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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不出聲音,心中知道,如果我不拚命掙扎,冒出積雪,非死在雪中不可,我盡所能,屏着氣,向上掙扎,當頭冒出積雪,看不到任何東西,眼前呼嘯飛舞着的,全是大團雪,像是無數量白的魔鬼。
我的身子,在不由自主,迅速地向前移動,因為我身子大半埋在積雪之中,而積雪又被強風推得在向前移動。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任何人,能力再高強也無能為力,我慶幸自己好運氣,因為恰好在被強風推動着的積雪邊緣,所以我才能隨着積雪前進,移動。如果是在積雪的中心,早已死了!
我不知幸運可以維持多久,只要風勢再強一點,後面的積雪湧上來,那我就沒有希望了,要命的是,我明知處境極度危險,但是絕想不出什麼改善的法子,我卻真正到了絕望,我完了,我心中所想的只是三個字:我完了!
當我心中,不斷在叫着“我完了”之際,突然之間,我聽到了人聲。我以為已經陷進了臨死之前的幻覺,因為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決不可能聽到有人呼叫的聲音,而我卻聽到了!
我不但聽到了呼叫聲,而且還清清楚楚地聽到了有人在叫:“天,有人在上面!”我想張口叫,一張口雪就湧進了我的口中,令我本發不出任何聲音。我無法確定是不是已起了臨死前的幻覺,一大蓬積雪,已當頭壓了下來,我陷身雪中了!
這是第二次陷身在雪中,我還想掙扎向上,可是掙了兩掙,只覺得積雪已開始向我的鼻孔中湧進來,有了極度的窒息,我可以不呼兩分鐘到三分鐘,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或者可以不呼更長久一點,但也不會超過五分鐘。
當我已完全無法呼之際,我知道自己真的完了!而且,如今的處境,不單是不能呼,而且身上的重壓越來越甚,我已經完全無法支持下去了!
就在這時,我突然覺出,我的腳踝,被什麼東西,緊緊扣住。
這是一種模糊的覺,事實上,我此際的情形,已是在死亡的邊緣,就像是舊小説中所描寫的“三魂悠悠,七魄蕩蕩,就將離竅而出”所有的覺,都已經開始變得遲鈍。
我只是模糊地到,我的一隻腳踝,好像被什麼東西緊緊地鉗住,當我一有這種覺之際,我首先想到的是:我已經開始死亡了,死亡從足部開始,會迅速地向上蔓延!
但就在我這樣想時,身子陡然被一股極大的力道,拽得向下沉去。我本沒有機會去想一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身上一輕,人也跌了下去,在我鼻孔中的積雪,一起噴了出來,我立時又進了一口氣,然後,才重重地跌在一個物體之上。我全然無法想像發生了什麼事,最後的覺,是已經開始死亡,而接下來的則是向下跌,那是不是意味着:已經死了,跌進了地獄之中?
我忽然興起了一個十分滑稽的想法:地獄,竟然這麼容易到達?還是我沒有做過什麼壞事,所以才不致跌到最深一層的地獄?
事後回想起來,這種想法當然滑稽,但是當時,在絕無可能獲救的情形之下,忽然有了變化,當然會作這樣的想法。
我睜開眼來,一時之間,什麼也看不見,可是卻可以肯定,眼前有光線。看不到什麼,是因為戴着護目的雪鏡。我也可以肯定,已不在積雪之中,因為身上已沒有了那種致命的壓力,呼也十分暢順。
可是我卻無法想像在什麼樣的情形中。當然,我幾乎是立刻就放棄了“身入地獄”這種滑稽的想法。剛才的那種經歷,我分明是忽然之間,被一種什麼力量,拉進了積雪下的一個坑中!
這實在不可思議,積雪下何以會有坑?就算有,又有什麼力量可以將我拉下來?由於我的思緒亂到了極點,所以我只是維持着下跌來的姿勢,一動不動。
就在這時,我聽得一個女人的聲音,幽幽地道:“你將他帶了下來,我們的所在,就要暴了!我真不知道該再躲到什麼地方去好!”在這個女人的聲音之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説道:“我…也不知道,可是如果我不將他帶下來,他一定要死在積雪中!”在那男人説了話之後,我又聽到了一男一女共同發出幽幽嘆息聲。
這一男一女用低沉的聲音迅速地談着,他們的對話,並沒有花多少時間,我將他們的對話,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而事實上,當那個女人才一開口之際,我已經認出了她是什麼人!
她是陶格夫人!
那男的,當然毫無疑問,是陶格先生!
在聽完了他們的對話之後,我真正呆住了,以致一動也不能動,他們的對話很簡單,直是至少使我明白了很多事。
第一,我明白他們暫時,並沒有認出我是誰。因為我戴着雪鏡,戴着皮帽,整個臉,只有極少部分在外面。
其次,我知道他們在躲避,他們躲得如此用盡心機,甚至躲到了格陵蘭,在格陵蘭的雪原之下,挖了一個坑來藏身,這樣的躲避,一定是和他們的生命有關,不然,沒有人會願意和兔子一樣躲在地之中。
第三,陶格先生明知他一救了我,自己就會暴,再也躲不過去,他既然認不出我是什麼人,那麼極可能他救下來的人,就是想要害他的人。可是,他還是毅然出手相救。由此可知,他品格極高!
雖然,我的心中還有許多疑點,但是以上三點,絕對可以肯定。而我,曾不止一次懷疑他和好幾個人的死亡有關!如今,我不但可以肯定他不會是兇手,也可以肯定,梅耶和齊賓也錯了,他決不會是什麼納粹戰犯比法隆博士。曾設計過殺死數百萬人的殺人裝備,決不會看到有人陷身在雪中而不顧自身安危去救他的!
我想到這一點,真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只好仍僵持着原來的姿勢不動。
我又聽得陶格夫人道:“他…已經死了麼,為什麼一動不動?”陶格先生接着道:“不會,他或許是驚惶過度,昏了過去!”陶格先生説着,我眼前已可以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向我走來。接着,我的手被拉了起來,解開了衣袖和皮手套相連接的繩子,陶格先生的手指,搭上了我的脈門。同樣,我又聽得他以十分誠懇的聲音道:“朋友,你不必驚惶,剛才你的處境雖然危險,可是現在,你已經平安無事了!”他的語聲是這樣動人、誠摯,充滿了關懷,我自問雖不算鐵石心腸,但也決不情軟柔。可是此時此地,此情此景,我一聽到了他的話,我熱淚不奪眶而出!我不知已有多少年沒有淚了,可是此際,由於心情的極度動,我的淚水不斷湧了出來,我的口張動着,可是一句話也説不出來。
我的視線由於淚水,更加模糊,我看到又多了一個人來到我的身前,那當然是陶格夫人,她道:“朋友,別哭,你應該是一個很堅強的人,你是一位探險隊員吧?”陶格夫人的話,令我更加動,我幾乎是嗚咽着道:“不…不是。”我一面説,一面已掙扎坐起身來,同時,拉下了戴着的雪鏡。我一拉下雪鏡來,眼前的情形,已看得十分清楚。
我首先看到陶格先生和陶格夫人在我的面前,本來是以一種十分關注的神情望着我的,可是突然之間,他們兩人的神情,變得驚駭,他們不斷向後退,一直返到了地下室的一角。
而在那個角落中,唐娜和伊凡兩人也在,他們一直站在那裏,當他們的父母返到那角落時,兩個孩子就緊緊抓住他們的女角,神情也駭然之極。
我一看到這種情形,顧不得先抹眼淚,忙搖着手,我知道他們認出我了,我必須先解除他們對我的驚惶。
我一面搖着手,一面道:“別怕,請你放心,我絕對相信你們是好人,你們救了我,我也絕對沒有加害你們的意思,絕沒有,請你們別怕,真的,別怕!”我不斷地説着,我知道自己説得十分雜亂無章,可是這時,我只要他們明白我絕無惡意,我想他們也可以明白。
當我不斷地在説着的時候,我看到他們的神情,鎮定了許多,陶格先生向我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到這裏來幹什麼?”在我回答他這個問題之前,我先要説一下這個“地下室”的情形。我本來稱之為“地”那是我才一跌下來,完全未看清楚周遭情形的事。這時,我必須稱之為地下室。或者,應該稱之為“冰下室”我不知道這時處身之處,離上面有多深。這個“冰下室”的四壁,全是冰,看來不知用什麼鋒利而合用的工具削出來,極平整。格陵蘭冰原上的冰,亙古以來就存在,堅硬晶瑩無比,而且透明度極高,所以向冰壁看去,開始是晶徹的,像是水晶一樣,越向深處,就越是呈現一種藍,到目力可及的最深處,簡直是一種寶藍。
我不憚其煩地形容這種情形,是因為那實在是一種奇景,以前,連想也未曾想到過。冰下室大約有十公尺長,五公尺寬,相當寬敞,有着簡單的傢俱陳設,和許多機械裝置。這些機械裝置,全是我見所未見,其中有一隻,我可以叫得出來,是機械臂,還有一具相當大的電視螢光屏,這時,呈現在電視螢光屏上的,是無數飛滾轉動的積雪。
我向上看去,上面除了冰層之外,有兩公尺見方的所在,是一塊金屬板,我也注意到,在我剛才掙扎站起來處,有不少雪,那一定是我跌下來時,連帶跌進來的。位置恰好在金屬板下,這使我可以知道,我是從那塊金屬板中跌下來的。
陶格夫婦留意我在打量冰下室中的一切,當我抬頭向上看去之際,陶格夫人説道:“我們在螢光屏上,看到你被埋在積雪堆裏,而恰好我們又可以救你下來…”我不等她説完,就道:“謝謝你們救了我,以後,不論你們叫我做任何事,我都會盡我一切能力去做!”我説得斬釘斷鐵,倒不止是因為他們救了我,而是我在他們的行為之中,可以肯定,他們是君子。
當我這樣説了之後,他們的神情又緩和了不少,唐娜和伊凡兩人,甚至試圖大着膽子向我走過來,可是卻被陶格夫婦所阻。
我又道:“我叫衞斯理,好管閒事,在我的經歷之中,有許多其他人不能想像的事,我曾幫助過好幾個不知什麼星球的人,回到他們原來的星球去,我可以接受任何他人難以相信的事!”我説到這裏,略頓了一頓,看他們的反應。我發現他們一家四口,都很專注地聽着,唐娜,那個小女孩,當我略頓一頓之際,抬起頭來,用一種十分哀傷的神情,望着她的父母:“我們必須回去了?”陶格夫人忙道:“不,不,當然不!”我呆了一呆,不明白唐娜這樣問是什麼意思,我又道:“我來格陵蘭,是因為有兩個人神秘地死在格陵蘭,而這兩個人是我的相識,所以丹麥警方找到了我。”陶格先生轉動着眼珠:“這兩個人…這兩個人…死…”陶格先生斷斷繽續,無法講下去,我道:“這兩個人,在過去一年多,一直在追蹤你們,想明白你們的底細!”陶格夫婦互望了一眼,陶格夫人説道:“嗯,那兩個以列人!”我道:“是的,他們認為陶格先生,是比法隆博士!”陶格先生現出極度愕然的神來:“比法隆博士是誰?”別説他的神情是如此真誠,就算不是,我也已經可以肯定,那是梅耶和齊賓找錯了目標。我道:“這一點我慢慢再解釋…我可以喝一點熱東西?”陶格夫人點了點頭,走向一組機械裝置,我看到她按下了幾個掣,那可能是一具十分巧的發電機,因為陶格夫人將一壺咖啡,放到了一隻電爐之上,而咖啡壺也開始冒出熱氣來。我續道:“由於他們死得離奇,所以我調查,遇到了烈風,由你們救起來。”陶格先生怔怔地望着我,神情緊極張,陶格夫人顯然同樣緊張,當她拿起咖啡壺,同一只杯子中傾倒咖啡之際,手在劇烈發着抖,以致有不少咖啡濺了出來,落在立腳的冰層上,立時變成了圓形的、咖啡的小圓珠,在光滑的冰面上,四下滑了開去。
這使我估計,冰下室的温度,至少也在零下十度左右,這樣的温度,當然比冰面之上好多了!
我繼續道:“這兩個人,我猜想他們是為了找你們,才來到格陵蘭的!”陶格夫婦又互望了一眼,兩人都有慘然的神,陶格道:“連他們也找得到,他們自然…”陶格夫人接上去道:“自然更找得到了!”兩人講了這一句話之後。又開口不語,慘然的神依舊。
我聽得出他們的對話之中,第一個“他們”指梅耶和齊賓。第二個“他們”顯然另有所指,指的是什麼人呢?
我了一口氣,走向前,自陶格夫人的手中接過咖啡來,喝了幾大口:“兩位,不論在追尋你們的是什麼人,我都會盡力對付他們,請你們接受我的支持!”陶格先生望了我半晌,指了指一張椅子,示意我坐下。我坐了下來之後,不斷向他們介紹我自己的一些奇遇,和我特殊的和各種各樣人物周旋的本領。
我講了很久,唐娜和伊凡聽得十分有趣,但陶格先生卻揮了揮手,説道:“夠了,我並不懷疑你的能力,可是我們的情形,很不尋常!”我道:“如何不尋常?”陶格先生顯然不願意説,和陶格夫人,兩個孩子,一起走到了一扇屏風之後,兩個孩子在屏風後探頭出來,我向他們做了一個鬼臉,招手請他們過來。
兩個孩子的神情,躍躍試,但是立時被拉回屏風去,陶格先生的聲音自屏風後傳過來:“衞先生,風一停,請你離去,我們已應付了很久,可以應付下去。”他講到這裏,停了一停:“倒是你自己,要極度小心!”我立時道:“是,他們已經殺了五個人!”我突然講了這樣的一句話,是五個人,從浦安夫婦起,臨死之際,或用語言,或用文字,都留下了“他們殺人”這樣的話,我本不知“他們”是什麼東西,但“他們殺人”已是毫無疑問的事。
剛才,陶格的口中,也説過一次神秘的“他們”他又叫我小心,那當然是叫我小心“他們”又來對我不利了!
我這句話出口之後,屏風後面,傳來了陶格夫人一下抑遏着的驚呼聲,我了一口氣,我無意陶格夫婦。這時,絕對可以肯定這一雙夫婦,心地極之良善,他們能夠在自己有極度危險的情形之下出手救我,就是一個證明。
但是我還是必須在他們的口中,進一步清楚事實的真相。
所以,我用近乎殘酷的語氣道:“風一停,我出去,是不是很快就會成為第六個被‘他們’所殺害的人?”我這樣説,是在利用陶格夫婦對我的同情心。這種方法,相當卑鄙。我明白這一點,但是我卻沒有第二個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