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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當獄卒的老闆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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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建東事前不可能想到,劉川陪他安放他老爸的骨灰,能有這麼大排場。

龐建東家住的地方,離慈寧公墓不算太遠,他跟劉川關係不錯,聽説劉川要去慈寧給他老爸豎碑立墓,就跟過來幫忙。

他的警校同學小珂也一起來了。小珂是女孩,愛玩,名義上是過來幫忙,實際上就是玩來了。小珂説她長這麼大從沒見過什麼是正經的墓地,想象中的墓地就跟個清靜的公園差不太多。

這慈寧公墓真的像個公園,蒼松翠柏,亭台連陌,龐建東雖然住的近,也從沒進來過。如果不是參加劉川老爸這個入土為安的儀式,恐怕等他死了以後,也是進不到這裏來的。這裏最小的一塊墓地,據説也要二三十萬大洋。更何況劉川老爸的這塊墓地,是塊夫合葬的大墓,價值幾許龐建東想都不敢去想。

劉川的老爸是個大款,經營廣告公司起家。當年最早出來幹廣告這行的都算順應了風水,雖不像做證券投機和房地產那樣一夜暴發,但也不過五六年的工夫,就基本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劉川老爸下海冒險的時候,劉川的還在一家國有大廠工會主席的職位上沒退休呢,那家工廠沒有停產關門的時候,工會主席按規定享受副廠級待遇,平時還有一輛半新不舊的奧迪,一天到晚充當劉家的專駕。公有制的各種待遇劉川從小沾光。所以,在龐建東看來,劉川最合適了,從小到大二十來年,可謂左右逢源路路皆通,在哪一個所有制裏都是風光佔盡。

可不是嗎,劉川的已經退休十年,出外入內,還是前呼後擁,國家配的奧迪沒了,人家反倒坐上了奔馳。今天跟來建墓的那些西服革履的傢伙,個個坐着好車!都是劉家的部將。他們衣着體面,面目莊嚴,畢恭畢敬地圍在劉川和他的前後左右,在墓碑前默然佇立,哀悼如儀,讓龐建東和小珂看得一愣一愣的。

劉川相貌風格簡單,表面看還像個孩子,平時常和龐建東他們打打鬧鬧,一點看不出他在外面能讓人這麼隆重地簇擁着。

龐建東和劉川、小珂他們,都是去年年底分到天河監獄工作的學生,龐建東分在一監區,小珂分在生活衞生科,劉川分在遣送科。大家年齡相仿,個相投,又是同一批來的,所以工作之餘聚多散少,特別是龐建東和劉川,上廁所都愛互相叫着。龐建東跟小珂同窗多年,已經很,跟劉川新不久,正在新鮮。劉川並非來自警校,他是從公安大學畢業的。龐建東老問劉川:你應該去搞刑偵啊,怎麼分到我們這荒郊野地來了?

劉川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陰差陽錯,分到這個荒郊野地來了。

這事要怪,還是怪劉川的

劉川的人生道路,從小到大,皆由一手規劃,他即便在兒子的公司如中天,家裏的財富滾滾而來的時候,依然對鐵飯碗式的固定收入,保持着恆久不變的心理依賴。她甚至對孫子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出則名車,入則豪宅的生活備憂慮,認為孩子總有一天將毀於不勞而獲的物質享樂,變成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廢物。再説,萬一打仗怎麼辦,萬一來運動了怎麼辦,劉川經受得了嗎?劉川的生存能力實在太差!老太太的大半生都在此起彼伏的政治運動中度過,而且那個年代,戰爭的威脅是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的。所以劉川中學一畢業,就被指定報考了軍校和公安院校,在軍校和公安院校之間,劉川自己選擇了後者。劉川對龐建東和小珂説過,他估計軍校的生活肯定比公安院校更加刻板難過。

公大四年,其實也很難過。每天早上出,晚上點名,想必跟軍校也差不太多。而且,還不許談戀愛。雖説私下也有談的,但談得偷偷摸摸,非常不。劉川第一年就想退學來着,但嚴辭不準,老爸於是也就不準。熬到快畢業的時候老爸一病不起,拖累了劉川的畢業成績,公安部和北京市公安局來學校挑人,看成績沒有挑他,於是被二茬來的司法局挑走。司法局起初在劉川的想象中肯定是坐機關的,比去公安局還舒服呢,讓他暗喜因禍得福。他哪會想到司法局又把他轉分到監獄局,監獄局又把他一下子到天河監獄來了。

劉川和龐建東不同,和小珂不同,小珂龐建東從中專就上了警校,據説在警校從中專轉大專的時候就被監獄局號上的,跑不了。劉川和監獄局每年招收的那些大學生也不同,那些大學生都是外地的,肯到監獄工作八成是為了拿個北京户口,所以龐建東總是奇怪地問劉川,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劉川也説不清怎麼就到天監來了,他不好意思向別人承認,是他服從分配的,是父親臨終時囑咐他要好好聽話的。他十歲以前父親就這樣吩咐他,現在他二十二歲了,還是這話。

劉川剛剛分到天監,父親就留下這句遺言,撒手走了。劉川幫辦後事的那幾個月裏,上班上得隔三差五。今天,父親終於隆重地睡進了這塊昂貴的墓地,睡在了劉川母親的身側,蓋棺封土之後,按照的意見,劉川今天晚上就得回遣送科上班去了。

劉川的科長老鍾本來今天也要到墓地來的,但因為要準備晚上的遣送任務,所以沒來,只給劉川打了一個電話,把心意表了。劉川知道遣送科這一陣人手奇缺,所以他已答應科長,一定參加今晚去四川的押解任務。

龐建東和小珂今天都上中班,所以等骨灰安放儀式剛一結束就和劉川告辭。劉川留他們一起吃飯,他們説時間不夠了,改再吃吧。龐建東又託劉川傍晚上班前去一趟西客站,接一下他的女朋友季文竹,他女朋友去江蘇老家給母親做壽今天回來,可能行李太多。劉川正好下午有空,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也有車。

分手告別之後,龐建東和小珂看着劉川和他被他家公司那些氣宇軒昂的頭目們前引後隨,擁到了墓地廣場那一溜轎車跟前。他們看到,那些頭目們的西服統統都是黑的,那一溜車子也統統都是黑的,車門開合的聲音此起彼伏,然後,車隊浩浩蕩蕩,魚貫駛出了莊重肅穆的陵園大門,那氣勢就跟外國電影裏的黑手黨差不太多。

車隊揚起的塵土遮住了他們的視線,墓地門前安靜下來。龐建東轉頭看看小珂,小珂也轉頭看看建東,兩人似乎都想説句什麼,但後來什麼都沒再説。

他們就上班去了。

也許他們心裏想説的就是,現在從陵園趕到天監,還趕得上中午食堂開飯。

在中午開飯的時間,劉川沒有吃飯,他和他的,還有父親生前最最信任的那位王律師,在的起居室裏,關上門談了很長時間。

王律師向和劉川介紹了劉川父親的遺產情況,所謂遺產,主要就是劉川父親親手創辦的那家萬和公司。

萬和公司現有廣告公司一個,傢俱工廠一個,布藝連鎖店五個。這幾個實體,是當年萬和公司發家的基礎產業,過去曾經興旺一時,無奈風水轉,無論廣告、布藝,還是家,這些年全都淪為做濫的行業,業內互相廝殺傾軋,彼此鬥得你死我活。支撐萬和公司的這三項主業,現在無一不是業務蕭條,慘淡經營,勉強撐着門面而已。真正給公司大把掙錢的,反倒是前幾年才蓋起來的萬和城這項副業。在劉川父親作古這年,萬和公司的賬面總資產共計一億一千六百萬元,百分之八十都是萬和城的;賬面總負債四千九百萬元,也大都是萬和城的。總資產減除總負債的淨資產,共計六千七百萬元,除了萬和城的自有資金,餘則都是傢俱廠和布藝店的房屋土地和一些存貨。從萬和娛樂城的經營趨勢看,靠它本身的收入還清銀行貸款,大約只需四年左右的時間,所以應該説,父母給他們的長輩與後代,留下了一份不錯的資產。

現在的問題是,萬和的億萬資產,萬和的數千職工,今後誰主沉浮?

劉川父親在世的時候,將萬和公司董事長、總裁以及萬和城總經理等所有要職,一身兼任,台前台後,事必躬親,現在突然撒手人寰,公司裏裏外外的事務,這一陣只能依靠一位副總經理臨時應付。萬和是家族企業,當然要由家族成員出面主持,劉川父親的直系親屬當中,除了劉川老邁無力的,只有劉川獨苗一。所以律師建議,劉川應當趕快辭去公職,進入公司,主持萬和的經營大政。

可這時候的劉川,剛剛走出大學校門。這時候的劉川還是個沒有一點社會經驗的孩子,這麼早就坐享其成接掌公司,與對劉川的人生規劃,完全不同。一直認為,劉川還需要在艱苦環境下好好鍛鍊一番,才能最終承當大任。

所以,在呆愣了幾秒鐘之後,遲疑地向律師問道:“公司的事,劉川也不大懂,他大學剛剛畢業,還需要踏踏實實找個單位工作兩年,公司的事能不能先讓婁總管着,你也幫幫忙,你們比劉川總有經驗…”律師通情達理,對託以重任並沒動心,他搖頭説道:“企業的事,我也不全懂,婁總雖然業務,但公司畢竟不是他自己的,他是拿你們的錢幹你們的事,這是經營模式中最不靠譜的一種,很容易演變為拿你們的錢幹他自己的事,誰又能看得住他?劉川雖然不知道怎麼辦企業,但他進公司,至少是拿自己的錢幹自己的事,公司的錢都是怎麼花出去的,至少還能看住。婁總今後可以管管常業務,公司的重大事項,資金往來,還是得你們自己把住。再説,劉川是大學生,人也聰明,如果早點進入,用不了幾年,公司的這點業務也就全能懂了。”看看劉川,劉川也看看。劉川雖然對當監獄警察並沒興趣,可説實在的,他也討厭到生意場上去辦公司。

嘆了口氣。

一生都很自信,很強硬,可這一口氣嘆的,把孤兒寡母的那點辛酸無助,那點無可奈何,全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