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來自銘助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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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裏面的木欞那裏呀,能看到通向俺們在所①的街道吶。在街邊繁密的櫻花樹下,狗一直站在那裏吶。試着喊了一聲,狗!就遊過護城河跑過來了。俺們和年輕武士説話時,曾帶着狗到城裏來過吶。
"因此呀,俺們就想到…讓狗去送信,給俺們'一揆'的夥伴。然後,也給把狗叫作'臘'的你們送信!"5"'臘'帶來了一面旗子。"真木説道。
銘助點了點頭,緊接着將面孔轉向朔,他説道:"俺們把你給的西洋小刀藏起來吶。"接着,他解開扎着頭髮的那塊綴着漂亮小珠的布塊兒(最初,明以為那是絲巾),從中取出瑞士產摺疊小刀,在身穿的和服前示意着做出割開布塊的動作。
明看着弟弟的臉説道:"
…
啊、時間裝置的約定該怎麼辦?"朔卻一派天真地高興起來,甚至説道:"又氣派又寬敞的牢房呀!"
"寬敞也派不上什麼用場,嗯,俺們一個人坐這牢房…你們來看到'逃散'的那一年呀,有過一場叫作征討長州的戰爭吶。藩府那些上了年歲的人呀,按照幕府①的要求一一照辦了,可是,還是有人想知道受到進攻的長州藩方面是什麼打算。
"那些人翻越過山嶺前去探聽,俺們給他們領路吶,因此,就和那些年輕武士認識了。不過呀,'一揆'開始之後,由於是與藩府的戰爭…這次俺們就被他們抓住,關在這裏吶。"6接下去,銘助對明説道:"在巖鼻上,第一次見面時,你們叫我銘助…是怎麼知道的吶?"
"我們是在看了祖母的圖畫之後,才知道你叫銘助君。關於銘助君你發揮了哪些作用,還有着各種各樣的傳説呢。
"祖母就生長在你所説的在所…也就是森林中的峽谷裏。聽説,她在和朋友遊玩時,總是在繪製有關銘助君你的圖畫。"
"銘助你原本已經逃出藩府的勢力範圍以外,和你一同出逃的夥伴去了江户,可你卻在瞭解到人們沒有正確傳播為何發動'一揆'的原因之後,又折返了回來。"朔説,"隨後,你出現在城下町諸人云集的地方進行演講,説是'人是三千年開放一次的優曇花①!'。
"聽説,我的父親呀,早在孩童時代,聽了'人是不可思議的、了不起的存在'的意思後,便喊叫着這句話做遊戲。"銘助笑了起來,滿臉顯得盡是皺紋。
"那朵優曇花就這樣開放在牢房裏呀,還生了病吶。"朔彷彿下了決心似地問道:"你的夥伴收到狗送去的信後,回了信嗎?"
"像是和看守俺們的年輕武士商定了,説好夥伴來看俺們的時候呀,那武士就裝作沒看見。
"就在剛才,你們來的時候,俺們還以為是夥伴來了。可他預定明天才來,怎麼今天就來了…"
"'一揆'的夥伴,想要把你從這裏帶出去,是嗎?因為,只要藏上一段時期,等到新時代來臨,就又能夠活躍起來了!"銘助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笑意。明知道,即便如此,他也並不是在討厭朔所講述的內容。
銘助深深地了一口氣,温和地、卻也是堅韌地説道:"你們把我的事情作為傳説,或是敍説或是描繪在畫面上,那不正是活躍在未來那個新世界裏的銘助嗎?"朔沒能作出回答,面部表情因為難受而僵硬起來。
"
…
總之呀,俺們希望你們再來這裏一趟。那次'逃散'的時候,俺們就在想,你們一旦回到那一邊後,還會再來這裏至少待上一天吧?
"明天這個時候呀,俺們的夥伴會來到此處。俺們呀,想讓那夥伴看看你們吶。"7朔依然沉默不語,於是真木和明鄭重承諾,將再度來到這裏至少一天。銘助並不顧忌陷入沉思的朔,他又對明説道:"俺們呀,也從那傳説中聽説哪,能從'千年老柯樹'出發旅行的,只限於孩子,你們三人又都是孩子,因此才來到這裏的吧?"
"在我們來到森林中的這段時間,父親和母親去了美國。"明説道。
"在你們的時代,父母和孩子如此分開,難道不擔心嗎?"
"父親在美國的大學裏有工作。不過,如果情況僅僅如此的話,母親還是會和我們一起留下來的…父親、怎麼説才好呢?現在…"
"因為爸爸遇上了危機。"真木説道。
原本在一旁默默傾聽的朔,此時就危機這個説法進行了説明:現在,父親的狀態確實不好,也就是危機。可是,我覺得這並不是疾病。如果眼前這種狀態已經轉化為疾病的話,無論什麼工作,也都不能繼續進行了,而且,也決不可能出國旅行…
"儘管如此,他實際上已經處於非常憂鬱的狀態。爸爸的危機假如進一步加重的話,就必須去醫院治療了。我認為,父親並不想那樣。
"父親此前也曾經歷過危機,不過很快就康復了。這一次呀,由於比以往的覺都要嚴重,就去了他所認識的一位心理學家供職的大學。"明覺得有些不安,擔心銘助是否能夠聽懂朔所説的這一番話。話雖如此,聽了朔對銘助傾訴的這些真誠的話語,明到朔剛才為"三人組"做了必要的事。來到"森林之家"後,雖説阿紗姑媽和鼯叔叔那麼熱心地予以關照,可那也是無法對他們明説的秘密。從母親那裏儘管傳過來一些事,但是…
朔剛一説完,此前一直並膝跪坐在地板上的銘助,像是要讓乾瘦、單薄的脊背顯出稜角似的深深躬身致禮。然後他説道:"你們也生活在有着痛苦的世界上吶。…巡視的年輕武士就要過來了,請你們今天先回去,明天再來吶。"剛才一直非常温順的真木,這時好像替代父母,伸過兩隻值得依賴的手臂擁住了明和朔,向逐漸暗淡下來的木欞裏面銘助那閃爍着光亮的眼睛點頭回禮。
隨後,明和朔聽到了那句早已悉的話語。
8剛剛從柯樹的樹裏醒來,就嗅到強烈而濕的蘑菇氣味。氣温也很低,儘管挨着真木碩大的身體這個暖氣管,脖子周圍還是覺得冷颼颼的。四周一片雨水的聲音,三個人撐起預先放置在樹裏的雨傘,沿着比晴和的子更為蒼翠的林中道路往山下走去。"三人組"早已習慣在柯樹的樹裏過夜,而且,現在與阿新和卡兒的關係也很親密,再也不會因為中學生們的調皮而受到干擾。鼯叔叔雖然照例支起帳篷,卻不用在裏面過夜了。
儘管如此,為了慎重起見,還是從樹門扉裏面上了鎖。
在橫穿林道的地方,朔抬頭仰視着天空。在越野識途活動小組,他好像專門負責確認比賽前的天氣。此時他説:"今天夜晚會有暴風雨,可'三人組'還是要前去。"
"因為我作了約定嘛。"真木也有力地説。
明則提出了一直掛念着的問題:"這是在聽你們和銘助君談話時想到的問題,難道朔兒準備放棄時間裝置的規則嗎?"朔一言不發地走着,一如昨天被銘助問及卻不作回答時一樣。
於是,明用頂撞的語氣再次問道:"把那個規則教給我們的,可是朔兒你呀。"
"
…
與銘助談過後,我考慮了這個問題。在'三人組'進行第一次冒險前,我所説的規則是,到了以往的世界後,如果發現將來會危害世界的壞傢伙現在還弱小無力…此時不可以收拾掉那個傢伙。正好是上山來到這一帶時説的那些話,不是還惹得真木生氣了嗎?"真木注意着因雨水濡濕而滑溜的地面,同時注視着自己最近撥打過的草叢繁茂之處。
"我現在考慮的是另一個問題。在過去的世界裏呀,某人曾面臨着做或不做某件事的岔路口,不是這樣嗎?此後隨着時間的逝,現在的人就會聽到相關的傳説,説是那人當時選擇了什麼樣的道路。
"倘若這一切都記錄在古文獻中,那就是歷史上的事實。自古傳下來的傳説,不就這樣被人們反覆敍説嗎?可如果進一步探究,就會發現,在別的傳説中,也可能提及該人曾選擇過另一條道路…"焦慮不安的明打斷了朔的講話,説道:"下次乘坐'做夢人'的時間裝置外出的時候,朔兒你打算與銘助君和他的夥伴幹什麼?"
"我可沒有那個能力。"朔回答説。
明彷彿放下心來,又好像並不滿足於這個回答,因而沉默下來。於是,朔對她説道:"儘管如此,我覺得,還是能夠帶去比摺疊小刀多少大上一些的工具…等他們使用過後,再帶回來。"
"銘助君他們、用來幹什麼的工具?"
"越獄吧?"真木説道。
不僅僅是明,就連朔也大吃一驚。明高高舉起雨傘,把肩頭靠上真木淋濕了的臂膀,然後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這種詞彙的?"真木沉默不語。明焦躁地繼續説:"我覺得還是不要讓銘助君幹那種事。朔兒…"
"三人組"走進了青岡櫟樹叢,真木彷彿將自己的雨傘扛了起來,隨後避開明,繞到朔的身邊去了。
朔與真木並肩走着,同時對明説道:"就算我想要做出一些事,一些不同於自己所聽到的傳説內容的事,也是不可能因此顛覆歷史事實的。"朔説話的聲音一如悲痛的孩子發出的嘶啞嗓音,使得明再度為之震驚。
9朔雖然陷入煩惱之中,可到了下午後,卻也沒有因此而無所事事。此時已是風雨大作,如同清晨時分所説的那樣。朔將雨具穿在身上,冒着風雨往鼯叔叔的小屋走去。他向鼯叔叔報告説今天夜晚也要住在柯樹的樹裏。朔擔心,在暴風雨益發肆的深夜,倘若鼯叔叔巡視"森林之家"時發現"三人組"已然不在,或許會引發出騷亂。
鼯叔叔建議等暴風雨停息之後,再去乘坐"做夢人"的時間裝置,可他看到朔的態度非常堅決,也就沒有詢問今天夜晚必須前去的理由,便接受了"三人組"的計劃。
這也是有條件的,那就是鼯叔叔在上山調查了柯樹樹和帳篷的狀態後,説是今天夜晚自己也將前去陪伴。風雨越發狂暴起來了,要在風雨加之中完成這一切,可是一個艱難的工作。不過,鼯叔叔和參加工作的其他夥伴,都不是懶散和怕吃苦的人。
而且,朔甚至從鼯叔叔那裏借來了裝有鋸子、鉗子、鑿子和其他器具的木工工具箱。明正在玄關為大家準備着雨具,看到朔揹着用繩索挎在肩上的木箱,她在心裏説道:"是越獄!"明繼續思考着,覺得朔既然那麼説了,他與銘助的夥伴此後相互協助要乾的事,就一定不會顛覆歷史事實。而越獄即便獲得成功,那也還是合乎原本被遺忘掉的傳説…
明打算問真木是如何知道越獄這個詞彙的,然而,真木雖然來到朔的木箱處放置他那個裝滿石笛的袋子(從東京來到這裏時,攜帶着的這個袋子裏裝的是游泳器具),卻並不和她的目光發生碰撞。
10由於風力太強而不能打傘,"三人組"在各自的雨衣和防水帽外,又披上了鼯叔叔的同事的防雨斗篷。鼯叔叔用小型貨車把大家一直送到林道深處,從那裏走到柯樹的樹時,大家全都淋得透濕。
朔換上了乾衣,在其近旁,明也為真木更換了長褲和貼身內衣,然後以樹內掛了一圈的濕衣作為帷幔,自己也換上了乾燥的襯衣、夏令短袖運動衫以及斜紋短褲。
鼯叔叔把小型貨車送到車庫又折返回來,在樹內邊角處滲入雨水的地方放上了兩個大鐵皮桶。
他還關照説,今夜如果有什麼情況的話,自己將會來這裏查看,因此不要鎖門。負責保管鑰匙的真木認真地點了點頭。
於是,如同淋濕的狗熊一般的鼯叔叔便獨自返回帳篷去了。
熄滅煤油燈後,在一片黑暗中,整座森林猛然喧囂起來。在風雨聲裏,被折斷的樹枝接連落下的聲響持續不斷。明將自己的手疊放在握住真木手掌的朔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