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是導火索還是強心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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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我和劉易陽帶着錦錦回了我的孃家。這是在錦錦出生後,我們第一次帶着她回她姥姥家。臨出門前,錦錦仍在我婆婆手裏,而我婆婆那張嘴已經足足唸叨了二十分鐘了:小心點兒啊,給小寶兒捂嚴實點兒。這天兒太冷,要不你們別帶着她了。早點兒回來啊,小寶兒沒有我抱着,睡不了大覺。
公公聽不下去了,扣上暗紅呢子帽早我們一步出了門,撂下一句:“真是越老越囉嗦。”我眼前不由得飄出那位身穿墨綠
長大衣的女郎,她倒是的確不老。
劉易陽打了輛車,候在樓棟口,我抱着裹得猶如鋪蓋捲兒一般的錦錦麻利地鑽了上去。錦錦一對黑亮黑亮的眼睛轉來轉去,這除去往返醫院打針體檢之外的第一次外出,紮紮實實地令她到雀躍。而我則
到無比的充實,抱着她,就像當初將她懷在肚子裏時一樣甜
,彷彿她與我是一體的,就算天崩地裂也無法將我們分開。
北京的出租車司機十有**都有健談的優點,而眼下的這位,就屬於那**。
“小孩兒多大了?”
“男孩兒女孩兒啊?”
“怎麼樣?養個孩子不容易吧?家裏有老人兒給幫忙嗎?有啊,有還行。”
“這孩子啊,是一撥比一撥金貴,我們那會兒,餓了就喂,飽了就睡,再看看今天這幫小祖宗,眼睛還沒睜開呢就補上腦黃金了。唉?你們這補沒補啊?”終於到了我媽家樓下,司機一邊收錢一邊回頭打量我:“小妹妹,可得減肥了啊,別生了孩子就不顧自己了。我跟你説啊,我那媳婦兒,想當初也是她們單位的五朵金花之一,可自打生了孩子,就胡吃海變大樹了。今年我孩子八歲了,結果她那噸位是一年高過一年,我一讓她減肥,她還就跟我嚷嚷,説她辛辛苦苦給我生了孩子,到頭來我還嫌她胖。你可千萬別學她啊。”對於這位説我胖且對此憂心忡忡的司機,我鐵青着臉不知是該揍他還是該謝謝他,而這時劉易陽開了口:“大哥,您就放心吧。她再胖,我也愛她。”就這樣,我一張青臉又變紅了。這劉易陽吃飽了撐的吧?他愛不愛我,關人司機什麼事兒?還讓人放心?這哪兒跟哪兒啊。
下了車,劉易陽接過錦錦:“累了吧?你這麼想想看,我媽也辛苦的,是吧?”我甩了甩胳膊:“我看你倒
會見縫
針的。”
“佳倩,我坐一會兒就走,下午四五點再來接你們。”劉易陽不再提他媽。
“為什麼?我在你們家白天晚上住個沒完沒了,怎麼你一來我們家,就跟股上長刺兒似的?”劉易陽一向不在我家久留,不過,像今天這樣連中午飯都不吃的,還是首次。
“你知道的,丈母孃大人如今是看我越來越不順眼,再説了,在這麼大的房子裏待着,我有壓力。”
“又來了。我不嫌你家房子小,你倒總嫌我家大。”
“你是真不嫌我家小嗎?説實話,你跟我提離婚,不就是因為這原因嗎?”
“劉易陽,你別曲解我啊。我要跟你離婚,是因為你對我的態度,因為你看不見我的壓抑,看都看不見,就更別提解決了。”我立定了腳步,打算先跟他把話説開了。
可他卻敷衍我:“好了好了,不説了。你好不容易回家,別因為我影響了心情。”打開家門的是我爸,他身穿白襯衫和深灰
的羊
背心,對着劉易陽説:“來,請進請進。”而我則對着他直翻白眼:“什麼啊?哪有老丈人天天跟自己女婿説請的?”這就是我爸,搞外
搞了三十六年,結果把自己搞得隨時隨處都彬彬有禮,一絲不苟,好似馬上要與他國總理會晤似的。從我二十歲那年,把男朋友劉易陽帶回家來,他對他説“請坐”
“請喝水”開始,一直到我今年二十五歲,帶着丈夫劉易陽回家來,他還是在“請”這也難怪劉易陽要説有壓力了,換作是我,我大概也會考慮見這位老先生時,是不是該打上條領帶。
我媽同樣是為國家效力的公務員,只不過,她搞的那個計劃生育領域就遠遠不如我爸搞的外事業那麼大氣磅礴了,所以她人也就比我爸隨
了。她從劉易陽手中抱過錦錦,一邊往屋裏走,一邊絮絮叨叨:“錦錦小公主,來姥姥家開不開心啊?
家地兒小,讓我們錦錦受委屈了啊,來,到姥姥的大牀上骨碌骨碌。”在我聽來,我那心地善良,但嘴上就是不饒人的親媽的這番話,並無太嚴重的歹意。至多,她是心中的優越
氾濫,成心在劉易陽以及劉錦這二位劉家人面前顯擺顯擺罷了。但在劉易陽聽來,我媽就是針對他,就是看不上他,就是成天千方百計令他難堪,甚至無視他身為男人,丈夫,以及爸爸的尊嚴。
每每這時,我就能瞭解劉易陽夾在我和他媽中間的尷尬。一邊是生我養我的偉大母親,一邊是相知相守的愛人,這才叫真正的左右為難。
其實細想想,在我和劉易陽由戀愛到結婚的過程中,我們家對劉易陽看法的轉變,和他們劉家對我童佳倩看法的轉變,竟皆是同樣的每況愈下。劉家不喜我從高考這個兒上耽誤了劉易陽的似錦前程,不喜我作風開放,婚前懷孩子,而除去婆婆的另外兩名大家長則更不喜我的孩子
別女,如此一來,他們對我這孫媳婦兒媳婦的看法,簡直就如同坐了滑梯似的了。而我們童家對劉易陽的不滿,則無非是怪他學業不如我光輝,事業也不比我發達,眼看光陰似箭,我們的生活水平卻停滯不前。
我裝作什麼事兒都沒有,跟着我媽回了屋。錦錦已仰在了我爸媽那張一米八乘兩米的大牀上,那牀簡直太大了,對比得錦錦那本來相當健碩的身體就好像漂浮在大海上的一浮木。她睜着懵懂的雙眼,身手矯健地翻了個身,趴在了牀上,彷彿以蛙泳的姿勢在大海上徜徉。
“媽,您以後説話注意點兒。”既然我這兩天還不打算跟劉易陽離婚,那麼我就還得護着他,免得他那的小心靈在我孃家受到重創,反過來跟我提離婚二字。
“注意什麼啊?”我媽看都不看我,用手推着錦錦的小腳,巴不得她這麼小就會爬似的。
“説話注意點兒,別老對劉易陽盛氣凌人的。”我一邊説一邊收拾包裹錦錦而來的那若干層衣物。
“我説你是怎麼回事兒啊?胳膊肘往外拐。我這是替你不划算,替你喊冤。”
“怎麼叫往外拐啊?那是我丈夫。説句不好聽的,如今他是我的第一合法繼承人,要是今天我上了天堂,我的財產都得讓他繼承着。我這兒過得快樂似神仙,您替我喊什麼冤啊?”
“行,我算是白養了你了。”我媽一甩手,出了屋。
我抱上錦錦跟了出來,客廳裏,我爸正和劉易陽坐在考究的紅木沙發上談着無比官方的話題:最近工作怎麼樣?啊,好的。您最近身體怎麼樣?啊,也
好的。我媽沉着張臉穿過客廳,徑直走向了書房。
劉易陽把握時機,站直身來:“媽,那個,我今天加班,就不在這兒吃中午飯了,下午我再過來接佳倩。”我媽的雙腳跟上了發條似的,停都沒停:“加班有加班費嗎?算了,有也有不了多少。”説完,她也正好拐入了書房,而這也證明,她的這番話,並不需要劉易陽有所回應。
劉易陽的股再也沒有沾那硌
股的紅木沙發,眼看他跟我爸禮貌地點點頭,就走向了大門口,我匆匆把錦錦抱回到大牀的中央,隨後連跑帶顛兒跟了他出去:“喂,你真説走就走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媽了,至於這麼小心眼兒嗎?我不也天天忍着你媽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