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悲慼的靈長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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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濟羣島的第一天就是這樣度過,我不想再詳述細節。上述的一切只是想讓你瞭解,為何我在沙拉滿加會有那樣的反應。
我正想開始談談你我的事,卻突然看見安娜與荷西走在託姆斯河畔,霎時間,我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查爾斯王子海灘。從此我再沒有機會談到我們自己,或談到桑妮亞的事,因為你笑得那麼驚天動地,以為我是在説些八卦的笑話,好逗你留在那裏。但是又聽到你的笑聲確實美好,為了博你一粲,説再多蠢話我都願意。然而,我看到的是安娜與荷西沒錯,我可以確定這點,第二天早上就是證明。十天之後我再見荷西,這回是在馬德里。他談到布拉奈達的故事,以及布拉多博物館的兩張畫像,情況再明顯不過,我們有着嚴肅的一課要彼此學習,而要開啓我們之間的重新對話,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寫信給你。
薇拉——我想請你幫個忙,算是你為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我會在星期四下午的某個時刻將我寫的一切寄出去,而星期五,你得陪我去維爾。我答應安娜與荷西那天要去維爾,同時我幾乎可以肯定,在你讀過安娜與神奇相片的故事之後,你也會想去。
你應該沒忘記幾年前,從巴羅納寄給我的那張卡片。
“你還記得神奇不老藥嗎?”你寫道。你到家之後説,假如你找到那瓶藥,會毫不猶豫地給我半瓶。你總是熱情洋溢,隨時想和我在一起。
“對我來説,只有一個男人,一個地球。”你説。還記得嗎?你繼續説:“我的覺如此強烈,因為我只能活一次。”然後命運之神介入,一切都走了樣。
此刻我唯一的要求,是你空出一天來,為了我。沒有你,我無法去維爾。我就是辦不到。
與高登的首次會晤苦不堪言,寫完這段像是再度體驗了一回。接着我到了圓頂大廳閲讀《斯民斯土》,喝杯茶,吃點小蛋糕。在集中神寫了那麼多字之後,能夠完全放鬆真是一件好事,只是聽着豎琴的樂聲,伴隨着的是圓頂下的許多小型會議發出的輕鳴。我知道我的住房費用已經不可計數,但還是決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再離開馬德里。你看,我又奢侈地讓自己住在皇宮裏。這裏的職員都認識我,而且距離布拉多博物館只有一投石的距離,離植物園也只有二石的距離,走到退休公園或是太陽之門只要五分鐘。
但是先回到斐濟吧!第二天早晨醒來,晨起的渴望立刻升起,很想找個不深的人,盡情傾吐前一天夜裏的遭遇。這種懺悔總會招致正反兩面的意見,也許你看起來有點不太小心,但是宿醉的結果,總是會誇大一些原來微不足道、偶一為之的率行為。在後悔的劇痛之下,你總是會有點語無倫次。接下來的清晨,你會覺得椎心刺骨,相信自己製造了一個一生一世的敵人——或是更糟的情況是,朋友——我指的是莫逆之,知道你最貼心秘密的人。我知道它在房裏的某處,但是身為一個壁虎學家,我也知道它在白天裏的這個時候,比較不會像它在夜裏那麼傲慢浮誇。
我不久便站在浴室鏡前。有些人會以拉臉皮的方式開始自己的一天,我不會説自己屬於那種人,但是我的年紀愈大——也愈是靠近我的終站——鏡裏反映出來的動物表情便愈是明顯。我看到一隻變形的青蛙,一隻直立的蜥蜴,一個悲慼的靈長類。但我還看見別的,這點最是令我憂心。我看見一個天使,陷落於短暫的時間牢籠之中,而假若此刻遍尋不着轉返天堂的路,他的生物時鐘將會加速擺動,而無法迴歸永恆。這都是許多以前犯下的致命錯誤,當時驚恐莫名的天使取得血之軀,而今若是依然不得釋放,便將萬劫不復。
前去早餐途中,我在棕櫚叢間遇見約翰。他正站在一棵椰子樹下,研究一個標誌:注意落下的椰子。也許他有近視眼,因為他站的地方離樹幹很近,而且就在棕櫚樹的樹冠之下。
“你在玩俄羅斯輪盤嗎?”我詢問道。
他走向我。
“你説什麼?”但我不需要再進一步解釋,因為幾秒鐘之前,就在他站的地方,有一顆大椰子掉了下來。
他轉身看着。
“你救了我一命。”
“不值一提。”我不知道接下來該説些什麼,但我知道自己需要找個人談談——談談安娜與荷西。從我看着鏡子的當下,便決定今天要來做點偵探的工作。雖然機會渺茫,我還是很難捨棄這個想法,我想,這對西班牙人或許有能力幫助一位轉世過度而意志消沉的天使。
“你見過那對西班牙人嗎?”我問。
他搖搖頭。
“昨天你在期變更線上見到他們,不是嗎?”我再度覺得他和安娜與荷西一定有點關係。我在期變更線上遇見他們,這是誰告訴他的?這是大家都會談論的話題嗎?
我點點頭。
“他們是很可愛的一對。”我説“你會講西班牙話嗎?”我瞥見一抹淡淡的微笑嗎?我有種覺,他知道我為什麼要問。但他只是搖了搖頭。
“一點點。但是他們的英語講得很好。”
“是啊。不過他們偶爾也會用西語彼此談。”他仔細聽着,他的機警讓我幾乎要害怕起來。他對我的看法似乎有某種特別的興趣。這種興趣和那對西班牙人有關嗎?
“你聽得懂他們的話嗎?”現在我面臨了一個問題。我不想告訴約翰,我在島上各處偷聽安娜與荷西。
“呃,他們不會談論足球或蟋蟀,我大概就知道這麼多。”我説“他們説的都是一些相當奇怪的事。”他立在原地嗅嗅空氣。
“她或許是維爾最有名的佛朗明哥舞者。”他説。
佛朗明哥舞!我的大腦再度抓住機會尋找一個關鍵字眼,好幫助我想出先前與安娜的會面。我在馬德里曾幾度造訪一家佛朗明哥舞酒吧,不過那是好幾年前的事,而且如果我見過安娜,那麼在那許多熱情的旋律、華麗的舞衣與充滿慾的歌聲裏,安娜當然無法凸顯於我的記憶之中。同時,在我的腦海裏,存在着一幅安娜的神圖形,那是遠遠超過一場佛朗明哥舞表演所能遺留下來的印象。但是有關佛朗明哥舞的消息還是很管用。
“我覺得我好像見過安娜!”我説“這就是我對這兩個西班牙人很興趣的原因。”他吃了一驚。
“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