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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睡眠&r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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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罪犯逃逸事件在天河監獄的每個角落風一樣地傳開,每個人見到劉川臉上都不自然。龐建東和小珂等一班年輕的同事都悄悄地問他:“怎麼回事啊,你怎麼沒看住呀?”劉川因為被告誡過要嚴守秘密,所以對一切關切的詢問只能以沉默或者懊悔的表情加以搪

他只對小珂多解釋了一句:“犯人要大便,我就把銬子摘了,我們兩條槍,沒想到這傢伙敢跑。”小珂説:“笨!”小珂的口頭語就是這個字:笨!

劉川低頭,不多説話,到此為止。

接下來自然是大會點名小會批評,劉川自己寫了三回檢查,一回比一回“認識深刻”那一陣他在監獄裏確實是個灰溜溜的人物,雖然大家都知道他就要退役,但臨退之前晚節不保,終歸是個極不光彩的事情。

這件事最後的結局連劉川也始料未及,在連串的批評檢討之後,他被宣佈停止工作,專心反省,配合監獄局派來的調查組調查事實,找出癥結,分清責任。一個月之後處理結果下來了,劉川被宣佈給予辭退處理。雖然馮瑞龍是這次押解行動的負責人,但這個“事故”從情節上説,沒有馮瑞龍的一點責任。司機老楊和“病危”武警就更沒責任了。那位山東戰士是有責任的,但其責任與劉川相比,顯在其次。而武警戰士由武警部隊依軍規處置,也與監獄無關。監獄所能處理的,就是劉川,辭退已經是最嚴厲的處理。

處理決定是在全監幹警大會上宣佈的,宣佈時劉川在座。會後他聽到有些老同志在背後議論,説劉川這小子算是沒救了,惹這麼大禍丟這麼大人,這些天居然吃睡如常,大會宣佈處理決定時他在下面連一點表情都沒有。又有人更正道:誰説沒表情,我就坐他旁邊,我看他還笑呢。

劉川心裏有點窩火,他想:誰他媽笑啦。他沒表情是真的,笑絕對沒笑!

那幾天老鍾代表監獄長私下裏和他談過兩次話,讓他務必承受這段委屈,事實很快就會還原。在天河監獄所有幹警和職工當中,逃事件的真相只有監獄長、老鍾和參加行動的幾個人知道。馮瑞龍也半開玩笑地安過劉川,説劉川冤枉得偉大,倒黴得光榮。吹捧之後,結論卻是片兒湯話:反正你本來就要辭職回家的,所以你也沒什麼實際損失。

真是站着説話不疼。

至此,劉川才算明白,這次“睡眠”行動於出發前突然讓他換下龐建東,正是因為他的辭職。因為在這個任務完成之後,為了保密的需要,這場苦計總歸是要演一回的,反正劉川也要辭職了“辭退”他除了面子損失之外,並不妨礙他接下來的實際生活。如果“辭退”了龐建東,肯定暫時不能發他工資了,龐建東家裏並不富裕,他“辭退”回家後生活一時如何安排,組織上不能不加考慮。另外龐建東和他女朋友的關係這一陣本來就懸,這情況老鍾都知道,所以是老鍾向監獄長提的建議,臨時把劉川換上去的。劉川家財萬貫“辭退”了正好回家做老闆去,而且劉川還沒女朋友呢,老鍾也全都門兒清。至於劉川面子上的損失,很快就能像消費者買了假貨似的,得到雙倍的返還,説不定還能記功受獎。所以換劉川代替小龐進入“睡眠”最合適不過,省卻了後的諸多麻煩。

為了讓各位能聽得明白,我現在不得不暫時放下劉川的心情與得失,先説説“睡眠”行動的由來。這由來得先從兩個月以前的某説起,如果這是一部電影的話,那麼最先出場的人物並不是劉川,而是那位司機老楊。

司機老楊是天河監獄新招的一名職工,他原來在工廠工作,工廠效益不好,老楊就辭職應聘到監獄開車,目前尚未轉為幹警。老楊家中一一女,父母高壽,可算家庭幸福,團圓美滿,又剛剛找到這份穩定的工作。他的生活表面看風平靜,誰料兩個月前一石投入、波瀾頓生。那塊擊水的石頭,是一個嫵媚的女人,那女人是老楊多年沒有來往的一個人,説白了,是老楊的一箇舊情兒。

她叫佟寶蓮,大約三十出頭,比老楊小十三歲。我後來見過這個女人的照片,確實風姿綽約,大概是最讓中年男人着的那種類型。她十年以前曾與老楊有染,之後數年藕斷絲連,但後來老楊老了,又無金錢,所以那女人也就不再來了。其實老楊原來就無錢無勢,但十年前畢竟生得身強體壯,四方大臉,佟寶蓮找他,只是找一個“炮友”而已,別無他念。後來聽説這女的去外地了,老楊也就當她是自己經歷中一個小小的曲,一個永遠的秘密,早已漸漸淡忘。所以,佟寶蓮的突然出現,把已經安於本分生活的老楊,活活嚇出一身冷汗。因為佟寶蓮一見面就開宗明義,説她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專程從東照市趕過來,是有件事希望老楊念過去的“情分”幫她一幫。如果老楊不幫,那就你不仁我也不義了。佟寶蓮對老楊家住何處一清二楚,老楊當然知道佟寶蓮一旦“不義”對他這樣一個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來説,將是怎樣一個局面。

最初老楊以為她只是要錢,其實不是。佟寶蓮不但分文無索,而且,老楊萬萬沒想到的,而且她還從她隨身帶來的一隻手提包裏,一下拿出了還沒拆封的三十萬現款。那一摞摞成捆的鈔票整整齊齊堆成小山,等佟寶蓮不動聲説出那件事情,老楊的反應就不僅僅是一身冷汗了,那個瞬間他驚怔得幾乎魂飛魄散。

佟寶蓮求辦的事情,是老楊搭一條賭命的賊船,她要老楊設法買通關節,讓剛剛關進監獄的東照銀行大劫案的押犯單成功越獄出來。三十萬是打底的錢,以後需要多少,她對老楊説:我照數埋單!

在佟寶蓮找到老楊的第二天早上,早上剛一上班,一夜未眠的老楊就把那三十萬元現金放在了監獄長鄧鐵山的辦公桌上。這大概是老楊一輩子都攢不到的錢,但老楊的眼睛,都不敢再看它一看。

老楊報告的情況,迅速逐級上達。當天晚上,東照市公安局的林處長率人趕到北京,在公安部刑偵局的一個據點裏,他們向老楊詳細詢問了佟寶蓮的來龍去脈,並向監獄長鄧鐵山通報了東照銀行金庫被劫案的有關案情。

東照市年前發生的銀行金庫被劫案,被劫錢款共計人民幣三百八十五萬元,美元九十九萬元,總損失為人民幣一千二百餘萬元,三名武警戰士和一名保安當場被害。東照公安局在省公安廳和公安部的指揮協調下,很快破案。在抓捕犯罪嫌疑人時遭到拒捕,當場擊斃嫌犯四人,但未能查獲被劫鉅款。事隔數月,北京公安局在偵破另一樁案件的過程中,發現涉案人員單成功也曾參與過東照銀行大劫案的策劃。因無證據證明單成功主謀策劃和直接參與劫款殺人,所以在後來的法庭審判中,雖然與單成功在北京的犯罪數罪併罰,最終也只合並判其死緩。但公安機關據種種跡象推測,單成功作為東照銀行被劫案惟一活下來的案犯,很可能知道被劫鉅款的下落。北京東照兩地公安機關正在多方調查之際,佟寶蓮突然浮出水面。

經查,佟寶蓮於一九九四年從北京調至東照市某金融機關工作,與該機關一位領導關係曖昧。那位領導一九九五年六月將佟調入銀行金庫工作,九八年該領導因受賄事發被抓,佟寶蓮也被銀行辭退,然後去向不明。現在佟寶蓮突然現身北京,並試圖營救單成功,説明她很可能是金庫大劫案的另一位尚未暴的同謀,至少是一個知情者。而她敢於冒險出面營救單成功,顯然不可能僅為男女私情。不為私情又為什麼?惟有金錢二字順理成章。最有説服力的推測莫過於:佟寶蓮確實是大劫案的另一個參與者,而知道那筆鉅款下落的,惟有單成功一人。

於是,在公安機關的指揮下,老楊在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內,又先後向佟寶蓮索要了人民幣四十五萬元。他不斷地告訴佟寶蓮,他把這前前後後總共七十五萬元人民幣,分別用於收買監獄民警和駐監武警部隊的頭頭。他告訴佟寶蓮,因為單成功是東照人,聽説要押回原籍服刑,所以,能讓其逃的惟一機會,只能是在押解途中。他還告訴佟寶蓮,他已重金買通了監獄押解遣送部門的幹部,買通了武警部隊的小頭目,以及將被指派承擔押解任務的民警和武警。佟寶蓮似乎也完全相信,這個世道只要有錢,沒有攻不克的堡壘。而且,七十五萬元人民幣對那些沾不上什麼葷腥的基層獄警和武警戰士來説,也絕不是個微不足道的數目。

這個擒故縱的計劃進行得秘而不宣,相當順利。除了偵辦案件的公安人員外,監獄方面,只有監獄長鄧鐵山、遣送科科長老鍾和當事人司機老楊知情。另一個“知情者”就是罪犯單成功本人了。按照公安機關的安排,老鍾利用對單成功進行入監教育單獨談話的機會,把佟寶蓮的營救計劃告之於他,並且要他在轉押至東照監獄的途中依計逃

在監獄局下達對單成功執行押解命令的當天晚上,這個計劃的知情面又擴大到了遣送科的中隊長馮瑞龍,以及武警駐天監部隊的首長和兩名執行押解任務的戰士。最後一個知情者是即將退役的年輕民警劉川,也正是因為劉川此前恰巧提出辭職,所以單成功的最終“逃”便落實到了劉川的手上。

犯人跑了,劉川因“翫忽職守”被“辭退處理”以障人耳目。劉川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上了警服和由他保管的鑰匙,以及一切應當上的物品“灰溜溜”地離開了天河監獄。離開監獄那天,在父親的公司裏主持工作的婁總派人派車來接劉川,人和車都進不了監區,是小珂和龐建東幫他拎着他要帶走的東西,從電動鐵門裏走了出來,算是給他送行。

他沒跟説辭退的事。説了會生氣的,會罵他的。他犯不着找這個麻煩。

劉川回家了,連着三天沒有出門,除非砸門叫他吃飯,他就一直呆在自己的屋裏,守在電腦跟前,玩了三天遊戲。

玩累了就上網找人聊天。先是找女的聊,聊膩了又裝成女的找男的聊,還跟一個男的非常深情地談了一會兒戀愛。第三天晚上他走出自己的房間,走進餐廳,坐在餐桌上的晚飯前時,小臉都是綠的。

這天晚上坐在餐桌前的除了之外,還有爸爸公司裏的那位王律師。王律師看劉川衣冠不整神委靡的樣子,關心地詢問:喲,劉川怎麼了,氣這麼難看?劉川説:沒事。説:活該!

吃完晚飯沒讓劉川再回自己的房間,她讓劉川看了王律師拿來的幾份文件。劉川在公大是學外語的,對這類法律文書不甚明白,看了一會兒就覺頭昏腦漲,想想還不如抬起眼睛聽王律師解釋。

王律師今晚是為劉家的萬和公司變更工商登記的事宜而來。劉川父親過世已經兩個多月,工商登記需要儘快變更。首先要明確遺產繼承後新的出資人身份,其次要明確公司新的法人代表。律師説:萬和公司當初成立時為方便辦理工商手續,在登記註冊時,將資本分為劉川父親和二人共有,雙方各佔股百分之八十和百分之二十。父親病故後,其在萬和公司名下的資產,應由劉川和作為同一序列的法定繼承人共同繼承,繼承後劉川佔万和公司百分之六十股份,劉川佔百分之四十股份。按一般常規,應由佔大股的一方出任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律師希望兩位股東對此予以確認,他好儘早到工商部門辦理公司股東和法人變更的一應手續。

關於公司的法人代表,劉川和互相推讓了半天,那樣子就像推讓一碗誰也吃不下去的剩飯。關於股比繼承和工商變更的手續,兩人也無更多主見,最後都按律師的安排如此這般:由勉為其難,出任公司董事長,算是做了法定代表人。作為條件,劉川也答應了的要求,不再貪戀電腦遊戲之類玩物喪志的勾當,收收心好好鑽研一下企業管理,把父親留下的萬和公司繼往開來。

這一天晚上眉頭最為舒展的並不是這兩位萬和的擁有者,而是那位戴着深度眼鏡的王律師。從他如釋重負的臉上,萬和新主登基改號的大事,算是有了眉目,他多年來一直為之服務的萬和企業,又翻開了嶄新的歷史篇章。

他和劉川的都沒料到,第二天劉川還是玩了一天電腦。

第二天,到了晚上,叫來了在公司主持常工作的副總裁婁大鵬,然後把劉川從房間裏喊到了擺好晚飯的餐桌前。劉川走進餐廳時婁大鵬正在向發着牢騷,説公司現在裏裏外外靠他一人獨力支撐,非常不易,非常辛苦,而且權力有限,很多事不辦不是,辦也不是,敦促儘快代表劉家就任董事長一職,然後立即充實經營班子,儘早任命公司總裁。總裁一定要找對公司情況比較瞭解,業務上又比較練的行家裏手,萬一用人不當,後果不堪設想。

見劉川來了,馬上就勢接了婁大鵬的話頭説道:我今天找你來就為這事。接下來她向婁大鵬宣佈了兩個重要決定,一是由她本人接替劉川的父親擔任萬和公司的董事長,二是由劉川接任萬和公司總裁一職。也許看到了,婁大鵬在聽到自任董事長時恭敬地頻頻點頭,但在聽到將由劉川出任總裁時,竟意外地怔了片刻,隨後便不由自主地有些發呆。他本來一直以為劉川父親病故之後,董事長職務或由劉川或由劉川虛掛,而主理公司常事務的總裁一職,非他本人莫屬。婁大鵬自萬和初創就投身其中,一直是劉川父親的親密戰友兼左膀右臂,功勞苦勞都有,一向深得劉家信任。他沒想到劉川的如此抱殘守缺,如此固執家族世襲的陳舊模式,不假商量地把一個毫無管理經驗和經營知識的頭阿斗,扶上總裁寶座,凌駕於他這個開國老臣之上,這確實讓他的驚訝和不滿難以掩飾。

注意到了婁大鵬的表情,所以用長者的慈祥,甚至還夾帶了一絲託孤的淒涼,試圖對其動之以情。她説大鵬你這麼多年跟着劉川他爸爸打天下,你的功勞我們全都記着。劉川年紀小,很多方面都不懂,公司裏的事,還得你教他。你是做叔叔的,可要好好支持後輩,也算他爸爸沒白跟你朋友一場。

婁大鵬強笑,説:“當然,當然。”目光移向劉川,顯然是希望劉川這時能説兩句應景的話,至少謙虛兩句,客套兩句,但劉川沒有。他壓兒沒注意婁大鵬的表情,在這個萬和公司權力更替,改朝換代的時刻,他甚至都沒有正正規規地坐下來,他從走進餐廳後就一直站在餐桌旁邊,魂不守舍地等到和婁大鵬的對話稍停,就馬上乘隙入,急急地説了他自己的事情:“,今天我不在家吃飯了。今天我們同事過生,晚上非讓我過去玩。”愣了半天,突然當着婁大鵬的面氣急敗壞地吼了一句:“玩,你就知道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