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嶗山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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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口紅影連閃,昂然走進三位少年男女,竟是太陽谷麥氏兄妹。
麥佳鳳走在最前面,手裏握着一支細小馬鞭,緊衣、劍靴,用一幅大紅絲巾籠住滿頭秀髮,嘴角含着淺笑,她笑得好怪,深沉、狡黠,又有幾分譏諷的意味。
雙龍緊跟在妹妹身後,都是一身疾服勁裝,斜挎倭刀,神態剽悍。
桑瓊雖覺他們三兄妹來得突然,表面上仍力持鎮靜,拱手讓坐。
麥佳鳳好像沒有看見,一雙大眼睛在室中四下滴滴溜溜掃了一轉,手中馬鞭輕敲桌面,微笑問道:“楊大幫主在説誰做賊心虛?”桑瓊忙道:“咱們只是在閒談説笑,不知姑娘駕臨,未曾這,幸勿見怪。”麥佳風笑道:“昨不知楊大俠竟是九靈幫的大幫主,倒是失禮得很?”桑瓊連稱:“不敢!”急忙示意秀珠安座,但麥佳鳳卻沒有坐下來的意思,一面把玩着小馬鞭,一面負手在室中徘徊,那神情,竟在思索着什麼不便出口的話語。
舒鳳平和秀珠都懷着鬼胎,彼此換了一瞥眼,暗暗凝神戒備,防她來意不善。
麥佳風沉半晌,忽然含笑説道:“咱們南方人説話不會虛套,九靈幫三個字,還是第一次初聞,敢問楊大幫主,此來萬梅山莊,也是為了傳説的那幅武庫藏珍圖嗎?”這種開門見山的問話,倒使桑瓊頗難回答,遲疑了一下,只得推笑道:“九靈幫創立伊始,此來純粹是按照江湖規矩,依禮投帖拜山的。”麥佳鳳明眸連霎,狡黠地道:“武庫藏珍件件無價,無一不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東酉,九靈幫竟會毫不動心?”桑瓊大笑道:“若説人無貪求,那是欺人之談,但本幫頗有自知之明,奇珍異寶,曠世秘笈,惟有德者始能居之,咱們九靈幫技不足壓人,德不足服眾;縱能奪得武庫珍藏,也無法久保己有,何況,這項傳聞是否屬實?尚在未定之數呢?”老大麥龍威揚聲大笑道:“藏珍秘圖的傳聞決不會虛假,不過,楊幫主説得對,奇珍異寶,唯有德者居之,咱們太陽谷既已置身其間,對於武庫藏珍,就志在必得,九靈幫能夠不參與這件事,彼此顧全誼,那是再好不過了。”桑瓊佯道:“聽少俠口氣,已把藏珍圖視為囊中之物,但據侯莊主對在下談起,本就沒有什麼藏珍圖的事,而全是江湖中人無中生有陷害淮陽派的…””麥龍威哈哈笑道:“秘聞外,強敵壓境,侯老兒自然不敢承認,他能哄騙天下人,卻騙不了咱們太陽谷。”麥龍武也道:“楊兄等着瞧吧!一二內,咱們要是得不到那張藏珍圖,就算不了太陽谷的手段。”麥佳鳳目注桌面,抿嘴道:“好啦!話説到這兒為止,九靈幫若有其他目的,只要不是意圖染指藏珍圖,咱們太陽谷願意傾力相助,希望楊大幫主緊記此言。”説完,搖着小馬鞭,姍姍地領先出門而去了。
望着麥氏兄妹遠去的背影,三人面面相覷,秀珠哺哺道:“其他目的…她這話是什麼意思?”桑瓊苦笑道:“這還用猜麼?到目下為止,咱們的一舉一動,都已落在太陽谷眼中,不過,他們疑心咱們另有目的,所以才用言語試探警告,想不到麥家兄妹年紀雖輕,心機卻頗不簡單。”秀珠道:“這麼説,昨晚谷口傷人的事件,一定是太陽谷乾的了?”桑瓊搖頭道:“麥家兄妹自視甚高,必不致暗算偷襲,此事恐怕另有其人,目下萬梅山莊殺機瀰漫,遲早難免一場血戰,咱們只有儘先下手,再遲就來不及了。”於是,將所繪圖畫卷好給舒鳳平,又慎重叮嚀道:“今夜三更,按原定計劃動手,珠妹妹功力較淺,由她負責接引外應,取圖的事給鬼偷邢彬,大家須聽我號令行動,非不得已時,千萬不可傷人,侯昆揚武功不俗,務必要謹慎小心。”舒鳳平雙手顫抖地接過圖畫,垂目道:“屬下體會得出幫主的意思!”桑瓊舉手輕拍他的肩腫,柔聲道:“大丈夫忍辱方能負重,願與舒兄共勉。”舒鳳平點點頭,眼眶中滿是瑩瑩淚光。
午後,舒鳳平和秀珠分頭外出,默察莊內形勢及進出路徑,直到傍晚方回,兩人臉都十分凝重。
桑瓊忙問原故,秀珠蹙眉説:“今天莊裏有些古怪,剛才我從賓館前經過,裏面靜悄悄的,那些人好像都走光了…”桑瓊驚道:“太陽谷的人呢?”秀珠答道:“他們駐紮在山坡上,雖然未見離去,但也安靜得看不到人影,不如在什麼玄虛。”舒鳳平也道:“事情確有蹊蹺,幫主,咱們是不是該再提前一些發動…”’桑瓊沉片刻,搖頭道:“這些人都為藏珍圖而來,圖未到手,怎會離去?我猜他們此時定是在養蓄鋭,也許會不約而同,都在今夜下手,事未明朗,務必要鎮靜沉着,現在你們也去調息一會吧,三更時分,照原定計劃進行。”舒鳳平和秀珠匆匆用了晚飯,各自回房休息準備。桑瓊獨坐室中,默計時刻,心裏不也有些緊張。
好不容易候到初更,突然覺得一陣陣神思不寧,心驚眼跳,從心底泛起一縷莫名其妙的不祥之。
他吹滅了燈火,立起身來,輕輕推窗遠望,萬梅山莊中一片安祥沉寂,看不出有什麼異樣。自己想想,又啞然失笑,暗忖道:我未免大庸人自擾了,這兒是淮陽派本重地,侯昆揚又老巨滑,一般武林梟雄,哪敢明目張膽動手搶奪?他們此時間坐賓館,也許正在絞盡腦汁,不得其門而人呢!方自倚窗馳思,忽然瞥見數條黑影破空飛起!在附近窗圃中微一墊足,二次騰身,疾如閃電般齊向谷口而去。
桑瓊自從真氣散破,目力也不如前,連忙眼睛,凝神再看時,那些黑影已遙在十餘丈外,依稀只看見共有五人,高矮不齊,卻穿着同樣顏的黃衫。
他眼中忽然一亮。心絃猛震,飛忖道:五人!黃衫!那不是自稱“黃衫五友”的“天山五魔”嗎?
剎時間,太湖西庭山那場血戰慘狀又在他眼前閃現,怒火狂升,伸手一按窗沿,便待縱身追出,但身體才離地面一二尺,矮矮的窗檻竟未能跨過,重又跌落下來…
他這才想起自己武功已失,真氣無法凝聚,連一道窗檻也跨不過,縱能追上五魔,又有什麼用處?只得長嘆一聲,將滿腔憤恨,強自壓了下去。
隔室舒風平和秀珠聞聲趕到,桑瓊只揮揮手,道:“後莊變故已起,珠妹快招呼兄弟們入援,舒兄跟我尋侯昆揚去。”趕往六指臾居處途中,桑瓊才將目睹“天山五魔”在萬梅山莊現身的經過,大略告訴了舒鳳平。舒鳳平駭然大驚道:“天山五魔武功湛,聽説數月前曾在太湖力敗金陵卧龍莊主,東莊因而瓦解,如今魔焰正盛,他們在此地現身,只怕藏珍圖已經不在侯昆揚手中了!”桑瓊苦笑了一聲,道:“侯昆揚也不是易與之輩,五魔雖然了得,決不可能在雞犬不驚的情形之下,便能制服侯昆揚,奪得秘圖…”説着話,已到了六指臾侯昆揚居住的白石樓房前,兩人抬頭一望,卻不約而同倒一口涼氣,原來樓中燈火輝煌,照耀如同白晝,一間小廳中;殘席尚未離去,上首高座着一人,正是六指臾侯昆揚。
席上菜餚豐盛,共有六付杯筷,但才吃了一半,客人卻先走了,剩下做主人的侯昆揚,仍在自斟自飲,自得其樂。
桑瓊見了那六付杯筷,猛然想起離去不久的“天山五魔”登時心中一動,連忙縮住腳步,低聲對舒鳳平道:“事情有些不對,咱們先尋個地方藏起來,今夜的演變,也許會大出你我意外。”舒鳳平略一揚目,指指院中一棵大樹,探手握住桑瓊左腕,提一口真氣,飄上樹頂,將桑瓊安置在枝葉茂密之處,沉聲説道:“幫主且靜觀變化,屬下去去就來。”説完,仰身倒起兩丈多高,人在空中,雙腳連踹,衣袖揮彈,竟如天馬行空,橫移丈許,方始毫無一點聲音地沒人黑暗中。
桑瓊目睹之下,不從心底發出一陣讚歎,暗道:不愧他在南少林苦練十五載,以功力來説,已堪列當今一高手,可惜他一身血仇,不在我之下,難免殺孽深重。
這棵大樹遙對敞廳,相距不足四丈,又在暗角,不易被廳中發覺,桑瓊凝目內望,可以清晰地看見侯昆揚臉上神情,只見他一杯接一杯喝着,顯得十分興奮,獨自喝了一會,又從懷裏取了那幅清晨曾給桑瓊看過的“藏珍圖”展視微笑。狀至得意。
正在這時候,淮陽派那名巡守堂堂主“追風臾”萬子秋忽然飛步而至,神慌張地叫道:“莊主,莊主…”侯昆揚目光一抬,沉聲問:“萬兄有什麼事?”萬子秋手裏緊捏着一卷紙卷,説道:“羅天奇那小輩,方才又在莊中現身,在下得報趕去,發現這幅圖畫,特送來請莊主過目。”他攤開手中紙卷,遞給侯昆揚,紙上正是那幅“旅店滅口圖”桑瓊滿以為侯昆揚見了那幅意合諷刺的圖畫,必然會驚駭變,那知侯昆揚僅只冷笑了兩聲,竟十分平靜地問:“這幅畫,是在什麼地方發現的?”萬子秋道:“就在後莊附近一堵牆上,本堂巡夜弟子發現的時候,曾見到一條黑影,及時截捕,卻被那小輩遙空運指,點倒一人,趁亂走了。”候昆揚凝目又問:“除了這一張外,旁的地方還有沒有?”萬子秋搖頭道:“這一張是剛才發現的,其他地方還未察視過,只怕也少不了,莊主看是否要下令全莊出動清查呢?”候昆揚沉片刻,竟冷笑説道:“不必了,萬兄請代我傳令,今夜巡夜弟子撤減一半,連谷口警衞,也儘量減少,同時,未得總壇令箭,無論任何情況,都不準出手。”萬子秋聽了這話,愣然道:“莊主如此安排,恐怕…”侯昆揚笑道:“萬兄只管放心照做,老夫自有妙算。現在,再煩您辛苦一趟,去賓館請嶗山人妖夏玉珍到這兒來一下,就説老夫置酒相請,有要事面商。”追風臾萬子秋不便再問,半信半疑,拱手而退,但才走出數步,又被侯昆揚叫住,低聲叮囑道:“萬兄邀約那夏玉珍的時候,不妨故意讓其他武林朋友知道,但卻千萬記住只約夏玉珍一人。”萬子秋茫然不解,只好喏喏而去。
侯昆揚面含陰笑,緩緩收起那幅“藏珍圖”自語道:“來吧!侯某如不叫你們這些傢伙,死無葬身之地,你們也不知道姓侯的手段。”仰頭飲幹了一杯酒,吩咐道:“撤去殘席,重整杯盞,快!”大樹上的桑瓊看到這裏,初時亦覺如墮五里霧中,不知侯昆揚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想不到自己特意繪題的那幅“旅店滅口圖”竟引不起侯昆揚絲毫反應,相反地,反倒下令全莊減少戒備,這老傢伙究竟仗持的什麼?
“他越想趁心驚,突然身側樹葉“沙”地一聲輕響,醜書生舒鳳平業已悄悄返回。
桑瓊忙低聲問道:“珠妹妹接引眾弟兄人莊,有消息了嗎?”舒鳳平道:“全幫中弟兄都已順利進人萬梅山莊,只等幫主號箭升空,立可動手。”桑瓊沉聲道:“你快去轉告各位弟兄,如果不見我施放號箭,誰也不準擅自出手,違令的人,定按幫規嚴懲。”舒鳳平摹覺一怔,但桑瓊未容他再問原故,就又連聲催促快去。
醜書生剛離開大樹.廳側長廊上,追風臾萬子秋已陪着嶗山人妖夏玉珍並肩來到。桑瓊撥開樹葉望去,原來那夏玉珍竟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瘦削書生,麪皮倒很白淨,只是一雙眉卻用黛筆畫得彎彎的,上更點了胭脂,頰上又敷了鉛粉,手裏拿着一條紅綢巾,擠眉眼,妖形怪狀,一付麻模樣。
侯昆揚慌忙起身相,哈哈笑道:“深夜驚動夏姑娘,侯某當面謝罪。”那嶗山人妖夏玉珍分明是個男人,對“姑娘”二字,竟坦然而受,眉連動,飛了個眼風,嫣然道:“老當家不必客氣啦,承情見邀,夏玉珍倒有些受寵若驚哩。”侯昆揚親自安椅,招待人妖入座,一面向萬子秋暗遞眼,令他離去;一面滿滿替人妖斟了一杯酒,笑道:“侯某是個直心人,白天賓館中人多,咱們那件事還沒談妥,經過一整天,夏姑娘已經有了決定沒有?”夏玉珍用牙齒咬着綢巾,反問道:“老當家是説要我對付什麼九靈幫的事?”候昆揚點頭道:“正是。”’夏玉珍眉頭一皺,道:“江湖中從未聽説過‘九靈幫’這個名號,老當家説他們是新近組成的幫會,那個姓楊的幫主並無藉藉之名,卻是個深藏不的高手,這件事兒,我夏玉珍能夠擔當得下嗎?”侯昆揚笑道:“以夏姑娘名聲能為,對付幾個剛出道的新手,那還有什麼為難的,侯某若連這一點知人之明也沒有,豈非枉活了偌大年紀,咱們相以誠;夏姑娘請放心,事過之後。侯某必當厚謝。”人妖嗤嗤而笑,沉了一下,説道:“好吧,既然老當家看得起,夏玉珍不能不識抬舉,可是,咱們先小人後君子,事成以後,老當家準備拿什麼謝我呢?”侯昆揚打了個哈哈,道:“我知道,若論金銀財,夏姑娘一定看不上眼…”忽然話聲一低,輕薄地笑笑:“可惜侯某年紀太大了,要不然…哈!哈哈哈!”夏玉珍把一扭“嗔”道:“不來啦!人家跟你説正經,你倒占人家的便宜。”侯昆揚笑連聲道:“好!好!咱們就説正經的,夏姑娘要我怎樣致謝,候某決不説半個不字。”夏玉珍眼波一飄,道:“這話當真麼?”‘當然當真。”
“只要我説得出來,老當家就辦得到?”
“只要侯某力之能及,決不食言。”
“好!”夏玉珍舉起紅綢巾,掩口而笑道:“話不傳六耳,咱們先説定了,省得老當家事後反悔…”他眼波轉,故作風騷醜狀,將嘴湊在侯昆揚耳邊,低聲怩語了幾句,侯昆揚正傾身而聽,冷不防那夏玉珍手中紅綢忽地一抖,左肘疾出,一個“撞槌”正中侯昆揚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