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回騙豪傑貪婪一萬兩作媒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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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説甘婆去後,誰知他二人只顧在上房説話,早被廂房內主僕二人聽了去了。又是歡喜,又是愁煩。歡喜的是認得蔣平,愁煩的是機關。你道此二人是誰?原來是鳳仙、秋葵,姊妹兩個女扮男裝來至此處。
自從沙龍沙員外拿住金面神藍驍,後來起解了,也就無事了。每與孟傑、焦赤、史雲等遊田獵,甚是清閒。一,本縣令尹忽然來拜,聲言為訪賢而來。襄陽王特請沙龍做個領袖,督帥鄉勇演軍務。沙員外以為也是好事,只得應允。到了縣內,令尹待為上賓,優隆至甚。隔三設一小宴,十必是一大宴。慢説是沙員外自以為得意,連孟傑、焦赤俱是望之垂涎,真是“君子可欺以其方”哪知這令尹是個極其滑的小人。皆因襄陽王知道沙龍本領高強,情願破萬兩黃金拿獲沙龍,與藍驍報仇。偏偏地遇見了這貪婪的贓官,他道:“拿沙龍不難,只要金銀湊手,包管事成。”王果然如數割。他便設計將沙龍誆上圈套。
這,正是大宴之期,他又暗設牢籠,以殷勤勸酒為題,你來敬三杯,我來敬三杯,不多的工夫把個沙龍喝得酩酊大醉,步履皆難。便叫伴當回去,説:“你家員外多吃了幾杯,就在本縣堂齋安歇。明還要演軍務。”又賞了伴當幾兩銀子,伴當歡喜喜回去。就是焦、孟二人也皆以為常,全不在意。他卻暗暗將沙龍付來人,連夜押解襄陽去了。
後來孟、焦二人見沙龍許多期不見回來,便着史雲前去探望幾次,不見信息,好生設疑。一時惹惱了焦赤兒,便帶了史雲獵户人等,闖至公堂廝鬧。誰知人人皆知縣宰因親老告假還鄉,已於三前起了身了。又問沙龍時,早巳解到襄陽去了。焦赤聽了,急得兩手扎煞,毫無主意。縱要鬧,正頭鄉主已走,別人全不管事的。只得急急回莊,將此情節告訴孟傑。
孟傑也是暴跳如雷。登時傳揚,裏面皆知。鳳仙、秋葵姊妹哭個不了。幸虧鳳仙有主意,先將孟傑、焦赤二人安置,恐他二人魯,生出別的事來,便對二人説道:“二位叔父不要着急。
襄陽王既與我父作對,他必暗暗差人到卧虎溝前來圖害,此莊卻是要緊的。我父親既不在家,全仗二位叔父支持,説不得二位叔父勞,晝夜巡察,務要加意的防範,不可疏懈。”孟、焦二人滿口應承,只知晝夜保護此莊,再也不生妄想了。
後來鳳仙卻暗暗使得用之人到襄陽打聽。幸喜襄陽王愛沙龍是一條好漢,有意收伏,不肯加害,惟有囚而巳。差人回來將此情節説了,鳳仙姊妹心內稍覺安,復又思忖道:“襄陽王做事這等機密,大約歐陽伯父與智叔父未必盡知其詳。莫若我與妹子親往襄陽走走,倘能見了歐陽伯父與智叔父,那時大家商議,搭救父親便了。”主意已定,暗暗與秋葵商議。秋葵更是樂從,便説道:“很好,咱們把正事辦完了,順便到太守衙門,再看看牡丹姐姐。我還要與乾孃請請安呢。”鳳仙道:“只要到了那裏,那就好説了。但咱如何走法呢?”秋葵道:“這有何難呢?姐姐扮作相公,充作姐夫,就算艾虎。待妹妹扮作個僕人,跟着你,豈不妥當麼?”鳳仙道:“好是好,只是妹妹要受些屈了。”秋葵道:“這有什麼呢。為救父親,受些屈也是應當的,何況是逢場作戲呢。”二人商議明白,便請了孟、焦二位,一五一十俱各説明,託他二人好好保守莊園。又派史雲急急趕到茉花村,惟恐歐陽伯父還在那裏尚未起身,約在襄陽會齊。諸事分派停妥,他二人改扮起來。也不乘馬,惟恐引人疑忌,訪佛是閒遊一般。虧得姐妹二人雖是女,卻是在山中行圍獵慣的,不至於鞋弓襪小,寸步難挪。在路行程,非止一。這天恰恰行路遲了,在媽媽店內,雖被甘婆用藥酒倒,多虧玉蘭勸阻搭救。
且説鳳仙飲水之後,即刻甦醒。睜眼看時,見燈光明亮,桌上菜蔬猶存,包裹照舊。自己納悶道:“我喝了兩三口酒,如何就喝醉了不成?”正在思索,只見秋葵張牙欠口,翻身起來道:“姐姐,我如何醉倒了呢?”鳳仙擺手道:“你滿口説的是什麼?”秋葵方才省悟,手把嘴一捂,悄悄道:“幸虧沒人。”鳳仙將頭一點,秋葵湊至跟前。鳳仙低言道:“我醉得有些奇怪,別是這酒有什麼緣故罷?”秋葵道:“不錯。如此説來,這不是賊店嗎?”鳳仙道:“你聽,上房有人説話。咱們悄地聽了再做道理。”因此姊妹二人來至窗下,將蔣平與甘婆説的話聽了個不亦樂乎。急急迴轉廂房,又是歡喜,又是愁煩。忽聽窗外腳步聲響,是蔣爺與馬添草料奔了碾台兒去了。
鳳仙道:“俟蔣叔父回來,便喚住,即速請進。”秋葵即倚門而待。
少時,蔣平添草回來,便喚道:“蔣叔請進內屋坐。”只這一句,把個蔣平嚇了一跳,只得進屋。又見一個後生,頭拜揖道:“侄兒艾虎拜見。”蔣爺借燈光一看,雖不是艾虎,卻也面善,更覺發起怔來了。秋葵在旁道:“他是鳳仙,我是秋葵。在道上冒了艾虎的名兒來的。”蔣爺在卧虎溝住過,俱是認得的,不覺詫異道:“你二人如何來至此處呢?”説罷,回身往外望一望。鳳仙叫秋葵在門前站立,如有人來時咳嗽一聲。方對蔣爺將父親被獲情節略説梗概,未免的淚隨語下。蔣平道:“你且不必啼哭。侄女仍以艾虎為名,同我到上房。”到上房,就在明間坐下。秋葵一同來到上房。
忽見甘婆從後面端了小菜、杯箸來。甘婆見蔣爺已將那廂房主僕讓至上屋明間,知道為提親一事,便嘻嘻笑道:“怎麼叔叔在明間坐麼?”蔣爺道:“明間寬闊,豁亮。嫂嫂且將小菜放下,過來見了。這是我侄兒艾虎。他乃紫髯伯的義兒,黑妖狐的徒弟。”甘婆道:“呀!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就是歐陽爺、智公子,亡夫俱是好相識。原來是他二位義兒高徒,怪道這樣的英俊呢。相公休要見怪,恕我無知失敬了。”説罷,福了一福。鳳仙只得還了一揖,連稱:“好説,不敢!”秋葵過來,幫着將桌子往前搭了一搭。甘婆安放了小菜,卻是兩份杯箸,原來是蔣爺一份,自己陪的一份。如今見這相公過來,轉身還要取去。蔣爺説:“嫂嫂不用取了,廂房中還有兩份,拿過來豈不省事。不過是嫂嫂將酒杯洗淨了,就不妨事了。”甘婆瞅了蔣平一眼,道:“多嘴討人嫌嚇!”蔣平道:“嫂嫂嫌我多嘴,回來我就一句話也不説了。”甘婆笑道:“好叔叔,你説罷。嫂嫂多嘴不是了。”笑着端萊去了。
這裏蔣爺悄悄地問了一番。
不多時,甘婆端了萊來,果然帶了兩份杯箸,俱各安放好了。蔣爺道:“賢侄,你這尊管,何不也就叫他一同坐了呢?”甘婆道:“真個的,又沒有外人,何妨呢。就在這裏打橫兒,豈不省了一番事呢。”於是蔣平上座,鳳仙次座,甘婆主座相陪,秋葵在下首打橫。甘婆先與蔣爺斟了酒,然後接次斟上,自己也斟上一杯。蔣平道:“這酒喝了大約沒有事了。”甘婆笑道:“你喝罷。只怪人家説你多嘴。你不信,看嫂嫂喝個樣兒你看。”説着,端起來吱地一聲就是半杯子。蔣平笑道:“嫂嫂,你不要喉急,小弟情願奉陪。”又讓那主僕二人端起杯來,一飲而盡。鳳仙、秋葵俱各喝了一口。甘婆復又斟上。這婆子一邊殷勤,一邊注意在相公面上,把個鳳仙倒瞧得不好意思了。
蔣平道:“嫂嫂,我與艾虎侄兒相別已久,還有許多言語細談一番。嫂嫂不必拘泥,有事請自尊便。”甘婆聽了,心下明白,順口説道:“既是叔叔要與令侄攀話,嫂嫂在此反倒攪亂清談。
我那裏還吩咐你侄女做的點心、羹湯,少時拿來。外再烹上一壺新茶如何?”蔣平道:“很好。”甘婆又向鳳仙道:“相公,夜深了,隨意用些酒飯,休要作客。老身不陪了。”鳳仙道:“媽媽請便。明再為面謝。”甘婆道:“好説,好説。請坐罷。”秋葵送出屋門。甘婆道:“管家,讓你相公多少吃些,不要餓壞了。”秋葵答應,回身笑道:“這婆子竟有許多嘮叨。”蔣爺道:“你二人可知他的意思麼?”秋葵道:“不用細言,我二人早巳俱聽明白了。”鳳仙努嘴道:“悄言,不要高聲。”蔣平道:“既然聽明,我也不必絮説。侄女的意下如何呢?”鳳仙道:“但憑叔父作主。”蔣平道:“不是這等説,此事總要侄女自己拿主意。若論此女,我知道的。當初甘大哥在,我們時常盤桓。提起此女來,不但品貌出眾,而且家傳的一口飛刀,甚是了得。原要與盧大哥攀親,無奈盧珍侄兒歲數太小,因此也就罷了。如今他將此事諄諄的託我,侄女若要是個男子倒好説了,似此我倒為了難了!”秋葵言道:“依我説,此事頗可做的。人家三房四妾的多着呢。我姐姐也不是爭大論小的人。再者將來過門時多了一位新人,難道艾虎哥哥還抱怨不成?我樂得的多一個姐姐,又熱鬧些。”説得蔣平、鳳仙也笑了。
正在談論,果然甘婆端了羹湯、點心來,又是現烹的一壺新茶。還問要什麼不要。蔣爺道:“足以夠了,嫂嫂歇歇罷。”甘婆方轉身回到後面去了。蔣爺又將此事斟酌了一番,鳳仙也是願意。因問蔣平因何到此?蔣爺將往事説了一遍,又言:“與侄女在此遇的很巧,明同赴陳起望。你歐陽伯父、智叔父、丁二叔父等,俱在那裏。大家商議搭救你父親便了。”鳳仙、秋葵深深謝了。真是事多話長,整整説了一夜。
天光發曉,甘婆早巳出來張羅。蔣平卻與鳳仙商議明白,俟到陳起望見過歐陽、智化,即來納聘。甘婆聽見事成,不勝欣喜。又見蔣爺打開包裹,取出了二十兩銀,道:“大哥仙逝,未能弔唁。些須薄意,聊以代楮。”甘婆不能推辭,欣然受了。鳳仙叫秋葵拿出白銀一封,道:“岳母將此銀收下,做為用薪水之資。以後千萬不要做此闇昧之事了。”一句話説得甘婆滿面通紅,無言可答,止於説道:“賢婿放心。如此厚貺,卻之不恭,受之有愧,權且存留就是了。”説罷,就福了一福。此時,蔣平已將坐騎備好,連鳳仙的包裹俱各準備停當,拉出柴扉。彼此叮嚀一番,甘婆又指引路徑,蔣平等謹記在心,執手告別,直奔陳起望的大路而來。未知後文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