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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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仲綺願意領旨,書家兩老都鬆了一口氣。隔天靈墨便整理好繡架,繃上繡布,筆墨顏料齊備。書家還延請大夫來幫蘇淮雪把脈,什麼珍貴補品都備妥了,只盼她能如期繡完。
可千算萬算,卻料不到這一回,運筆如神的書仲綺居然畫不出來。
夫倆並肩坐在繡架前,默默看着畫布,書仲綺突然垂倒在蘇淮雪身上,嘆了口氣。
木樨館裏依然落英繽紛,一樣的繡架、筆墨,一樣的人兒偎在他身邊,一切都跟從前好像沒有絲毫不同。以前他只要一提起畫筆,就神采飛揚,一揮而就,可現在——盡索枯腸也畫不出一撇。
蘇淮雪見他一臉苦惱,便伸出白葱似的纖纖玉指,滑上他的臉頰,像一對翩翩粉蝶在他臉上飛舞,輕輕柔柔來回撫着。
書仲綺微微一笑,隨即閉目享受起來。
他的心境跟以前已經不同,所以沒辦法畫了。
以前他呆頭呆腦的,不明白自己的情,什麼都不知道,眼裏只有她一個人,滿心以為淮雪眼裏不可能還有別的。
笨雖笨,心情卻是歡暢的,沉浸在恩愛幸福裏,腦中毫無雜念。
可如今他發現自己愛上她後,卻再也摸不透她。淮雪仍然柔情款款的待在他懷裏,可是他卻不知道,她心裏是怎麼想的?
之前直至她爺爺過世之時,她都還當自己是主人,仿彿以前的恩愛都是鏡花水月,都是假的。
那麼現在呢?她心裏有他了嗎?她對劍山又是如何看待?
他變得越來越在意淮雪,而她至今仍不能開口説話,他更是心痛難忍,皇上卻偏偏要他畫什麼鸞鳳和鳴…
這叫他怎麼畫得下去?
“淮雪,我累了,陪我回房小睡一會兒好嗎?”書仲綺可憐兮兮地懇求。
蘇淮雪點點頭,陪他起身。
隨侍在側的靈墨,見他們這天又要放棄,不皺眉相勸,“少爺,您越晚畫好,少夫人能繡的時間就越少了。時間有限啊,如果您這邊拖得太晚,以後可就苦了少夫人。”書仲綺忍不住橫她一眼,咕噥道:“廢話,我當然知道,還用你説!”蘇淮雪也對她搖搖頭,便跟夫君回房了。
“我好沒用,畫都畫不好,也沒能好好保護你,你都夠難過了,還得刺繡…這麼辛苦到底是為誰忙啊?還不如離開這個家,離開京城,回鄉下捕魚、畫畫、刺繡,過着平平靜靜、再也沒人打擾的生活。”書仲綺仰頭倒在牀上,掩不住滿懷傷,失意的轉頭對
子苦笑。
“要不是我,你就能陪你爺爺度過餘生,送他走完最後一程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你不能説話,都是我害的。”蘇淮雪眼眶發紅,伸手按住他的嘴,不讓他再説下去。
自己果然説到她的痛處了。他懊惱的翻身摟住她,閉上眼,什麼都不説了。
兩人各懷心事,摟抱着彼此,雙雙逐漸睡去。
直睡到半夜,書仲綺隱約聽見哭聲,才逐漸清醒過來,一轉頭就發現是枕邊人在哭,還哭得滿臉淚痕,不嚇了一跳。
“淮雪,醒醒,你作惡夢了。”蘇淮雪冒了一身冷汗,額頭上的頭髮都濕透了,經他連連搖晃,才將她搖醒。她一睜開眼睛,就立刻抱緊他,嚶嚶哭了起來。
“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書仲綺抱她坐起來,柔聲安撫着。
她哭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止住眼淚。
他擔心地抬起她的臉,仔細抹去她額頭上的汗水,他喃喃的説:“究竟夢到什麼,怎麼哭成這樣呢?”她緊緊抓着他,張開乾澀的嘴,幾番開闔,吃力地説:“仲…綺…”
“什麼?!”他渾身一震,忍不住使勁抓住她的手臂,又驚又喜的顫聲道:“你能説話了?”
“不要…離…開…我。”她已經好一陣子不曾開口,此時説起話來,就像高齡老嫗般乾啞枯澀,一字一頓慢慢説來,辛苦無比。
“你…”書仲綺忽然悲喜集,揭開牀幔,往外頭高喊,“靈墨,快來!”門外傳來靈墨微弱的回應,他回頭抱着蘇淮雪,猶如身在夢中,驚喜訝異,簡直不敢置信。
“淮雪,你説話了?你説什麼,再説一次好嗎?”惡夢中的情景仍在腦中盤旋,她淚痕未乾的瞅着他,輕咳兩聲,又試着開口説話,“別…走,我…愛你。”這回,她的嗓子已不若剛才乾渴,音漸漸柔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