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下官劉孔和,先生莫非不認得了?”劉孔和——淮安府的副總兵官。今天下午隨史可法進城那陣子,冒襄在接的文武官員中曾經同他照過面。現在一經提醒,他就想起來了。但堂堂的一位高級將官,竟是眼前這麼副打扮,神情又如此詭秘,卻把他嚇了一跳。
“劉某雖身在軍伍,也久聞先生盛名,請受學生一禮。”按照當時重文輕武的禮制,即使一名普通秀才,也有資格同總兵官分庭抗禮,所以劉孔和這種舉動也不算過分。冒襄連忙答了,一拱,隨即做出手勢,打算把對方讓到外間花廳上相見。
但是劉孔和站着不動。他左右望了望,壓低聲音説:“學生此來是有要事面稟閣部大人。閣部大人赴宴未回,本擬守候,不意得晤先生,實乃天幸。惟是外問非談話之所,不知可否借尊寢小坐?”認出對方的身份之後,冒襄倒是放了心,見他説得慎重,便點點頭,把對方讓進起居室裏,重新行禮坐下,一面吩咐冒成奉茶,一面望着客人,關注地問:“不知將軍有何見教?”還在前來淮安的路上,冒襄就聽人介紹過,劉孔和是崇禎年間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劉鴻訓的兒子。劉鴻訓當年曾奉詔主持審定魏忠賢“逆案”憑着耿耿正氣,排除各種阻力,把包括阮大鋮在內的一大批閹黨分子分別立案定罪,在朝野中贏得很高聲譽。後來,劉鴻訓因為爭諫朝政,冒犯了龍顏,被論罪謫戍,死在邊關。由於這一層關係,冒襄對於劉孔和也自然而然產生了親近之情。不過,使他到意外的是,劉孔和聽他這麼一問,那雙小眼睛裏忽然冒出了晶亮的淚水,沒等
下來,他就用了一個匆遽的動作,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劉某此來,是求史大人和先生搭救
命。先生千祈應允!”他用悽悲的腔調嗚咽説,咚咚叩下頭去。
冒襄大吃一驚,本能地跳起來,雙手攔住他:“將軍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耙槐咚擔槐甙訊苑街匭虜蠡匾巫由希弊鵂縈惺攏擋環痢?若非冒襄力所不逮者,自當承命。
“停了停,等劉孔和的情緒稍見平復之後,他又懷疑地問:“聽將軍適才所言,像是有人意加害於足下,不知所指何人?”劉孔和沒有抬頭,但臉容卻顯得愈來愈冤苦、悲憤。半晌,他才咬着牙。葉出三個字:“劉、澤、清!”
“什麼?劉——是、是他?”冒襄更加愕然。他本想問:“劉澤清不是你的本家侄兒麼,怎麼會加害於你?
“但是,看見對方咬牙切齒的樣子,又住了口。
“論輩分——”彷彿意識到他的疑問,劉孔和接着説“他本是學生的侄兒。
早年先父在,他常在我家奉承,是學生將他帶人行伍的。誰知他地位漸崇,卻以怨報德,反過來處處抑勒學生,頤指氣使,已非一
,學生也不與他計較。前些
子,他拿來一首自作的詩,問學生好不好。是學生一時託大,調侃了一句:”不作更好。‘他即時變了臉。當下雖無別話,過了幾
,卻命學生帶本部兩千人馬出巡河上。學生明知他挾嫌報復,也惟有姑且遠身避禍。前幾
,他忽然命學生回來,指定除卻二百親兵外,不許多帶一兵一卒。
今參見閣部大人時,他又説明
要在東校場閲武,並當場指學生為陣前指揮。
此命事前實未有片言向學生提及,因此愈知他不懷好意。明校場之上,他必藉機尋仇,置學生於死地。學生惶急無計,不得已前來求見,祈請閣部大人及先生為學生調解此事,再造之德,誓不敢忘!懊跋遄邢傅靨甓苑降募鼻星笏擼獠派隕悦靼墜礎2還踉笄邐嗽儺妝羰牆黿鑫艘瘓淶髻┑幕埃推鶘被乙鋇氖巧砦弊鼙氖迨澹次疵飭釗擻械隳巖災眯擰:
觶萘蹩綴退擔踉笄宕蛩閽諉魅趙謀詡潿鄭絞輩皇怯惺房煞ㄔ誄∶矗孔萑渙踉笄逡ǜ瓷比耍膊恢劣謨藪賴教粽餉錘齔『舷率幀r蛭壞└鍍疲墒峭巡渙爍上怠c跋寰醯茫飭蹩綴桶順墒歉抖餃盞囊嘔盜耍耘帽哂埃楓紛暈!?於是他微微一笑,説:“東平伯縱然不懌於尊駕,則出尊駕於河防,已是報卻此事。
明閲兵,眾目睽睽,恐不至於再生枝節吧!啊鞍。弧o壬興恢講淙似考霰乇a
堇斃妝搗淺@碸梢圓舛取g罷咚諫蕉蚋珊虺2污
環a愠煤嚌茫肪保殺偕薄?另外——“劉孔和停頓了一下,擔心地望望窗外,壓低聲音説:”僕昨
才從東平伯幕中的一位相知處聽聞,只因劉總憲曾上疏朝廷,批斥東平伯等鎮將以家屬寄居江南,意在便於臨陣
逃,罪皆可斬。東平伯恨之入骨。這次劉總憲進京赴任,他競派刺客前往丹陽,
謀加害…““什麼?他、他竟敢謀刺劉總憲!”冒襄不
失聲問。雖然據張自烈説,劉宗周已經到了南京,但這個消息仍舊使冒襄大為震愕。
“幸賴皇天護佑正人,他未能得逞。所遣刺客亦不知去向,但已足見其兇橫之甚!”劉孔和急切地補充説“即以今夕而論,他宴請史公,羣僚俱得出席作陪,惟獨不知會僕赴會,其意亦是陷學生於怠慢無禮,藉以挑史公之怒,為明
加害學生預設地步。先生若不援手,孔和定無生理!”如果説,對於劉孔和的苦苦求救,冒襄剛才還覺得是疑懼過度,不以為然的話,那麼此刻就有幾分相信了。他沉
地望着對方那張神情慘苦、被跳躍的燭焰照得忽明忽暗的臉,終於毅然説:“既然如此,待史公回來,小生便將此隱情代足下轉告。
明閲武,亦請史公留意,不容彼人藉端生事便了!”三“嗯,競有這等事?不,不可信,不可信!”張自烈嘴巴里散發出酒氣,搖着頭,連聲説道。這當兒府衙那邊的宴會已經結束,張自烈同幕僚們一道,跟着史可法回到了館驛裏。
自從劉孔和告辭走了之後,冒襄又把事情仔細思考了一遍。
雖然他答應了對方的請求,但這畢竟不是一件小事。自己貿然向史可法提出,萬一失實,不只會給史可法增添無謂的煩擾,而且也顯得自己太過輕信浮躁。沒有分辨力。
“雖然照例應當轉告,但也要把握得穩妥些才成,可不能在那羣幕僚面前鬧出笑話!
“他想。
所以,當張自烈回來之後,冒襄就把朋友招進寢室裏,打算徵求一下對方的意見。
“那劉孔和同東平伯乃是叔侄之親,不過因細故失歡,又何至於害及命!”張自烈一邊打着酒嗝,一邊説出不可信的理由。
“此一層,弟原也是這等想,惟是…”
“何況,”張自烈一搖手“這種誰也説不清的家事,你我外人,又何必管他那麼多!”這麼説了之後,他就閉上眼睛,出酒後思睡的倦態。
冒襄搖搖頭:“話可不能這等説,劉孔和大小也是一位副總戎,若以細故見害,王法何存?軍心何安?況且劉孔和的尊大人當年手定逆案,大有功於社稷,我東林之家均受其惠。他後人有厄,晚輩又豈能袖手不管!”張自烈睜開眼睛,疑惑地望了朋友一會,隨即又重新閉上:“只憑劉孔和一面之辭,我們就替他出面,只怕史公聞知,也會怪我等渾不懂事!”這一點,正是冒襄所顧慮的。但既然應承了劉孔和,他也不想輕易食言,於是遲疑着又説:“雖是一面之辭,但按之於東平伯平之為人,似也並非無據。譬如這一次劉總憲赴京上任,他竟敢遣人行刺,便可證一斑!”
“謀刺之事,”張自烈搖搖頭“弟不曾聽説,只怕也是劉孔和自造的危言!”停了停,發現冒襄不答腔,他又補充説:“東平伯如今可是馬瑤草的一名死黨。即便我輩不去撥他,他已是處處同史公掣肘為難;若因劉孔和之故給他抓住話柄,今後這淮東門户,只怕麻煩更甚。以弟之見,還應謹慎從事!”確實,以劉澤清目前的軍事實力,加上有馬士英在朝廷裏做後台,只怕即使是史可法,也難以對他實行有效的約束;相反,還要儘可能優容,以藉助他來拱衞江淮地區,乃至推行北伐的大計。在這種情況下,貿然去
手他們叔侄間的私怨,無疑很不明智。
“嗯,為大局安危計,也許我不把這件事告知史公,也就算了?然而,要是劉孔和當真遭遇厄運,又怎麼辦?況且,我已經答應了他…”這麼考慮着,冒襄就到了一種選擇的痛苦,一種迫使他從固有信念偏離開去的無情壓力。他憎恨這種壓力,試圖加以抗拒,然而…第二天,冒襄很早就醒了。由於躺在牀上,就止不住淨想着昨夜的事,他乾脆爬起來,披上衣服,走到窗前,由冒成侍候着,開始洗漱、梳頭、穿戴。他一件接一件地,不慌不忙地進行着。這當兒,天已經放亮,幾縷柔媚的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欞
進室內來,照亮了面前的板壁,也帶進來早晨特有的清
宜人氣息。這富有生機的氣息,驅散了冒襄夜來的煩惱,使他的心情變得開朗起來。
“哎,我又何必庸人自擾!至少劉孔和昨夜來過這件事,還是應該告知史公。如何處置,史公自會拿主意。當然,也許一切都是過慮,其實什麼事都不會發生——瞧,今的天氣有多麼好!”然而,他卻沒能把這種愉快的心情保持下去,因為門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接着門簾一掀,
出了張自烈的臉:“闢疆,起來了麼?”他問“嗯,好。快過花廳去,史公有要事商議!”
“什麼事?”冒襄疑惑地問。
張自烈搖搖頭:“聽説北邊有什麼消息,弟也未得其詳!”所謂“北邊”的消息,自從農民軍向西撤退之後,就是指的清國方面。由於清軍入踞北京已經三月有餘,不但沒有同江南的弘光朝廷聯繫,商談接事宜,反而派兵進佔河北、山東的重要關隘。
到底他們的目的何在,下一步有什麼圖謀,近來已經愈來愈受到人們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