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不怕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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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怕這女子猝然出手,這老婆子和小泥人可經不起風吹雨打。
李鏡花又頓了頓足。
然後她便出了手────出手扶老婆婆,還不顧泥污,拖着小小孩,就這樣一直走到軲轆窨子那兒才回頭。
鐵手見老婆子不住的對李鏡花哈、點頭、説話──那大概都是謝她的話吧。
李鏡花還掏出幾塊碎銀給老婆子。老婆子不收。
惶恐。
她就給小孩。
小孩收了。
李鏡花也就笑了。
──這一笑好美。
好俏。
連鐵手心裏都喝一聲採。
──當然要為這姑娘送訊。
──不久,李鏡花走入“久久飯店”──這是家有名的飯店。
掌櫃姓哈,單名佛字,外號“九九修羅斧神君”很長,也是武林人物,鐵手一眼就望出來,而在一眼沒望之前,也不忘了“久久飯店”之所以盛名不衰,都是因為這哈佛掌櫃字號夠響、江湖招牌老之故。
只見李鏡花走到櫃枱前,扔下一錠銀子:“這三天的宿費,您點着吧。”哈佛立即哈着,臉上笑容笑得像團只許笑不備哭相的佛。李鏡花因是“鷹盟”高手,常在附近走動管事,哈佛是老江湖趟子,自然識得。
“小相公光臨此地,蓬壁生輝,賬這回全記在咱這兒,付銀子便是瞧不起小店了。”
“不行。”
“李俠女這是不賞面了,我這叫子們薄備水酒,為女俠洗塵。”
“不必。”
“這就是我姓哈的禮數不周,招待不周江湖上的好漢俠士了。您名震天下,來這兒就是這兒的光采,去那裏便是去那裏的威風,我這小小的地主之誼,姑娘也不賞光──”
“不可以。你開店的,每個江湖上混的,你都奉酒送食住房子,你賺個?都一樣,江湖混的,平民百姓,一樣真金白銀,錢照付,千萬別壞了規矩。您老好意,姑娘我這心領,但招待客套,我一概不收。”説完就款款的上了樓。
留下哈掌櫃在發呆。
搖頭。
“哎,這年頭,小雌兒還比大鬍子的硬朗,繡花的要比打鐵的還上道些…”他見到鐵手要住店,由於不認識,便沒什麼理會,更沒啥招呼。對鐵手而言,如此最好。
由於他身份特別,有些地方,只要他肯去,就一定會有特權,還有特別優待。
可是他個也特別。
──這種地方他通常不肯去,不願意去:因為這樣讓你看到的人、事、物,不見得就是真的,而且那是不真實的。
他當捕快,就是為了求“真”──“真”實的真。
他看見李鏡花仍賭着氣上樓,他已在心裏立定了主意:他決意替她傳話給李國花。
於是他跟了上去。
他要通知她。
讓她等他,等她那個他。
李鏡花住的是醜字房,但她把子、寅二間房子,全都空租了下來。
她雖刁橫,但畢竟是慣走江湖的女子。
──左右皆是空房,萬一有什麼風吹草動,既較易查覺,也較可掩人耳目,走避亦較方便。
鐵手則入住未字房。
他故意選這號房子,因與李鏡花的房間遙對。
夥計見他衣着平凡,也沒道出來歷,以為只是江湖漢,對他頗為冷淡,他也毫不介懷。
他入了屋,打開了窗子,本想招呼一聲,説明自己會為她傳訊一事。
不料,窗一開“兵”的一聲,一個瓷壺砸在窗扇子上,幾乎沒擊着了他。
再看乒乒乓乓,對窗的李鏡花正氣白了臉,滿房子摔東西。
俟房裏事物摔了個八成,脾氣也發作了七成,她挨在桌沿,靠着牆壁,徐徐滑坐下來,膝間還抱了只枕頭,脯呼息促如鴿,撫着心口,似很疼,然後她的眼淚便一顆一顆地失足滑落在臉頰,接着便開始哭了。
哭得自抑不住。
哭得十分悽愴。
哭得雨打梨花,還邊哭邊罵:“冤家冤家,我等你怨你愛你罵你殺了你,你卻冷我淡我忘我棄我憎我不理我,你你你你你你…普天之下,我就對你痴,普天之下,就你對我壞──”説着一口咬住了枕,像捂着聲:“二十年來,我對你這樣,你對我那樣,我好恨啊,恨煞了,恨不得殺了你!痴情總惹恨招悔,我不怕痴,我只怕你不瞅不睬不理不應不管我,我只恨你去瘋去癲去狂去去花心!”鐵手看得目瞪口呆。
──原來女人是這樣罵情郎的!
他本想偷偷縮回窗裏去,但他想想還是不放心。
怕她想不開。
怕她自殺。
所以他硬着頭皮,招呼打半個,語言説分明:“嗨,你好,我這是撞個湊巧,你説的那件事兒,其實我會──”話未説完,李鏡花已尖叫着跳了起來,戟指尖叫:“你偷聽──偷看人家!卑鄙!下!無恥!賤格!”一句像轟地一聲,在鐵手腦門裏開了花,生了炸。他這輩子“居然”會跟這四個“形容詞”扯上關係,倒是做惡夢也夢不到。就在他覺得新鮮也苦澀得哽不下去之際,李鏡花已一甩素手,打出一朵花:──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