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章技高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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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瓊倒一口涼氣,強忍肩上痛楚,長劍一揮“嘩啦”一陣輕響,珠簾斷落,灑了一地亂珠。
哪知就在他斬斷珠簾的同時,房中一暗,燈光立滅。
可是,樓房內反而一片寂然,既不聞蘭花娘娘出聲叱問,也聽不到步涉聲響。
面對那黑暗而陰森的房門,桑瓊才深深到這位蘭花娘娘是個十分難纏的棘手人物,甚至遠比傳聞猶勝幾分。
這時候,全樓燈火俱滅,既不能衝進卧房,又怕那狡猾的女人會趁機溜走或突然偷襲,瓊樓上,處處隱着殺機。
桑瓊心念疾轉,沉聲喝道:“阿蘭賤婢,叛宮弒主,惡貫滿盈,還不出來受死?”房中沒有答話,卻飄來一聲陰森的冷笑。
不過,僅只是一聲冷笑,已經使桑瓊心中略定,這至少證明蘭花娘仍在房中,並沒有離去。
他回頭向麥佳鳳揮手示意,要她繞道掩至迴廊外,扼守住蘭花娘娘退路;然後又大聲道:“賤婢,你弒主篡奪阿兒汗宮,復又私通下屬,蕩無恥,莫此為甚,如今姦夫婢,都已雙雙遭擒,罪證如山,便是曹克武也不會放過你,到此地步,你還妄圖倖免不成?”那蘭花娘娘仍然沒有回答,只靜靜聽着,並不出聲。
桑瓊又道:“外聞你武功不俗,你如敢現身面,咱們還可以給你一次強存弱亡的公平機會,假如龜縮不出,只有對你自己不利,再耗上半個時辰,‘劫期’一至,那時再想拚命都不可能了!”這句話,竟然打動了蘭花娘娘,只聽她重重哼了一聲,沉聲喝道:“你是什麼人,莫非潛人水牢的,就是你麼?”桑瓊哂道:“一點也不錯,在下不僅去過水牢,而且從地牢中救出一位慘遭毒刑的夫人,怎麼樣?你有意思想看看她是誰嗎?”蘭花娘娘已難掩內心動,恨恨自語道:“果然,匹夫竟敢欺我,哼!”桑瓊道:“你現在明白還不算太遲,婪之輩,本來就爾虞我詐,純出彼此利用,要他付出真心實意,那是妄想,你如果自知悔悟,目下還來得及…”蘭花娘娘冷然喝道:“住口!我生平做事,從不後悔,寧我負人,卻不容人負我,此事我自會處置,不用人心。”語聲微頓,又道:“你別以為沙娜拉未死,獲悉幾分地道秘密,就能肆所為,老實告訴你吧,我不屑跟你這種小輩動手,半盞熱茶以內,曹克武和全宮高手就會趕到,那時候,你就上天無路,人地無門了,待沙娜拉重新被擒,嘿嘿!我倒要看看曹克武怎樣對我待?”桑瓊心中一驚,道:“賤婢,原來你龜縮不出,竟是等候援手?”蘭花娘娘冷笑道:“對付你們區區三兩個狂妄小輩,何須等待援手,我只是不想離開這間卧室而已,你若有膽量進來,不妨試試看。”桑瓊道:“可是你別忘了,姦夫婢,現在我手中,曹克武一到,只怕你再難掩此羞事。”蘭花娘娘曬道:“放心,他縱然知道,也不敢對我如何,何況,我若想殺他們兩人滅口,那也不過舉手之勞罷了。”正説着,麥佳鳳忽然在迴廊外急聲叫道:“桑大哥,別盡耽擱了,有人向這邊來啦。”蘭花娘娘陰沉笑道:“現在想走已經來不及了。”桑瓊顧不得危險,一探手,從地上抓起一把珠子,振腕揚臂,向房內,右手長劍一緊,人隨珠後,飛身搶進了卧室。
一進室內,腿雙忽的半屈,手中劍繞身飛旋,護住全身,同時運目搜視。
一看之下,他傻了,房中空空,哪有蘭花娘孃的人影。
可是,她剛才分明還在房中説話,轉瞬問,怎會突然消逝不見了呢?
桑瓊目電轉,正白驚疑未定,忽聽身後“蓬”然一聲,房門陡閉。
他霍地轉身子,觸目駭然一震,但見一個渾身黑衣的女子,正橫劍當門而立,向自己陰惻側地詭笑。
那黑衣女子約莫三十來歲,一張臉,生得奇醜無比,殘眉,兔,斷鼻,猴肋,加上滿頭枯黃短髮,以及醜臉之上,厚厚塗了一臉白脂粉,更是醜中帶怪,令人不寒而驚。
她,難道就是那武功深不可測的蘭花娘娘?
桑瓊既驚又詫,長劍橫舉齊,沉聲喝道:“你就是阿蘭?”黑衣醜女那一大一小兩隻眼睛,盡在桑瓊身上溜動,忽地齒一笑,道:“怎麼?有些意外是不是?你大約以為蘭花娘娘至少該有五十歲,卻沒料到我還這麼年輕?”桑瓊一陣翻胃,險些把隔夜的食物都吐出來,深呼一口氣,冷冷道:“不錯,的確是令人有些意外,但…”蘭花娘娘吃吃一笑,搶着道:“我也很意外,早知道你這麼俊,剛才應該早請你進房裏來了。”桑瓊聽她言詞中竟含有輕薄之意,越發令人噁心難,當下臉一沉,叱道:“無恥賤婢,納命來。”長劍一抖,分心刺去。
那蘭花娘娘笑容依舊,手中劍輕描淡寫的一圈一彈“叮”地格開了桑瓊的劍勢,腳下半分也沒移動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武功很不錯,但若説跟我動手,那還差得太遠,老實告訴你吧,剛才你冒冒失失闖進來,若非見你生得英俊,恐怕你早就沒命了。”這話雖嫌誇大了些,倒也並非信口開河,試想,桑瓊初入房中,蘭花娘娘掩藏門後,以她一身爐火純青的劍術造詣,如果突下毒手,確是令人難以防備。
桑瓊一招無功,已知這醜八怪劍術通玄,決不是徒具虛名,一面心念疾轉,籌思破敵之策,一面凝神待敵,事實上,已經無心再跟她説廢話了。
蘭花娘娘見他默不聲,只當是信服了自己,殘眉一揚,復又笑道:“方才外面那丫頭叫你‘桑大哥’,敢情你就是常跟曹克武作對的桑瓊,是嗎?”桑瓊喝道:“你算猜對了,接招!”長劍揮動,唰唰唰一連攻出三劍。
蘭花娘娘手中劍揮灑格拒,口裏卻笑道:“其實,你何須與他作對,只要你肯依我的話做,我敢保證…咦!”一聲“咦”!劍勢驀地一振,黑衣拂動,疾然倒退了兩步。
原來桑瓊三招快攻之後,趁她分神説話,突然劍招一變,攻出一式“飛龍”蘭花娘娘果然識貨,驚呼聲中,旋身疾退兩步,一隻衣袖,已被劍尖穿。
桑瓊一招搶佔先機,豪念頓發,一聲輕嘿,全力展開了龍劍三式,更將風刀三式,一併融在劍招中,着着進,反覆施展,一口氣攻出九招之多。
武庫絕學畢竟不同凡響,劍氣瀰漫之下,蘭花娘娘始而驚,繼而怒,臉上笑容盡斂,默然揮劍應敵,腳下更連連後退,繞室閃避,早已失去先前輕敵的狂態了。
恰在這時,守在迴廊外的麥佳鳳忽又急聲叫道:“大哥別再戀戰,曹克武已經快到蓮池邊了!”緊接着,風聲颯然掠向房門,原因迴廊上無法藏身,麥佳鳳業已退回屋內。
桑瓊忖度形勢,不大焦急。
此時他雖然仗着武庫秘學扳回劣勢,但蘭花娘娘一柄長劍依然飄忽詭秘,毫無破綻可尋,看情形,勝負之數,猶難逆料,假如時間充裕,能纏她半個時辰,待她“劫期”開始,或許有得手的希望,偏偏曹克武恰在這緊要關頭趕來,勢機近促,別説制敵得手,恐怕想全身而退,也難辦到了。
早知如此,剛才實在應該先行忍耐,不該冒冒失失撞上樓來。
心神微分,蘭花娘娘長劍翻飛,攻勢陡又轉盛,裏卻陰森森笑道:“姓桑的小輩,如今你唯一的活路,便是棄劍投降,你家娘娘可憐你年輕無知,曲予呵護,咱們彼此知心,只瞞那曹克武一個人,否則的話…”桑瓊突然把心一橫,沉聲喝道:“鳳妹妹儘快先退,愚兄隨後就來。”麥佳鳳焦急地問道:“你能對付那賤婢麼?”桑瓊道:“愚兄自能對付,你快些走吧…”一語未畢,忽聽麥佳鳳驚呼道:“不行了,曹克武已上了石橋,大哥快走,再遲就來不及啦!”隨着呼聲,麥佳鳳竟撞開房門,提刀奔了進來。
當她一見房中實情,才知桑瓊正屈居下風,本無法勝得那醜陋兇的蘭花娘娘,心裏一急,也顧不得後果利害,鳳刀一抖,便向蘭花娘娘撲去。
蘭花娘娘冷哼一聲,身形暴退,長劍突然手擲出。
桑瓊大驚,急叫道:“鳳妹快躲!”聲出人動,也手擲出了太阿劍。
麥佳風聞聲猛然剎住嬌軀,只見寒光耀目飛旋,兩柄劍凌空相擊“錚”地一聲脆鳴,其中更傳來桑瓊一聲沉重的悶哼聲滿室寒芒一斂,定神再看時,蘭花娘娘長劍仍在手中,而桑瓊卻瞼鐵青,正橫擋在自己身前,他那柄太阿劍,則巍顫顫倒在樓板上,距離兩人腳下,不過數寸光景,劍身猶自劇烈地晃動着。
但僅此伸手可及的距離,桑瓊竟似無力再將它拔取到手,只顧氣咻咻,站在那兒調息呼。
麥佳鳳不解原因,連忙替他把劍拔了起來,只問道:“大哥,你受傷了嗎?”桑瓊木立如痴,不言不動,生像是並未聽見。
麥佳風又把大阿劍遞向他手邊,道:“這是你的兵刃,喏!快拿着…”一句話沒有説完,驀地寒光又現,一陣尖鋭的破空之聲入耳,但聞蘭花娘娘怒叱道:“好小輩,也會駁劍之法,你再接我這一劍。”麥佳鳳猛覺桑瓊身軀一震,右掌前揚,左臂反兜,陡然一聲大喝,自己竟被他左臂向後一圈,推向房門,室中立時爆起一記震耳聾的霹靂巨響。
剎那間,人影,劍光,驚呼和塵埃隨起,整座樓房,竟成了中小舟般搖擺不止,樑柱格格作響,磚瓦紛墜。
麥佳鳳情知樓快塌了,嚇得衝進房內,從塵上瀰漫的樓板上,扶起渾身僵硬的桑瓊,飛快地向地下石室掠去。
兩人堪堪跨進石室鐵柵門“轟”地一聲,整座“瓊樓”已轟然倒塌…
口口口天地在旋轉,在搖晃,一夜過盡,又是一夜,一天逝去,又是一天…好像永遠沒有休止的時候。
就在那永無休止的旋轉和搖晃中,忽然加上一陣陣車輪轆轆的聲音,由模糊而漸趨清晰。
桑瓊訝異地睜開眼來,眼前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但那搖晃的覺和轆轆車聲,卻告訴他,此時正躺在一輛駛行的馬車中。
他一,想坐起來,忽然覺得渾身骨骼關節奇痛難忍,不期呻着重又跌倒。
馬車倏地一頓而止,接着,車門“呀”地啓開,一縷陽光,直了進來。
桑瓊連忙舉手掩住被陽光刺得疼痛的雙眼,頓時,他明白了,同時也泛起無限悲哀之。
記得當初因為毀家喪,一時頹廢,自己點破了真氣,在合肥悦來店清醒過來,第一件事,也是掀開窗峽,被那逐然進來的陽光,刺痛雙眼。
前後情景,依稀相近,不幸的歷史終於重演,自己一身恢復未久的真氣,如今又散破了。
心念及此,不覺頹然又嘆了一口氣。
車外,是麥佳鳳的聲音叫道:“大哥,你醒了?”桑瓊輕應了一聲,道:“是的,我想起來坐一坐。”麥什鳳急急跨進車廂,扶起桑瓊,讓他倚靠在自己懷中,急聲道:“你現在覺得好過一些嗎?肚子是不是很餓?想不想吃點東西?”經她一提,桑瓊發覺自己肚裏空空,頗飢渴,便道:“奇怪,你沒提好像不覺得,一提起來,的確餓得很厲害,就像餓了許多天沒吃東西似的。”麥佳鳳眼眶一紅,道:“可不是,整整六天粒米未沾了。”桑瓊驚道:“你是説…我已經昏睡了整整六天?”麥佳鳳點點頭,忽又悽然笑道:“現在總算清醒過來了,這六天來,是我揹着你,越長城,渡黃河,好不容易,今兒才僱到馬車。”接着,伸頭向車外叫道:“鵲兒,快把吃的東西拿過來,大哥醒了。”不多一會,步聲紛紛,鵲兒一手挽扶着沙娜拉,一手提着一隻瓦罐,匆匆來到車前。
桑瓊忙道:“鳳妹妹,你怎麼可以讓我一人佔住車廂,卻教耶律夫人冒受風霜…”麥佳風道:“你放心,咱們運氣不壞,僱到兩輛馬車,鵲兒和夫人坐另外一輛,咱們計算這一二天你會醒,已經替你熬好一罐稠粥帶着,你餓得太久,初進食物不能吃太硬的東西,來,你就這樣坐着,我來餵你吃吧!”沙娜拉目不能見,卻不住熱淚如泉,巍顫顫上前執着桑瓊雙手,哽咽道:“為老身,苦了你了。”桑瓊掙扎着撐起,扶沙娜拉進車廂坐下,強笑道:“晚輩慚愧,竟無力勝那賤婢…”沙娜拉嘆道:“我早就説過,那賤婢一身劍術已達爐火純青境界,只能智取,不可力敵,這次,幸虧少俠曾習‘聚大法’臨危一擊,樓塌屋毀,也恰好阻擋了追兵,否則,非僅少俠無法全身而退,咱們也都會重落那賤婢手中。”鵲兒打開瓦罐,罐內果然是又稠又香一罐小米粥,麥佳鳳想喂他,但桑瓊臉,自行接過瓦罐,一口氣將整罐粥喝了個涓滴無存。
熱粥入腹,力略振,桑瓊試着起身,已能緩緩舉步,跨出馬車一望,但見滿目荒涼,風沙遍野,二輛馬車停駛之處,只是一條婉蜒小徑,並非官道。
麥佳鳳沒待他動問,搶先解釋道:“為了避開曹賊追截,咱們沒有走大路,離開祁連後,便北經長城,沿龍首山東下,昨天才在永康堡渡過黃河,現在已是寧夏境內了。”桑瓊忽然問道:“怎麼沒見郝姑娘呢?”麥佳鳳道:“她在祁連就離開了,是為了尋她哥哥的下落。”桑瓊木然良久,唱嘆道:“祁連之行,歷盡艱險,愚兄總算會晤耶律夫人和找到了鳳妹,已屬不虛此行,只有他們兄妹,事不關已,也陪着咱們遍歷危困,令人念難安。”麥佳鳳點點頭道:“我也這樣覺,像他們兄妹這般熱心人,的確難得,那位隱娘姊姊臨去時,依依不捨的,下叮萬囑,要咱們走這條荒僻小道,儘快趕去五台山‘聽濤別府’,好讓耶律前輩夫…”桑瓊突然截口問道:“且慢,‘聽濤別府’這名字,真是隱娘告訴你的嗎?”麥佳鳳道:“是啊,不然我怎會知道?”桑瓊不沉道:‘用就就怪了,我分明記得只對他們兄妹提及遇見耶律前輩的大略經過,絕未告訴過他們五台山和聽濤別府這些詳細地點名稱,他們怎麼會知道呢?”麥佳鳳道:“難道這些地名是錯的麼?”桑瓊搖搖頭道:“地名一點也不錯,我只是覺得,他們兄妹的來歷,令人頗難猜測。”麥佳鳳驚道:“你這一提,我也想起來了,那隱娘姊姊,一直都是扮成我的模樣,臨去時,也沒有改過來。”桑瓊道:“不錯,隱娘常以面紗覆臉,迄今未過真面目,郝休的化裝易容之術,又那麼惟妙惟肖,這兄妹二人,何其神秘麥佳鳳忙道:“大哥,你看他們會不會是故意跟咱們接近,暗中卻包藏禍心?”桑瓊肅然道:“這倒不可能,不過,他們兄妹必然別有隱衷,不願以真面目與我們相見,卻是可以斷言的了。”麥佳鳳撫掌道:“對!不然她為什麼取名叫做‘隱娘’呢?”桑瓊聞言心頭忽地一震,默然良久,頷首道:“隱娘!隱娘…唉!我真笨,當時竟沒想到這點…”正説着,突然蹄聲盈耳,身後塵土飛揚,馳來兩騎健馬。
麥佳鳳黛眉一皺,沉聲道:“荒僻小徑,何來騎士?大哥,快上車去避一避。”兩人剛進車廂,匆匆放下窗簾,那一雙健馬已風馳電掣而至。
馬背上,坐着兩名黑塔般的壯人漢,俱都鞍橫革囊,跨兵刃,神情十分驃悍。
兩騎臨近馬車,忽然雙雙收繮勒住,其中一個閃着兩道鋭利眼神,轉也不轉望着車廂,另一個卻揚了揚濃眉,着一口陝西土音,向車把式問道:“老鄉,是載客,還是帶貨呢?”車把式連忙含笑道:“送幾位客人。”那大漢又問:“到哪兒去?”車把武道:“説妥是送到太原府的。”——明輝掃描,elle007ocr,舊雨樓獨家連載,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