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鐵簫韻蕩孤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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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落霞隨即抬起臉容,極近地、毫無預警地接觸到他兩道深淵般的黝目,裏邊浮蕩着訝然、關懷,然後…那似笑非笑的神氣更濃了。
她心湖輕悸,有些沒來由,像是無端端掉落了一葉,靜謐謐地泛開漣漪。
她不習慣如此的女兒家心態,那全然不像自己。
忍住臊意,她腳步顛了顛,往後一退,要拉開距離,裴九右臂陡出,探向後頭撐住她的身。
“小心落水,站穩了。”他沉靜提點。
“嗯。”殷落霞口又是一熱,卻覺後微涼,待手指輕觸、垂眸瞧去,才發覺他是以簫代手支撐着她,並未無禮地碰觸她的身體。
長簫質地堅硬,暗泛薄寒,似玄鐵打造,莫怪催徹之聲不若尋常竹製的簫,更為鏗然留韻。
此際“三幫四會”的眾人終於回過神來,好些個瞪大牛眼、張着大嘴要叫囂、鼓譟,見帶頭的趙東揮了揮手製止,只得乖乖隱忍下來。
趙東大腳往前一踏。
“九爺,您要摸黑遊江,咱們不阻您興致,可若要帶着這位公子姑娘,那可大大不妥。”見女扮男裝的殷落霞比書生公子還要斯文俊氣,乾脆就稱作“公子姑娘”當真視她為無物!要她跟誰走,她便得乖乖應承嗎?這些“三幫四會”的傢伙,着實無禮到了極處!殷落霞側過凝容正要啓相稽,一道高大黑影倏地擋到她面前。
她心中一突,怔怔地盯住裴九寬闊的肩背,竟興起荒謬錯覺,彷彿自己又嬌又小,也是個需要靠男人護衞的文弱姑娘。
不!她腦子出病嗎?怎會生出這般詭怪的想法?
即便她是女兒身,意志與耐卻較許多男子來得強韌。
不懂武藝又如何?她亦憑自個兒的能耐大江南北地走踏。便如此次前往西大雪山,她堅決獨行,義兄年宗騰也拿她沒奈何,可她不也將自個兒照料過來了?
她絕非手不能提、肩不能擔,兼之弱不風的小姑娘。
再有…她也不是什麼“小姑娘”那是指十六七、八的妙齡女孩兒,她卻已二十有三,早排入“老姑娘”的行列裏了。
思緒正亂,她眉心淡蹙,將她護在身後的裴九自是未覺,已出聲言語。
“無論如何,殷姑娘今夜非隨我去不可,趙爺與眾位朋友是聽話辦事,裴某則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倘若眾位定要阻攔,除傷了『庭湖三幫四會』與『南嶽天龍堂』的和氣,真追究起來,怕是連開封的『年家太極』也得多所顧慮。”
“開封…年家太極”趙東神情一僵。
裴九平心靜氣又道:“正是。年氏家族以『年家太極』獨步江湖,亦在各地成立行會,而今負責主持武漢行會的主爺年宗騰,恰是殷姑娘的結拜義兄,裴某此次便是受對方所託,前來護送殷姑娘回武漢。”此話一出“三幫四會”的眾人再也按捺不住,你一言、我一語的,亂轟轟地吵作一氣。
須知,單是得罪“南嶽天龍堂”已大大不得了,都不曉得今夜若硬要扣下那位姑娘,會種下如何的禍,現下再添一個名動武林的“年家太極”稍沒留神斟酌“庭湖三幫四會”往後在江湖上恐怕要寸步難行了。
聽得裴九這話,殷落霞亦微微震撼。
以義兄年宗騰的行事作風,見她遲遲未返回武漢,極有可能遣人前來尋她,但教她惑的是,怎會大費周章地委託“南嶽天龍堂”出面呢?她直覺得其中似有因由,不如表面所瞧的簡單。
另一方面,這位“九爺”也是個古怪人物。
倘若今夜遭人包圍的是義兄年宗騰,騰哥豪邁獷,格開闊,面對這等棘手之事,定求速戰速決,説不準來個先發制人,出手擒下對方的帶頭人物,待籌碼到了手再來談判。
反觀這位“九爺”打開始便給足對方臉面,以江湖禮數相待,可他用字遣詞儘管周到、語氣持平不變,卻在無形間給足人壓迫。
若與他硬碰,見他神態清峻,舉止斯文、不温不火,一時間竟還尋不到一個好藉口乘機翻臉,結果只是把自個兒得裹足不前、騎虎難下。
瞪住男人牆般的寬背,殷落霞抿着,有些兒微惱夜風中混入他獨有的男氣味,隨着每一下呼吐納,避無可避地鑽進她鼻腔裏。
他的氣味十分乾淨,可她不愛。沒有特別的理由,就是…就是不愛而已。
驀然間,她發覺自己竟在説服自己,而口無端發熱,那熱度還緩緩漫上臉頰,簡直…莫名其妙!她都不得不懷疑自個兒是否染風寒了?
此時,裴九拱了拱手再道:“趙爺今肯給這面子,裴某很承這個情,待在下將殷姑娘安全無虞地送抵武漢,了結了此事後,屆時定備幾件薄禮上貴盟會拜見敖老前輩,將今夜這事詳加道明,絕不會累了趙爺與在場諸位。”趙東也算是老江湖了,衡量眼下勢態,人家都替他架好梯子了,再不順着溜下,那便是給臉不要臉。
他亦是雙手抱拳回禮,朗聲道:“今夜咱們『三幫四會』多有失禮之處,還望九爺多多擔待。敖老大那兒,咱兒會想法子應付,至於貴堂的杜老堂主以及『年家太極』那邊,也得請九爺斡旋一番,別壞了咱們之間的和氣才是。”裴九淡淡一笑。
“這是自然。”殷落霞尚有些惑,忽見裴九側目,朝立在船尾的船老大示了示意,下一刻,篷船緩緩調過頭來,而將他們團團圍住的舟船此時已讓出一條水路,任由他們行過。
一出包圍,篷船行得好快,裴九微乎其微地牽,對那嚇得臉發白的船老大温聲言語:“慢些,緩緩來,別怕。”
“呃…是、是…”船老大深了口氣,僵硬地扯動嘴角,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抓着衣袖猛拭額上冷汗,終是緩下急躁。
忽地…
“你當真不怕?”那問話的音調在夜中顯得沉靜,恰是介在姑娘家的甜聲和男子略沉的嗓音之間。
殷落霞引住裴九的注視,但後者掉轉過來、面向她的那張清峻顏眉眼深邃,未心思,只持續着角那抹淡然淺弧,不答反問:“怕什麼?”
“當然是怕適才那些人。他們若不買你的帳,羣起攻之,即便你武藝絕,要身想也不易。”她稍稍拉開兩人之距,因仰首瞧他,讓她有種勢弱的錯覺,她不愛。深了口沁涼夜風,又問:“如此兇險,你不怕?”裴九點點頭。
“怕。”
“啊”她一怔,秀目瞠圓。
沒料到他答得如此乾脆,殷落霞菱微掀,尚未出聲,卻聽他又語,似有笑意…
“可是他們非買這帳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