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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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糾纏不清回到新居,好不容易將行李搬了上去,一頭坐倒在沙發上,空寂寂的什麼聲響都沒有,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趙蕭君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傷裏回過神來,依然殘留着某種揮之不去的惆悵,懶懶的一動不動。忽然想起另外一個房客,往旁邊一間緊閉的房門看了一眼,裏面是什麼情形一概不知。據説是出差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有新房客住進來了,連通電話也沒有。轉念一想,這樣也好,萬一脾氣不相投,還是少見面的好。一個人也有一個人的好處,可以隨心所,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用顧忌其他人的受。
趙蕭君還來不及動手收拾行李,就急匆匆地趕回公司上班去了。大家很熱心地問她冒有沒有好,趙蕭君連忙笑説:“好了,好了,你看,又是生龍活虎,一拳可以打死老虎。”眾人笑説:“那就繼續為公司做牛做馬吧!”眾人鬨然大笑,趙蕭君忙碌起來,便沒有那麼多心思傷惆悵了。
拿着資料經過過道的時候,正好碰到成微拿着報表私下裏來找她,趙蕭君嚴守本分,規規矩矩地問好,稱謝。成微斜着眼看了她一下,用公式的口吻問:“聽説趙小姐生病了,已經好了嗎?”趙蕭君微笑説:“已經好了,謝謝成總關心。”説着就要伸手去拿成微遞過來的報表。
成微卻沒有放手,趙蕭君使了一點力,還是沒有扯過來,不疑問地望着成微。成微戲謔似的笑看她,然後説:“可別忘了自己的承諾。”趙蕭君咬了咬,無奈地説:“是,成總。”成微這才鬆了手,別有深意地笑了一下,才往另一邊的辦公室去了。趙蕭君有些憤憤地盯着成微離開的背影!真想當面啐他一口。
由於昨天沒有來上班,堆積了不少的工作,趙蕭君直忙得團團轉。了一口氣,等到差不多忙完的時候,很多人已經下班了,只剩下幾個留下來加班的同事。趙蕭君走到洗手間先洗了手,對着鏡子圍上圍巾,戴上手套。回來等電梯的時候竟然又碰見成微。空蕩蕩的過道上只有她和他兩個人。趙蕭君有些疑心地想,怎麼就這麼巧合呢?
成微站在過道里只點頭示意了一下,趙蕭君也就沒有多説話。剛關上電梯門的時候,成微便有些懶洋洋地問:“不是説請我吃飯嗎?什麼時候請?”趙蕭君沒想到他還記掛着這件事,不由得説:“你還缺人請吃飯?”成微斜靠在電梯上,笑説:“那又不一樣。”趙蕭君沒好氣地説:“有什麼不一樣,還不是吃飯。何況我這平民老百姓也請不出什麼好東西。”成微直直看着她,裝出錯愕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明白地説:“不是你自己説要請我吃飯嗎?怎麼現在又這樣説?”趙蕭君被他堵得啞口無言,説不出話來。確實是自己主動提出來的,可是成微這樣,這也太--太説不過去了吧?可是看他的表情似乎又是這樣的理直氣壯,理所當然,沒有半點的不好意思。
於是説:“那好,你説你要吃什麼?”隨即又説,“不過今天可不行,出來得匆忙,身上的現金還不到一百塊錢,也沒有帶卡。”成微直看着她笑,然後聳肩説:“我又沒説要你今天請。”趙蕭君鬆了一口氣,説:“那你跟債一樣幹什麼!”成微懶洋洋地説:“我不過事先提醒你,到時候別忘記了。”趙蕭君心想趕緊還了他這個人情,省得追債一樣,於是説:“你什麼時候想吃?想在哪裏吃,先定下來,我事先去訂位子。”成微一腳踏出電梯,頭也不回地説:“到時候再通知你,你可別又找藉口推三阻四的。”趙蕭君追在後面説:“萬一我正好有事呢?”成微停下腳步,回頭衝她一笑,説:“那我可就管不着了。”趙蕭君氣急,這算什麼,隨傳隨到,還不能有藉口?狠狠地跺了跺腳。
還沒有走出大門的時候,在服務枱工作的小姐對她笑説:“喂,趙蕭君,你過來。”她是大樓的接待員,叫鄭穎。趙蕭君和她老是一塊出去吃午飯,關係頗,見她還穿着制服,不由得問:“幹嗎?咦!平常不是早早地就走了嗎?今天怎麼這麼晚還不下班?”她笑説:“等人呢。快過來,快過來,我有事告訴你。”趙蕭君不由得俯耳貼過去,笑問:“到底什麼事?看你一臉興奮的樣子。”鄭穎果然興奮地説:“下午四點半的時候有一長得特帥的小男生急匆匆地跑進來,停在大廳裏似乎有些暈頭轉向。我便問他有什麼事,他想了一會兒才説找人,又問我知不知道“齊成”公司在幾樓。我問他找誰,他起先不肯説。我見他實在長得好看--”話還沒有説完,見趙蕭君在一邊搖頭嘆氣,“撲哧”一聲笑出來,自己也“咯咯咯”地笑出聲。趙蕭君和她在一起吃飯,每天必做的事就是聽她對每一個認識的或經過的男人評頭論足,然後鄭重地下一番意味深長,極有哲理的結語。
鄭穎鬧了會兒,過了半晌,着氣繼續説:“確實長得好看嘛!再長大些簡直不得了,不過就是年紀小了點,還穿着中學生的制服呢!趙蕭君,你幹什麼!先不要捶我--於是我很熱心地説我認識很多“齊成”的工作人員--除了“齊成”的老闆,誰叫人家長得好看,當然要熱心呀!你猜他怎麼説?”後面那句話幾乎湮沒在求饒的笑聲裏。趙蕭君還沒有想到那一層去,平裏,她已經很少看到陳喬其穿學生制服了,所以一時沒有想起來。再説鄭穎這一番話又説得嘻嘻哈哈,極其誇張,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趙蕭君依舊笑嘻嘻地問:“難不成人家是來找你的?你竟然碰上****了,怪不得這麼興奮!”鄭穎地笑説:“是找我的就好了,真是長得好看!你不知道,那眼,那嘴,簡直--”趙蕭君不屑地打斷她,取笑説:“是男人你就覺得好看!”鄭穎一拳打過去,罵:“我那麼沒品嗎?真是長得好看我才會走過去搭訕的!幹嗎這樣看着我呀,人家是來找你的!”趙蕭君下意識地張口反問:“找我的?”先是嚇了一跳,等到意識過來的時候,不由得變,有些着急地問:“那他人呢?怎麼沒有上來找我?後來上哪去了?”鄭穎拉住她説:“你急什麼,先聽我説完呀!一開始他還不肯説找誰,可是臉似乎着急的。於是我説你就是找上去也進不了“齊成”公司,公司的大門都是有密碼的,只有“齊成”的員工才進得去。又説要不要幫你先打個電話上去。他到後來才肯説找趙蕭君。我一聽是找你的,就更加熱心了,説我認識你,又詢問他是你什麼人,沒想到脾氣壞的,防備又深,怎麼都不肯説。不過看在他長得帥的分上,就原諒他了。我告訴他你大概快下班了,還是先打個電話事先通知你一下。他拿着電話撥了很久,忽然説他不打了。我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急急地特意跑過來找你,他就這樣走出去了。”説着嘆息了一聲,似乎頗為遺憾。
趙蕭君連聲問:“那他上哪兒去了?”鄭穎翻着眼説:“我哪裏知道呀,他又沒説。”然後又湊過臉來,好奇地問,“他是你什麼人?看年紀小的呀,小小年紀竟然長得跟潘安宋玉似的,可惜--”趙蕭君滿心焦急,不耐煩地説:“得了吧你,你又見過潘安宋玉了!他到底往哪邊出去了?”鄭穎聳肩説:“我哪知道!”看她似乎真的很着急的樣子,於是説:“先別急,怎麼説也不是三歲小孩了,還能讓人拐賣了?我看他那個樣子,年齡雖不大,人卻靈着呢。”趙蕭君隨口對她説了聲謝謝,然後匆匆地跑了出去。
站在寬闊的街道上來回張望,好像這樣就可以找到他似的。她似乎忘記了其實陳喬其早就走了,這會子再怎麼追出去找也找不到了。翻着手裏的提包,急忙掏出手機,不耐煩地聽着“嘟嘟嘟”的聲音,似乎一下都等不及。眼睛到處亂看,身體不停地來回轉着圈,剛背過去的時候,不由得愣住了。
陳喬其正從大樓一邊的停車場穿過一輛輛汽車一步一步朝她這裏走過來。着薄幕的淡淡冷冷的夕陽,臉竟然有些憔悴,僅僅一天兩夜的工夫卻明顯到瘦削許多,似乎頗受折磨,可是看着趙蕭君的雙眼依然純淨如黑寶石,彷彿天上的星辰永遠在看着她,永遠安心。神情既緊張又忐忑,既興奮又害怕,是如此的複雜難明。一步一步,緩慢堅定,卻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再做錯什麼。
趙蕭君慢慢放下手中的電話,問:“你一直在這裏等着?”陳喬其像在分辨她的臉,好一會兒才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趙蕭君驀地向前,伸出手抓牢他的右手,果然像寒冰,不由得鐵青着臉大聲罵:“大冬天的你就一直站在外面等?你不知道進去等嗎?瘋了是不是?”也不等陳喬其説話,拖着他到旁邊的麥當勞,推開門,暖氣面撲來,瑟縮的皮膚不由得張開了,似乎聽見舒服的嘆氣聲。
趙蕭君徑直走到櫃枱前要了兩杯熱熱的飲料,又要了大份的套餐,端到正坐在角落裏的陳喬其的面前,吩咐:“趕快喝!”陳喬其趕緊喝了一大口,然後撮着手用力呼了一口氣。趙蕭君見他蒼白的面孔,發青的,有些心疼,緩下臉,輕聲問:“凍壞了吧?怎麼不知道進來等?”陳喬其大口大口吃着剛出爐的熱漢堡,含糊地説:“還好。”趙蕭君忽然怒氣又上來了,皺眉問:“為什麼要在外面等?不知道找個找個地方坐下來嗎?你知道外面温度是多少!”陳喬其只是一個勁地低頭吃東西,似乎真的餓壞了的樣子。趙蕭君又問:“至少可以進公司大樓裏等呀!”陳喬其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然後説:“不喜歡。”説完猛喝了一口熱飲。
趙蕭君見他這個樣子,滿心要責備的話一個字都説不出來。心也有些酸,於是改口問:“有什麼事?為什麼不打電話?”陳喬其這才停下來,看着她低啞着聲音問:“你真要搬走嗎?”趙蕭君停了一會兒,輕輕地“嗯”了一聲。陳喬其忽然認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説:“蕭君,如果是因為那晚的事情--”説得字字艱澀,似乎頗為困難,像含着千斤重的橄欖,“我對你道歉。你可不可以不要搬走?”用幾近哀求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趙蕭君見到他那樣的眼神,無比的懊悔,帶着滿腔的真誠,猶帶着滿心的期望,像箭直直中她的心臟,呼頓時困難,瞬間説不出話來。陳喬其繼續用那種眼神看住她,低緩地説:“蕭君,是我不好--你搬回來好不好?我再也不那樣了!蕭君,搬回來好不好?”語調哀傷,只是一味地哀求。趙蕭君一個字都説不出來,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那如黑寶石般的眼睛裏承了太多她負擔不起的東西,是那樣的昂貴奢侈。
陳喬其繼續訴説:“蕭君,本來我想等你再消消氣就會回來的。可是你竟然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地把東西也搬走了!蕭君,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我知道錯了!只要你不搬出去…”神情急躁悲傷,像有滿腔的苦楚無法訴説,似乎是因為不能將心裏的又深又重的情用語言表達出那麼一丁點而痛苦,似乎害怕得不能自已。似乎有太多的情不敢直直地宣,害怕一個不當就全盤皆輸,就像上次一樣--所以暫且只能深深地隱藏,隱忍得如此辛苦!
趙蕭君只是伸出手探了探他的手温,雖然還是冷,可是比剛才卻好多了。手指正回來的時候,陳喬其趁勢拽住了,緊緊地握在手心裏,眼睛直直望住她,千言萬語而不敢訴説。趙蕭君熱的指尖越發顯得他手心的冰涼,似乎可以覺到脈搏的跳動,有一種奇異的引力。過了好半晌,她才輕聲呵斥:“喬其!”陳喬其有些慌亂地放開她的手,眼神卻依舊直她的靈魂深處,慌得她措手不及。
趙蕭君對他這樣大膽的行為説不出一句責備的話,只是低着頭沉默不語。陳喬其試探地説:“蕭君,你答應搬回來了嗎?”趙蕭君下了極大的決心才得自己抬頭視他,硬邦邦地説:“既然搬走了,就沒有再搬回去的道理。”這句話像尖鋭的石塊,重重地將他捧在手心裏的希冀擊打得粉碎。陳喬其遽然變,****似的哽咽:“蕭君!為什麼?蕭君--你不可以這樣--”趙蕭君面無表情,狠狠地説:“我不會再搬回去了。”陳喬其幾乎是嘶吼出聲:“為什麼,蕭君--”忽然又像想到什麼似的,着急地説,“蕭君,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我好好的還不行嗎--”還來不及説完,就被趙蕭君平靜地打斷,“不是因為這個。”陳喬其愣了一下,抬頭仔細看她,低低嗚咽地説:“那是因為什麼?蕭君,只要你搬回來,我什麼都改好不好?”趙蕭君咬着牙才能穩住自己,不緊不慢地説:“喬其,真的不是因為這個。我沒有生你的氣,從來都沒有。”陳喬其忽然抓緊她的手,捧在手心裏,才發現她的手甚至比自己的還要冷,幾近哽咽地説:“那是為什麼?為什麼要搬走?”聲音在顫抖,似乎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趙蕭君用力地出自己的手,平靜地説:“沒有為什麼,到該搬出去的時候了。”然後起身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陳喬其在轉彎的黑影裏攔住她,用力扳她的肩膀,只懂得説:“蕭君,求你不要離開好不好?好不好!”是那樣的無助,想要緊緊抓牢一心想要抓住的東西卻是如此的無能為力。頭伏在她肩上,像路的孩子,只能慌亂地低泣。趙蕭君站在黑暗裏一動不動,許久才説:“喬其,不要這樣。如果想要風箏飛得更高,就要學會放手。你也要學會這一點。”陳喬其只是抬不起頭來。他不會放手!
趙蕭君隔了好一會兒又説:“要好好照顧自己知不知道?不能再像今天這樣胡來了。”陳喬其一動不動,沒有回答。趙蕭君推他,輕聲説:“趕快回去吧,明天還要上課呢。高三了,學習應該很緊張的。要好好學習知不知道?”陳喬其隔了半天才抬起頭來,慢慢地問:“你真的不打算搬回來了?”語調平靜,似乎翻騰的痛苦已經統統蓋在了井底,只餘下厚重的井蓋,在月光下反出冷硬的光芒。趙蕭君咬住嘴點頭説:“嗯,都已經搬出來了。”陳喬其忽然什麼都不顧,伸出手緊緊抱住她,越箍越緊,口劇烈地起伏,心底甚至有些絕望,愈加痛苦。昏暗裏,猝不及防,猛然間,趙蕭君的眼睛就濕潤了,腔裏堵着一塊石,卻不敢出聲,微微仰頭,讓即將出眶的眼淚倒回去,她不敢淚,這像什麼話!
陳喬其突然伸出手扳過她的臉,正要質問的時候,卻看見她眼底來不及隱藏的淚光和悲傷,帶着極力的剋制,和他一樣的痛苦。不由得久久地怔住了。將心比心,剎那間,像是隱隱明白過來什麼,微微顫抖,似乎終於抓牢某樣久不可得,思夜想的事物,伸手可及,神情又驚又喜,卻又唯恐是幻覺。帶着興奮又害怕的神情,陳喬其喃喃地説:“蕭君,你也一樣是不是?蕭君,你--”趙蕭君趕緊手忙腳亂地收起剎那瀉的情緒--可是已經晚了。
陳喬其抓住她的手,連連搖晃,小心翼翼地説:“蕭君,我知道你為什麼要搬走。到底是不是,是不是?”趙蕭君驀然被他戳穿隱藏得最深的心事,不由得惱羞成怒,幾近惶恐地説:“你胡説什麼?還不快放手!我要走了!”陳喬其強迫她面對自己,兩眼相觸,極其認真地説:“蕭君,你也喜歡我是不是?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要搬走是不是?”趙蕭君此時此刻只覺得狼狽不堪,又驚又慌,又羞又怒,慚愧得幾乎抬不起頭來,渾身哆嗦,用盡力氣,好一會才穩住情緒,語氣輕快地説:“我當然是喜歡你的,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呀--”太過輕快,像河面上隨波逐的水草,唱着歌歡快地向前去,卻輕浮無力。
她的這種回答自然叫陳喬其大失所望,不由得着急地連聲問:“蕭君!不是這樣的喜歡,我知道不是這樣的!”趙蕭君忽然覺得全身冷得不行,哽着喉嚨突然間像失了聲一樣説不出話來。陳喬其盯着她迴避的眼神,似乎有些明瞭,卻又不甚清晰,一時也分辨不清,只是倔犟地説:“蕭君,我愛你。”趙蕭君只覺得頭頂平地裏炸起一聲響雷,炸得她幾乎灰飛煙滅,神魂俱失,頃刻間似乎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咬着牙大聲地怒斥:“陳喬其,你再胡説八道!你才多大?你知道什麼叫愛!給我立即滾回去好好唸書!”陳喬其動地説:“我為什麼不知道?難道我連自己也不知道嗎?蕭君,因為你,我很小就知道什麼是愛了!全都是因為你!現在居然説這樣話!難道會有人連愛不愛也分不清嗎?”趙蕭君只是害怕,似乎看到茫茫不見盡頭的黑暗,鋪天蓋地地湧過來,壓得她無力掙扎,半句反駁的話都説不出來。
陳喬其仍然不放過她,繼續追問:“蕭君,你是不是也喜歡我?”他還不敢用“愛”字,只要蕭君對他有那麼一點點男女之間的喜歡,他已經心滿意足。他還不敢抱太大的奢望。目前他只是希望可以留得住她。只要給他時間,他一定可以讓蕭君愛上他的。他永遠都不會放棄的,甚至想都沒有想過放棄。
趙蕭君隔了半天才驚怕地看了他一眼,那雙眼似乎能看透她一切****的心事,心慌意亂之下,什麼都掩飾不了,不由得臉白青,踉踉蹌蹌。掙開來,什麼話都來不及説,一路落荒而逃。陳喬其卻從她這異常的舉動得到些微的鼓勵,他的心雀躍地跳動,似乎從絕望裏看出一絲希望,支撐着他繼續往前走。因為得到想象不到的意外之喜,他不退後一步惴惴地想,她搬出去又怎麼樣呢?自己難道不可以去找她嗎?這樣一想,角忍不住泛出一絲笑意。
雖然還不確定到底是怎樣,可是僅僅是剛冒出頭的一點火花,已夠他心滿意足,神魂顛倒。陳喬其像一個人在獨木橋上不停地行走,走一步,身後的橋就斷一截,沒有退路。左右是茫茫的江面,前面出來的獨木橋隱在遠處深重的雲霧裏,望不到盡頭,唯有不斷地前行--可是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心甘情願。
趙蕭君跌跌撞撞地走回住處,思緒紛繁複雜,心情紊亂,什麼頭緒都理不清楚,惶恐得難以自持。看着空蕩蕩的屋子,了無生氣,手腳冰涼,似乎半刻都忍受不了,連忙給林晴川打電話,幾乎哽咽地説:“晴川,你能不能馬上過來?”林晴川在電話那頭,聽她聲音很不對勁,以為出了什麼事,二話不説,立即從被窩裏爬起來,問清楚具體地址,攔了輛出租車,幾乎繞過半個北京城,着寒冬的夜風,一路匆匆趕來。
趙蕭君在房間裏本待不住,無邊的荒涼和恐懼時時刻刻噬咬着她,無孔不入,坐立不安。乾脆下樓,立在悽悽的寒風不停地徘徊。瑟縮着肩和手,心底快速奔湧的情將附身的寒冷忘得一乾二淨。眼前一片空空茫茫,如空氣裏逐漸升起的輕煙白霧,來無影,去無蹤,拿不起,握不住。她忽然想起陳喬其,陳喬其在公司外面等她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心情嗎?也是這樣無邊無際,輕飄虛浮,沒有着落嗎?她似乎能夠理解,似乎能夠明白那種受,可是心更是一悸一悸地痠痛,不停地收縮再收縮,似乎要縮到沒有才肯罷休。
林晴川一下車,正抬頭四處尋找的時候,一眼就看見傻傻站在樓前的趙蕭君,連忙跑過去,嗔怪説:“為什麼特意下樓來等?”趙蕭君心不在焉地“嗯,嗯”了兩聲,也沒有説話。林晴川擁住她的肩説:“外面怪冷的,我們進去再説。”手掌貼上她的臉頰的時候,不由得大吃一驚,“這麼這麼冰?你在這裏到底等了多久?”説着又抓起她的手,碰到自己温熱的掌心,越發顯得冷,幾乎沒有温度。趙蕭君連忙回來,敷衍地説:“沒有等多久。怕你找不到,所以提前下來等了一會兒。”林晴川直説她犯傻,罵她迂,簡直是瘋了。跟在她身後進了門,開口就問:“出什麼事了嗎?”趙蕭君在旁邊鞋,低着頭悶悶地説:“心情不好。”林晴川嘆了一口氣,看了看她的臉,當真悽悽慘慘,於是問:“為什麼心情不好?哪方面的?情上的,工作上的,還是生活裏的?”趙蕭君用力一甩大衣,咬牙切齒做出猙獰的樣子,惡狠狠地説:“全部都有!”林晴川愣了一下,搖頭説:“全部都有?開玩笑吧?你以為世界末呢!”趙蕭君一見到林晴川那樣俏皮活潑的子,糾纏不開的心結不由得移到一邊去了,暫時鬆緩下來。
林晴川拍了拍身邊的沙發,要她坐過來,認真地説:“究竟為什麼這麼失魂落魄,憔悴不堪?”趙蕭君有些挫敗地説:“這個你都看得出來?”林晴川拿過自己包裏的小鏡子,努嘴説:“瞎子才看不出來,你自己照照看!”趙蕭君沒有接過來,悶聲悶氣,不言不語。林晴川無奈地説:“大小姐,我可是跑了半個北京城,心急火燎地趕過來的。你好歹發句話呀!究竟出什麼事了,可不要嚇我呀!不會是破產了吧?”趙蕭君忍不住揚起嘴角,罵:“你就知道咒我!是呀,是呀,破產了!”--心靈上的算不算?
隔了好一會兒,趙蕭君才幽幽地説:“晴川,我怕--”又不能具體説出害怕的事情,只是一個勁兒煩躁地説,“就是怕!有時候想起來,連血似乎都怕得凍結起來,我説不出來,就是整整夜地心神不寧,我也説不清楚--”林晴川也不催她,只是靜靜聆聽她這番不知所云,莫名其妙的囈語。見她似乎説不清楚,於是問:“總有害怕的緣由吧?究竟是什麼?”趙蕭君瞬間臉如死灰,眼睛定定地看着她,過了半晌,低垂着眼神,徑直看着地下,然後喃喃地説:“就是因為不清楚所以更加惶恐,不知所措。彷彿沒有前路,沒有退路,也沒有出口。”林晴川點頭表示同意,也不知道她究竟相不相信趙蕭君這番説辭。如果她理解的話,是不會相信的;如果她不理解的話,還是不會相信的--因為本不明白她到底在説些什麼。
趙蕭君沉默了一會,卻突然説:“你知不知道普羅米修斯?”林晴川不解地看着她。趙蕭君恍然如夢般地説:“普羅米修斯是希臘神話裏的神,因為盜天火給人類而受到懲罰,被縛在高加索山的懸崖上。其實他並沒有做錯事情。有些事情即使你明白不一定是錯的,可是還是要受到懲罰,永遠承受不起。”似乎另有一番****不去的心事,見林晴川用狐疑的眼光看着她,於是聳了聳肩嘆氣説,“忽然就想起這個故事,所以發一發慨。”接着又笑了一下,説,“説這樣的話會不會讓你覺得很無聊?”林晴川突然瞪着她説:“趙蕭君,你是不是神太空虛了?以至於得了幻想症?”趙蕭君沒有反駁,苦笑説:“我想大概是吧。”林晴川忽然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她,趙蕭君忽然有一種骨悚然的覺。林晴川忽然問:“趙蕭君,你今年多大了?”趙蕭君嚇了一大跳,連忙説:“幹什麼?突然問這個。女人的年紀也是你隨意問的。”林晴川又説:“你長這麼大,還沒有過男朋友吧?怪不得心理會不正常,時不時發瘋。”趙蕭君恨恨地看着她,再怎麼説也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低聲罵:“這又礙你什麼事了?”林晴川振振有詞地反駁:“真不礙我的事就好了!是誰大半夜的把我從被窩裏挖出來訴苦的?你知道我打車過來花了多少錢,你以為導師的錢很好賺嗎?真是睜眼説瞎話,你還有沒有良心--”説得趙蕭君氣勢越來越弱,只得在一邊小聲嘀咕:“這才幾點,還大半夜呢!整天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豬也--”話還沒有埋怨完,卻聽見林晴川慷慨昂,神熠熠地發佈結論:“趙蕭君,男朋友去吧!沒有的話我給你介紹,我們研究院裏多得是國家棟梁,青年才俊!”趙蕭君汗浹背地説:“不用了,不用了--”林晴川斜睨着她,不屑地説:“你就是這麼沒出息!個男朋友跟上刀山下火海似的,還能吃了你!所以才會整天跟沒人要的怨婦一樣!動不動天也--地也--”趙蕭君氣得直反駁:“誰説我沒人要!我撕爛你的嘴!”林晴川重重“哼”一聲,怪笑説:“有男朋友還找我訴苦?鬼才信你。你有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趙蕭君警告她:“你別給我瞎摻和,管好你自己吧。”林晴川忽然正説:“蕭君,你別以為我是開玩笑,我是説真的。你真的該個男朋友。都市裏的人多寂寞呀,説不定什麼時候就發瘋了。”趙蕭君懶洋洋地説:“難道因為寂寞,所以隨便找人湊合。我才不幹呢。”林晴川捅她,偏臉問:“説實話,上次送你玫瑰花的那個金龜婿後來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下文?”趙蕭君不甚興趣地説:“沒有怎麼樣,也就是這麼着唄--”話還沒有説完,手機在包裏震動起來。好巧不巧,偏偏説曹,曹就到。成微在另外一頭,靠在牀頭慵懶地説:“這麼晚了,還沒有睡?”趙蕭君沒想到他會打電話過來,錯愕了一下,然後輕輕地應了一聲,不知道該説什麼好。林晴川見她有些不自然的神,更加囂張,湊過頭去靠在一邊偷聽。趙蕭君用眼神警告她,她笑嘻嘻地裝作沒有看見。
成微靠在柔軟的枕頭上,神情有些怔怔地説:“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想起你。所以打電話過來想聽你説説話,大概是無聊吧。夜太長了,又深又重,不容易睡着。”趙蕭君想起在電梯裏的一幕,很自然地就接口説道:“你是不是還惦記着我欠你的那頓飯呢?放心,少不了的!”成微低低地笑起來,很歡快的笑聲令趙蕭君不自覺地想到“大珠小珠落玉盤”這句話。林晴川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拼命對趙蕭君擠眉眼,趙蕭君壓兒不理她。
成微忽然轉頭看向窗外,像薄薄的黑布,隔着紗眼漏淡淡的燈光進來。於是輕聲問:“有沒有聽見外面風的聲音?”趙蕭君走到窗口,聽見外面風吹過樹梢“譁--呼,譁--呼”的聲音,於是説:“聽見了,北京老是颳風。一下一下的,一會兒有聲,一會兒沒聲,像有人在呼叫一樣。”成微在那邊仔細聽着,接上去説:“我這裏空曠一點,風聲聽得特別大,像在耳邊刮過一樣,特別清楚。”也特別的有觸--成微沒有説出來。趙蕭君“哦”一聲,不知他為何興致地談論起風聲來。成微隔了一下又説:“蕭君,這樣的夜裏,一定有人在想念。”趙蕭君聽到他的話,忽然愣住了,這樣的夜裏,一定有人在想念。自己在想念誰呢?成微又在想念誰呢?所有不眠的人又在想念誰呢?****、家人還是朋友?這樣寂靜寒冷的夜裏,想念的和被想念的人都是幸福的吧?不由得低低喟嘆了一聲。成微大概也是一時慨良多,所以才會打電話給自己。
成微滿心的慨以及不明所以的想念似乎被她這一通電話統統給化解了,只是柔聲説:“夜深寒重,睡吧。”輕輕地掛了電話。趙蕭君還有些發怔,思緒還停留在剛才被引發的想念惆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