子重情,視生男育女為天賦職責。每生一個小孩,都要依賴母來養活嬰孩生命。汁由血變成,每個小孩都了母體中比八斛四鬥還要多的白。所以母體憔悴消瘦,骨現黑,重量較輕。’”已經有人泣出聲,哭喊着:“今才知母親如此恩重。”他環視眾人,目光悲憫,緩緩而言:“何止是哺,母親有十大恩德。第一:懷胎守護恩。第二:臨產受苦恩。第三:生子忘憂恩。第四:咽苦吐甘恩。第五:回幹就濕恩。第六:哺養育恩。第七:洗濯不淨恩。第八:遠行憶念恩。第九:深加體恤恩。第十:究竟憐愍恩。”

“可是,眾生又是如何報答父母之恩呢?”他停頓住,幽幽搖頭嘆息,“有寡母孤父,獨守空堂,兒女待之猶若客人。有人只顧供養妾,卻冷落父母。有人離別爹孃不報音信,遂使爹孃懸腸掛肚刻不能安。諸位可有此舉否?”有人掩面而泣,有人捶跺足,人羣中有人高喊:“我等皆是罪人!從未覺父母如此恩德,今才知不孝之罪。唯願法師憐憫,指示我們如何報答父母之恩。”羅什對我點點頭,我將已經準備好的經文遞給他。

“羅什今天宣講的便是《佛説父母恩重難報經》。此經文羅什昨剛剛譯完,只有這一本。得報恩,可為父母書寫讀誦此經,懺悔罪愆。為父母供養三寶,受持齋戒,佈施修福。諸位離家既遠,孝心常在,便是孝順之子。”這些天他跟我商量該講解何經。士兵大都是不識字之人,宜講解淺的道理。所以他想到了這本宣揚孝道的經文,並用了幾個晚上翻譯出來。這部經雖然短,他也一絲不苟地與我逐字推敲。最後成文時,我開心極了,這可是大翻譯家的第一部作品。用字優美卻淺顯易懂,偈文朗朗上口極具音律,已能窺到他後在長安的翻譯風格。

“法師,這部經書先給我吧。我讀過幾年私塾,識得幾個字。我抄完後再將經文奉還給法師。”是百夫長程雄。他三十來歲,雖然長得五大三,卻很愛讀書,非常虔誠,經常跟着羅什問法。

羅什點點頭,將我們幾個晚上奮戰的成果給程雄。他恭敬地接過,一下子被人圍住,要求他多抄幾份。今天的講經到此結束,眾人離開後,我和羅什相視一笑。為他敷上濕巾,擦去臉上的汗水。

他抓住我的手,微微嘆息:“不知我父母,在天上可安好…”想起我的公婆,鳩摩羅炎與耆婆,往事歷歷在目,浮現眼前。也嘆息一聲,回握住他的手:“他們一生行善,虔誠奉佛。佛祖是慈悲之人,肯定讓他們在天堂相伴。他們現在,也一定在保佑着我們…”他回望我,肯定地點頭,欣地笑了。正對視間,有人闖入營帳,我和羅什嚇了一跳,趕緊分開。原來是程雄,又折了回來,不知何事。

他突然跪下磕頭:“法師,這些天受法師教化,程雄一心想伺奉佛祖,求法師收為弟子。為我剃度吧。”羅什搖頭:“你有有子,家中高堂仍在,不宜出家。”他跪行至羅什腳下,苦苦哀求:“法師,弟子真的是一片虔誠,棄子,只求成佛。”

“拋棄子非是成佛之道。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皆是上天賦予的重任,怎可不義不孝?”羅什眉頭皺起,“你向佛之心雖好,但如只想自己成佛,不必出家,在家修行亦可。”他面不解,依舊不肯起身:“如何修行,請法師指點。”羅什將他扶起,正問他:“在家居士受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不妄語,不飲酒。謹守五戒,佈施修福,你可能做到?”

“這…”他猶豫,抬頭看羅什,滿眼悔恨,“弟子手下亦有好幾十條人命,殺人造業,弟子自覺罪孽深重。從今往後,弟子定謹遵師命,守五戒,多佈施,行一善,以求解。”

“心中有佛,才是本。”羅什點頭,“我且為你授五戒,做個在家居士吧。”受戒後的程雄滿心歡喜地離開,這是羅什在軍中發展的第一位居士。等到只剩我們兩人,我問羅什:“他是軍人,這不殺生恐怕就難做到。若是破戒,這破戒罪還比不做居士更嚴厲啊。”羅什點頭,嘆息一聲:“他有心守戒,能在對敵時不取人命,便是功德了。”程雄果然謄抄了數份《佛説父母恩重難報經》,在軍中迅速傳閲。經常有人拿着經文向羅什求教,或是向我問不認識的字。由於此經道理簡單卻意義深刻,一時軍中興起向善的孝心。

公元385年的夏天,竟然異常炎熱,兩個月沒有下過一滴雨。在熱得讓人不過氣來的八月,呂光大軍剿滅了梁熙的主力,順利進入玉門關。

“羌笛何須怨楊柳,風不渡玉門關。”這座聳峙在高山之中,孤峭冷寂的關仞,因為和闐玉經此輸入中原而得名。古時國界線的概念遠不如現代明確,玉門關便是通常意義上西域與中原的分界,進入玉門關,我們便踏上了中原大地。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要進最西邊的繁盛大城——敦煌之前,必經陽關。漢武帝在河西走廊“列四郡、據兩關”四郡是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兩關便是玉門關和陽關。四郡作為河西走廊上四座最重要的城市延續到了21世紀,連地名都保存了兩千多年。

而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陽關與玉門關,到了宋代已不是宋的領地。隨着陸上絲綢之路的衰落,兩關逐漸廢棄,最後被掩埋進了風沙。21世紀,只剩下一些烽燧遺址,聳立在孤曠的戈壁上,任後人唏噓地念着唐朝豪邁的邊詩,憑弔那熱血的崢嶸歲月。

我是以一種近乎膜拜的心進入敦煌,進入這座21世紀人人嚮往的聖地。

“敦,大也;煌,盛也。”對現代人來説,敦煌的意義便是那千年輝煌的石窟壁畫,是藏經被斯坦因等人掠奪的莫大恥辱,是讀了餘秋雨《道士塔》後的悲憤。

我兩眼泛光對着羅什描繪莫高窟的美壁畫,莫高窟要到唐代才開鑿,我現在無法看到,是此次絲路行的最大遺憾。我在狹窄的馬車裏手舞足蹈,我的丈夫只是温潤地在一旁含笑靜聽,不時拉住我被顛簸地東倒西歪的身體。興之所至我還唱起了《大敦煌》裏的主題曲。當時看這部連續劇,愛慘了這首淒涼悲壯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