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人走茶涼後的齊粟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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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人走茶涼後的齊粟娘[四]柳條兒綠了極深,花兒開了又謝,通直齋外已是碧葉連天,花骨朵兒雖還要一陣兒才開,但枯荷乾枝早已不見了蹤影。
八阿哥獨自坐在通直齋中,聽得齋外腳步聲響起,轉頭一看,微微笑着站起,“老十四回來了。”
“八哥,我剛一到京,你就遞信兒叫我,什麼事兒。”從直隸河標軍營裏趕回來的十四阿哥,身上荷綠宮緞箭袖長袍上的風塵還未來得及撣去,皺眉聽完八阿哥説的事,慢慢站起,執着烏金馬鞭,滿臉煩惱在通直齋裏走來走去。
八阿哥手中的白紗摺扇收得整整齊齊,扇骨內側隱約見得刻有銘印,卻收住了,只見得一沿窄窄的湘妃泥金扇骨。
他瞅着十四阿哥,“你也管管她,她膽子太大了些。德隆殺了她哥哥,她殺了他也就罷了,現下還不肯罷休,雖是沒有動靜,卻是在瞅着空兒。你再不彈壓住她,就只能和上回一樣,等她事兒辦完了,趕着去替她收拾尾巴。主子奴才全亂了套。將來怕是你惹了她,她照舊敢翻臉。”十四阿哥皺眉道:“她現下也。不會如何,她向來怕太子,現下不過是忍不過一口氣,看看風向罷了。再者,大事兒她明白規矩,她和我,也就是鬧一鬧完事。”八阿哥嘆了口氣,“雖是如此,你就。慣她也得有個分寸,你再不教教她規矩,她以後哪裏還知道什麼是主子,什麼是奴才?”頓了頓,“若是隻要用她一回,倒也罷了,反倒是個好事兒,和當初劉三兒一樣,辦完了收拾乾淨就是。偏偏她是你眼前得寵的,你在一,免不了要關照她一
,你就得教教她做奴才的規矩。主子們説事兒,輪得到她為自個兒的私事去
一腳麼?也怪我,齊三這事兒我壓着,她卻自作主張,但她到底出了老九一口惡氣,也叫太子在皇上面前召了些厭,江南的差事她也算辦得好,我一時也只顧着高興,待她也太寬了些…”建福宮西花園裏的葫蘆湖上。荷花盛開,碧葉紅花一直連到天邊。因着是德妃三十五歲的整生。各宮主位都聚在蓮花館裏,各位阿哥們也來賀壽。
蓮花館內堂,齊粟娘站在皇太后身側,遠遠打量外。堂上十四阿哥的臉,只覺他臉上雖是帶着笑,卻分明冷着臉在生氣。
她咬了會,尋思着十四阿哥去了外頭幾月,按規。矩她得上前請個安。她雖是三品的命婦,説到底不過是貴人們的奴才,她講究些,皇太后也見着歡喜。但見得十四阿哥哥這般的臉
,想去尋傅有榮問一問,又想起最近阿哥們跟前太監們都不大好説話,十四阿哥這副樣子,傅有榮怕是也受了不少氣,她犯不着去尋刺兒受。
齊粟娘這般想着,便也只敢遠遠看着,想等十四。阿哥臉好些了,再上去請安。
過了午,皇太后。便有些倦意,齊粟娘跟着玉嬤嬤服侍皇太后在後堂裏安置,德妃便起了身了,邀請內堂裏各位宮妃往蓮花池裏看花,免得擾了皇太后休息。
坐在蓮花館外堂的阿哥們紛紛站起,送了母妃們出門,便也一個接一個走到了西花園中,蓮花館裏的太監宮女漸漸便散了,外堂上空蕩蕩的,只有德妃娘娘的兩個親生兒子四阿哥和十四阿哥還在喝茶。
齊粟娘躲在內堂格門邊,聽得平咣一響,探頭一看,十四阿哥把空了茶碗擲在了案几上,傅有榮也沒見影子。四阿哥身邊也不見着秦全兒。
她猶豫半會,看着十四阿哥滿臉煩躁,暗忖總不能讓他親哥哥去替他倒茶,便在茶水間泡了一盞熱茶,小心翼翼走了過去,雙手捧着,呈了上去,“十四爺。”十四阿哥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去接茶,也不怎的,又是平咣一聲脆響,茶盞兒砸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了一地。
齊粟娘看着十四阿哥被燙紅了幾點的手,臉微變,卟嗵一聲跪在了濕地上,也不求饒,低着頭一聲不吭。
十四阿哥半晌沒有出聲,外堂裏只有四阿哥慢慢喝茶的聲音。
不一會兒,秦全兒和傅有榮急步走了進來,秦全兒道:“四爺,德妃娘娘召四爺和十——”眼睛瞟到了跪在地上的齊粟娘,嘴裏的話頓時打住,傅有榮連忙接上,“德妃娘娘請兩位爺過去説話。”四阿哥擱下茶盞,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了門口,頓住了腳步。
一直沒有動靜的十四阿哥終是站了起來,也不低頭看齊粟娘,徑直向門外走去,“你就在這裏跪着,學學規矩。”雖是初夏,午後也有些悶熱,女主子們轉到了湖邊的集英水軒,男主子們上了飛翠樓,一面趁涼一面聽戲。
戲樓上唱的還是康熙愛聽的老戲《長生殿》中《剿寇》一折,因唱的是兩軍對壘的熱鬧戲,飛翠樓上的各包間裏的聲響宜發大了。李全兒走進包間,看了看正在説笑的九阿哥和十阿哥,再看看十四阿哥暗沉的臉,輕手輕腳上前,在八阿哥耳邊説了幾句。
八阿哥瞟了一眼十四阿哥,“跪多久了?”
“從午時到現在,也有大半個時辰了。”
“難為他能狠下心,這回教訓明白了,以後更能由着子抬舉她,也不用擔心她將來不把主子放在眼裏。”正説話間,十四阿哥端起酒杯和十阿哥鬧了起來,兩人嘻笑着拼酒。喝了七八杯,十四阿哥便開始拍桌子罵人,傅有榮一聲兒不吭,陪着笑臉在一旁站着。
“老十四,哥哥瞅着你心氣兒不大好啊?今兒遇上煩心事了?”十阿哥哈哈大笑,“按説,你那奴才也該教教了。”九阿哥笑着道:“她橫得太不成樣兒。她不是我門下的奴才,上回江南那事兒我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德隆那事雖是辦得好,可是半點招呼沒和你這主子打。我還以為是老三恨極了太子給他使的大絆子,暗地裏尋人下的手,沒料着竟是她。眼見着她膽子越來越大,不能讓她光顧着自己痛快,不知道看主子的眼。”十四阿哥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八阿哥笑道:“你是擔心她和你一樣
子,吃軟不吃硬?你能把她慣出來,就得能把她教回去,這些小手段還要我説?今兒過去了,明**就多多地賞她,她再敢犯,再教訓一回,再賞她,總能把她教規矩了。讓她明白明白什麼是主子,什麼是奴才。她若是明白了,將來能得的好處還多着呢。”天
已晚,主子們早散了。長****裏,德妃雖是有些倦意,
神頭兒卻足得很,顯是心中高興,四阿哥和十四阿哥自然得陪着母妃再説説話兒。
眼見得時辰不早,不能把兒子再留在宮裏,四阿哥和十四阿哥方才告退而出。
秦全兒屏聲靜氣提着燈籠,看着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並肩走在宮道上,兩人偶爾打個哈哈,餘下便是沉默不言。
傅有榮目不斜視,踮着腳尖兒打着燈籠照路,真個兒是落地無聲。
秦全兒暗忖做奴才做到他們這一份上,都是頂尖兒會看眼了,齊姑娘只要多跟傅有榮學學,他也犯不着替四爺給她刺兒受。
不一會兒,兩位爺上了出宮的大宮道,十四阿哥沒有半點回頭去西花園的意思。
秦全兒不由地暗地裏咋了咋舌頭,這回果真是要給她些顏看了。不過,齊姑娘今兒跪上一晚,受足了罪,明兒十四爺就得十倍百倍地賞她,讓她得足了體面,奴才不就是這樣教的麼?
不説太子爺時常鞭打臣工侍衞,便是八爺,惹着他了照舊翻臉。咱們四爺是抹不下面子,到底不算他門下的人,礙着以往的情份,受了閒氣也只有忍着。話又説回來,若真是四爺門下的人,齊姑娘這子早就不知道被教訓過多少回了。
虧得十四爺也是個眼裏沒人,喜歡耍橫的霸王子,叫皇上和四爺都恨得牙癢癢,這主子奴才原是一條道上的人,難怪關照了她十來年,以後還得繼續關照下去…
長夜轉眼即過,太陽昇了起來,北京城天亮了。
五百里加急的快馬疾馳入城,將甘陝總督的奏摺送入皇宮。
崔浩從朝陽門入了京,在八皇子府前翻身下馬,恭敬在側門遞了貼子,足等了半個時辰,方入了府。
他在外廳候着,等着主子召見,不一會兒,便聽得腳步聲響,八阿哥踏上了內廳石階,他一邊走着,一邊問着身後的李全兒,“怎麼樣了?”崔浩側耳細聽,李全兒苦笑道,“三更天的時候,讓傅有榮暗地裏進了宮,去了西花園蓮花館。”
“還跪着?”
“老老實實跪着,是傅有榮揹回慈寧宮去的。”八阿哥已是過了外廳,崔浩趨前打了個千,“奴才給八爺請安。”八阿哥微微笑着,“連夜從直隸趕過來的?還未用早膳罷,李全兒,給崔大人上膳。”崔浩看了八阿哥一眼,知曉他用過了,不敢讓主子等候,連忙道:“奴才不敢。”八阿哥擺了擺手,李全兒已是讓丫頭把早膳擺到了外廳。八阿哥轉到內廳坐下。
崔浩不敢坐着,站在桌前喝着茶,聽得裏頭八阿哥慢慢道:“按説,她不是十四弟府上的家生奴才,平
裏也是別人侍候着的三品誥命,又是個****,這樣的罪也夠她受了,麻煩的是這一回白教了。”
“奴才看着,齊姑娘這樣的人,對十四爺的忠心是不用説了。只是她打小摸透了十四爺的脾氣,又不是十四爺府裏的女人,十四爺再是拉臉子使手段,齊姑娘心裏還是穩得很,不怕惹翻了十四爺。”李全兒看了看八阿哥的臉,“齊姑娘怕八爺…”崔浩心裏打了個顫。
八阿哥失笑,“她那是做賊心虛。她的子,越是怕的越是遠着,平
裏她敢靠近毓慶宮?現下老三正吹着風,她就拉足了帆,等着大風兒起來好開船。”李全兒猶豫道:“奴才以為,皇上和皇太后…”
“你以為她不明白?她就是太明白了。皇上為什麼要召她進宮裏,又讓皇太后格外給她體面?不過是給太子提提醒罷了,皇上丟了趙世顯,兵部齊世武這些人又動靜大了些,京八旗,綠營河標都下了手。這時節,咱們正要消停會,讓皇上和太子好好對對眼,就怕她惹事…”八阿哥放下茶,執起桌上的摺扇,輕輕一揮打了開來。
李全兒看了八阿哥一眼,小心道:“齊姑娘到底是十四爺跟前得意的奴才,爺怕是不好多問。”
“十四弟,今年也有二十二了——”八阿哥微微笑着,搖着手中的白紗摺扇“罷了,她也翻不起大。”微風隨着白紗摺扇的搖動吹拂着,窗外的天風似乎被帶了起來。崔浩抬頭看去,漸漸地,漸漸地,風大了。
慈寧宮裏的大槐樹被風吹得輕輕搖晃,樹枝兒擊打着窗格,齊粟娘坐在房中,將《梅氏算學叢書》翻了又翻,嘆了口氣,走到櫃邊,打開櫃門,將書放了進去,突地聽到叩門聲,“陳夫人。”齊粟娘聽得聲音陌生,不由心中奇怪,打開門一看,是個面生的小太監,她一面打量着他,一面疑惑道:“公公…”那小太監從懷中摸出一封信遞了過去,笑道:“陳夫人,這是陳大人託人捎回來的信。”齊粟娘一怔,又是一喜,黃河源上道路艱難,入了藏後便斷了音信,這時節送了信來,多半是要出藏了。齊粟娘滿心歡喜接了信,打發了賞錢,微一思量,“勞煩公公了,不知公公——”那小太監謝了賞,“信送到了通永道上李大人處,查府裏的劉大爺讓奴才呈給夫人的。”説罷,便轉身去了。
齊粟娘聽了這話,再看看字跡,想着李明智既是代職,多半與陳演亦有書信來往,便也放了心,關門拆信。信不過一頁,寥寥幾句,看在齊粟娘眼中,卻是喜極而泣。
她反反覆覆看着那幾行字,“…京中情勢我已盡知…我歸後必有所報…安心待我歸來…”驀然站起,將放置《梅氏算學叢書》的櫃門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