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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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有想過要從二樓窗户垂條布繩,從廂房裏爬到外頭,讓斐知畫自個兒留在樓子裏,她才不想陪他瞎攪和。
月下半個身體探出了窗欞,目測自個兒所處的高度與地面相距多少,窗外旁邊種植的那棵大樹離窗子有些遠,她連構都構不着,更甭提讓她攀爬樹幹而下。
但是再仔細考量,她不確定自己裙襬一、跨出窗欞之後會不會一路摔到底…
最後,月下承認自己孬,不想玩命,但是腦子裏卻有另一個詭計成形。
她撕開一條被衾和兩條牀紗帳編成麻花,再將布繩自窗口拋下,做出一幕讓人認定她自窗子逃出去的假象,而她,卻把自己藏在牀底下,等待斐知畫發現她失蹤,去向曲無漪或送飯來的曲練告狀,她就有機會等樓下大門開、等他們在城裏四下尋找她時,再正大光明從門口出去。逃出廂樓後,她第一個要找的人就是曲無漪,費盡所有的舌也要叫他找另個師父來指點她。
“真是好主意,我好聰明,嘿嘿。”月下沾沾自喜地鑽進牀底下,腦袋瓜子伸長去瞄敞開的窗扇,算算時辰快到了,她又縮回牀下,等待她的計畫一步步實現。
果不其然,她的房門外傳來斐知畫的聲音。
“月下,曲練兄送早膳來了,你醒來了沒?”月下捂着嘴,不讓自己溢出太重的吐納聲或是笑。
“月下?”又是叩叩兩聲。
“睡太了嗎?”是曲練的聲音。
“月下不是個貪睡的女孩,我猜,她現在可能已經逃跑了。”喔?斐知畫怎麼這麼瞭解她?好像她和他多識似的。她連斐知畫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顏都摸不着頭緒,他卻彷彿對她一清二楚。
“什麼!”曲練不像斐知畫温,他錯愕大吼的同時也舉腳踹開她的房門,月下在牀底看着四隻腳出現在視線裏,前頭那雙氣急敗壞是曲練的腳,後頭慢條斯理是斐知畫的腳,很好辨認。
“月下從窗户爬出去了!這丫頭一點也不怕摔死!”錯,她很怕的,所以現在只能龜縮在牀底呀。月下暗暗想着。
“她情願不顧危險也不願和我同住一樓,看來知畫得辜負曲爺的好意了。”斐知畫幽幽嘆了口氣。
“我想,替她換個心服口服的師父,她應該就不會再反對了。”月下聽斐知畫這麼説,心裏反而生起小小的內疚…她不是對他不心服口服,只是…只是和他獨處很不自在呀!
“現在這不是重點,而是將那逃跑的丫頭捉回來!”曲練又怒氣衝衝地疾奔出去,留下斐知畫那雙鞋還佇在原地沒動。
他…怎麼還不出去找她?月下好生疑惑。
她記得,以前每一次她和爺爺吵架,自己跑到隱密的地方躲起來,爺爺只當她在耍娃兒子,連尋她都不願意,只有斐知畫,每一次每一次都會來找她。夏天裏,他一頭涔汗;雨夜裏,他一身濕漉;冬雪裏,他一襲佈滿積雪的厚氅,總是頭一個找到她,沒有一回例外。
她隱約還有片片段段的記憶,有一次好小的她又被斐知畫在馬廄找着,他牽着她的手走回家,她仰頭看他,眼眶還有許多模糊了目光的淚水,她問他:“為什麼你都知道我在哪裏?”
“興許是你和我的手上牽了條線。”他那時是這麼回答她的。
那句話當初真的騙到了她幼小心靈,以為自己身上哪處被纏上無形的線,線的另端就落在他手上,所以無論她往何處藏,最後都會被斐知畫找到。
誆她當時年紀小,才傻呼呼信了他的話,她現在不再笨了,不信他那套騙人的説辭。
月下盯瞪着那雙在牀前的布履,不懂他佇在那裏做什麼…快去找她呀!
“依我對月下的瞭解,她沒那個膽量爬窗子出去。她小時候曾從梯子上摔下來,腦後還留着那道小疤痕,只要一個人的高度就足以嚇壞她,面對二樓的距離,她敢下去嗎?”斐知畫在自言自語,明明房間只剩他一個人——當然,偷偷摸摸躲在牀下的月下不算——他還説邊説邊笑,自問自答“不,她不敢,那麼…就表示她還躲在這間方才讓曲練踹開房門才得以進來的房間裏。”斐知畫坐在牀上,沉沉的“咿呀”聲讓月下覺得上方彷彿有塊千斤沉的巨巖壓着,他的腿雙像兩條鐵柵將她關着無法動彈。
“我想,月下應該不會笨到躲牀底下才是,那裏可是頭一個會被找着的地方呢。”月下沒聽出他語氣裏的戲謔,倒涼氣,馬上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不出聲。
糟了糟了,她就要被斐知畫找到了——她要不要乾脆自己現在先出去,裝出一副“咦,你怎麼在我房裏?”的吃驚嘴臉,他要是多問,就説她是在牀底下找一支滾下去的毫筆…呀呀——這麼蹩腳的理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了,斐知畫又不是呆子,他會信才有鬼!
可是、可是她有義務向他解釋她的行為嗎?她討厭他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為了不和他獨處,她會逃會躲才是正常的呀!誰會心甘情願和討厭的人待在同一棟樓裏,他該有自知之明嘛,所以、所以他當然不能期待她會高高興興賞他好臉呀!
再説、再説,她也沒必要擔心他找到她之後會擺什麼臉給她看,因為他從來不生氣的,不管她多任、多刁難,他都沒發過脾氣,還不是老衝着她傻笑,笨死了!被她指着鼻頭罵也不回嘴,笨死了!
而且、而且——月下心裏的嘀咕還沒“而且”完,眼神已經對上了彎下,一頭烏黑長髮幾乎披垂到地的斐知畫。
“你真的躲在牀底下?”雖然斐知畫是揚着聲調在問,但她就是覺得他的表情不是這樣,好似他從一開始就篤定她人躲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