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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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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志耘也有一些出奇的故事。

話説1977年12月某,266團駐地北邊十里鋪村的懶漢袁冬瓜曾經潛進營房,倒不是想做偷槍偷炮之類驚天動地的大事,袁冬瓜的願望無非就是偷幾件軍裝,當然如果方便的話,些更值錢的東西他也不會拒絕。袁冬瓜是跟着民工隊伍混進營房的,民工是給後勤處送樹苗的。袁冬瓜離開民工隊伍之後,就開始偵察,順手從後勤處食堂門前拿了一雙正在晾曬的軍用膠鞋掖在懷裏。

合該了袁冬瓜倒黴,那天恰好是翟巖堂擔任教導隊的連值,教導隊就在後勤處食堂的西邊。翟巖堂老遠看見了袁冬瓜的醜惡行徑,並不聲張,而是回到宿舍拎了一支衝鋒槍,悄悄地接近了袁冬瓜。袁冬瓜當然不滿足於收穫一雙半新半舊的膠鞋,還想進一步擴大戰果,等他把手伸向一件軍上衣的時候,翟巖堂從牆邊踱了出來,在距離袁冬瓜五米出遠的地方咳嗽了一聲。

袁冬瓜扭頭一看,頓時兩腿發軟。他認識翟巖堂,這是金剛團裏的神槍手,神槍手的手裏拎着衝鋒槍,而且他還知道,這個神槍手是個長跑健將,在彰原市運動會上拿過第一名——天啦,這雙膠鞋可是偷出了天大的麻煩。袁冬瓜連想都沒想,拔腿撒丫子就跑,一口氣跑過教導隊隊部、一連宿舍、二連廁所、三連菜地,兔子一樣翻過圍牆,圍牆下面是一條兩仗寬的小河溝,袁冬瓜毫不猶豫地撲了下去,頂着一頭臭水接着跑。一邊跑一邊想,這些恐怕可以離危險了,那個神槍手斷不至於為一雙膠鞋也趟臭水溝吧?

袁冬瓜想錯了。翟巖堂自然是不會趟臭水溝的,但是他從西門繞了出來,轉眼之間就又攆上了袁冬瓜,在袁冬瓜身後二十米遠的地方放慢了腳步,大步星地走,一邊走一邊拉槍栓。其實那槍裏一顆子彈也沒有。

一聽翟巖堂拉槍栓,袁冬瓜恨不得上翅膀,可事與願違,越想快跑,兩條腿就越是發軟。好在翟巖堂似乎並沒有捉拿他的意思,就那麼不緊不慢、不遠不近、不言不語地跟在他後面,一邊走着一邊咔咔嚓嚓地拉着槍栓。袁冬瓜跑啊跑啊,從狂跑到快跑,再到慢跑,最後是隻有跑的想法,沒有跑的力氣了,懷裏揣着的兩隻膠鞋還被掉了一隻。翟巖堂走到那隻膠鞋前,彎下去撿起來,還停下腳步研究了一番,然後才邁開長腿接着走。

一個緊跑,一個慢趕,大約跑出去七八里路左右,翟巖堂還在後面走着,還在拉着槍栓,還是那樣不緊不慢不遠不近。這時候袁冬瓜再看天,天變成黑的了,太陽變成藍的了,柳樹變成山崗了,小河變成公路了。袁冬瓜心裏喊一聲:“不跑了,你打死我吧,打死我也不跑了。”然後咕咚一聲,倒在地上,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翟巖堂追上來之後,並沒有把他咋樣,甚至連槍托子都沒用上,只是從他的懷裏拽出了那隻膠鞋,然後朝他股上踩了兩腳,又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袁冬瓜躺在地上半天都沒想明白這個狗的神槍手到底在玩什麼名堂,直到翟巖堂已經走出了很遠很遠,消失在暮靄之中,袁冬瓜才哼哼唧唧地爬起來,雙手拍打着股,對着翟巖堂消失的方向,鬼哭狼嚎地扯了一嗓子:“神——槍——手,我——你姥姥!”九當上了四大金剛,其他三大金剛都覺得光榮,惟有岑立昊不以為然,總覺得這個稱呼有點江湖氣,寺廟裏四大金剛八大金剛都是齜牙咧嘴青面獠牙,一點也不好看。可是鍾團長既然這麼説了,也不好辭職,把你列入金剛行列那是看得起你,那就先當着吧。

後來範辰光寫的那篇報道出來了,是一個二百多字的消息。韓宇戈拿過來給岑立昊看,岑立昊説了聲“狗”一臉的不屑。

岑立昊剛當新兵的時候是在炮營一連,辛中嶧就是他的連長,那時候辛中嶧對岑立昊的看法不怎麼樣。人是聰明,悟也很強,但就是不認真,給他的任務,他也能完成,但絕不會高標準地完成。

有一個行政,班長鬍大發派岑立昊去洗炮衣,岑立昊居然説“班長你怎麼能讓我幹這個活?”胡大發很驚訝,反問:“你怎麼就不能幹這個活?你是二炮手,從來就是二炮手洗炮衣。”岑立昊是湖南人,卻長了一副好身板,一米八零的個頭,足足比江蘇人胡大發高出一個腦袋,他抱着膀子,居高臨下地對胡大發説“你讓我當瞄準手吧,你讓馮得剛瞄十天還不如我瞄一天。填炮彈,洗炮衣,這些事情,牽只猴子來訓練兩個小時它就會做了,你讓我做太不合適了。”後來胡大發把這個情況向辛中嶧打了小報告,辛中嶧覺得這個新兵頭難剃,於是決定親自調教。

四天之後,炮營一連在機場北頭訓練戰術,辛中嶧規定所有炮手先挖二十個助鋤。兵們爭先恐後揮鎬大戰的時候,辛中嶧在一邊着煙觀察,他主要是觀察岑立昊。這個心高氣盛的新戰士,二炮手都不願意當,挖助鋤這種體力活他能賣力嗎?

果然,岑立昊的助鋤挖得一般。時間一般,質量一般,不偏不倚的中不溜。

辛中嶧找岑立昊談話,問岑立昊是不是對分工不滿。岑立昊坦然回答“是不滿,我想學技術,可是老是讓我填炮彈洗炮衣,這份工作不適合我。”辛中嶧耐着子説“凡是都有一個過程,你是個新戰士,要從基礎做起,不能好高騖遠。”然後從平凡與偉大的關係,二炮手的重要,個人願望要服從整體分工等等講起,足足講了五六分鐘。

岑立昊把臉仰起來,不看辛中嶧,看天。等辛中嶧講完了才説“道理我懂,但我已經當了三個月二炮手了,就是上戰場,二炮手這份活也不在我的話下。夠了,再讓我當二炮手就是費了。”辛中嶧盯着岑立昊那雙有點稚氣又有點桀驁不馴的眼睛,突然提高了嗓門,大喝一聲:“立正!”岑立昊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就把兩腿併攏了,但眼睛裏出來的卻是不服氣。

辛中嶧説:“小夥子,看起來你很有悟,但是你很驕傲啊!”岑立昊眼睛不看辛中嶧,反問道:“連長,我怎麼驕傲了,你能舉個我驕傲的例子嗎?”辛中嶧説“看看,這就是驕傲,聽不進去別人的意見,連連長的意見都不以為然。看你的下巴頦翹得多高,不是驕傲也是驕傲。”然後不再理睬岑立昊,叫過胡大發吩咐道:“今天一天,這個兵別的不練,就練填炮彈。”那一天算是把岑立昊的骨頭捋軟了,從上午九點鐘開始,前腿弓後退繃,左手託引信,右手託藥筒,七十多斤重的教練彈,舉起來,填進去,開炮栓,卸下來,再前腿弓後退繃,一次次地機械重複,一次次地重複機械。中午吃飯休息,辛中嶧規定只給岑立昊一個小時,然後接着機械地重複,沒完沒了,無休無止,直到下午五點收

胡大發記錄的數字是,那天岑立昊一共填了826次教練彈,創造了266團炮兵營單兵同一天內填炮彈的最高記錄。

事情到了這裏還沒有結束。

那天晚上,岑立昊不僅沒有一點食慾,腦子裏甚至沒有一點思維。拖着一副幾乎崩潰的身體回到宿舍之後,立即就癱在鋪板上。但是胡大發又過來傳達連長的指示,他必須起來吃飯,明天一天,他的訓練任務還是填炮彈。

岑立昊沒有起來吃飯,直到晚上九點鐘,才喝了胡大發端來的一碗麪條。當天夜裏的那班崗,胡大發偷着替他站了。

第二天,當連隊集合向機場北頭進發時,岑立昊也出現在隊列裏,他的臉是黃的,腦袋是仰着的。第二天岑立昊填了675次炮彈。從訓練場上下來,岑立昊基本上不能動了。那天晚上,辛中嶧下達命令,給岑立昊放兩天假,在家休息。

然而,第三天連隊集合的時候,岑立昊又出來了,任胡大發怎樣軟硬兼施,岑立昊堅絕不離開隊伍,這情況反而讓辛中嶧有些尷尬,也更加惱怒,他沒想到事情會被這個倔兵搞成這個樣子。辛中嶧喝令幾個班長下手,強行把岑立昊架回宿舍,按在牀上。

可是等連隊到了訓練場,炮衣剛剛下,架勢剛剛拉開,岑立昊又出現了,搖搖晃晃地向炮場奔了過來。辛中嶧遠遠看見,心裏嘆了一口長氣,臉上冷冷一笑。好啊,這狗的跟我較上勁了,他是想讓我給他低頭呢,沒門!咱們看看誰是鐵打的。

當胡大發過來請示怎麼辦的時候,辛中嶧説:“怎麼辦?涼拌。岑立昊積極參加訓練,應該鼓勵。你告訴副連長,讓他組織,我到團裏有事。”説完,揚長而去。

那天,岑立昊又填了220次教練彈,到了中午,終於堅持不住了,副連長怕出事,讓幾個兵把他挾持在炮車上,而且把衞生員叫到車上陪伴,以防不測。但岑立昊似乎並沒有垮掉,上到炮車上躺是躺下了,沒過多久就鼾聲如雷。

事後才知道,那天辛中嶧並沒有離開,而是躲在東北方向三百米以外的一塊高粱地裏,密切注視着訓練場上的情況。辛中嶧一邊觀察一邊罵,罵這個狗的新兵肚裏有牙,心狠手辣。他沒想到他會被一個兵得心神不定束手無策。但辛中嶧在這個時候仍然沒有發現,這個兵是個好兵,他只是覺得可怕。

就從這一天起,岑立昊就落了個老虎的綽號,辛中嶧對胡大發説“別看這小子不吭不哈,這小子是一隻又兇又狠的虎,吃軟不吃硬。你這個班長恐怕不能來硬的。”胡大發轉手就把辛中嶧的話在班裏傳達了要點:“連長説了,岑立昊是一隻老虎,以後大家惹不起就躲遠點。”岑立昊終於如願以償地當上了瞄準手,當上瞄準手之後他的才幹就充分顯示出來了。辛中嶧最初發現他的天賦是因為定點,這小子對於空間距離似乎有着與生俱來的,方位也特別強,無論是站立點還是目標點,每次他報出的座標,都十分接近理論答案。辛中嶧對此大喜過望,要知道,能夠確定點,不僅是瞄準手必須的功課,更是測地計算兵的看家本領,如果對數計算沒問題,就能確定擊諸元,能夠確定諸元就能當指揮排長,再往後,就看個人造化了。

辛中嶧試着讓岑立昊參加測地和諸元計算訓練,只半個月,就發現這小子當初之所以不願意洗炮衣,確實是有幾分底氣的。這是個炮兵的料子。再後來辛中嶧又故意讓岑立昊跟指揮排長郭永家當了幾天下手,按一份作戰想定標圖,圖標號之後,辛中嶧看了半天沒做聲,最後説:“不用問我也知道,這不是郭永家的水平。”又問岑立昊:“你學過標圖嗎?”岑立昊笑笑説:“這玩意兒還不簡單?我沒當兵之前就堆過沙盤。”辛中嶧怔了怔説“將門之後?不像。我查過你的檔案,你父親是個醫生,你母親是個小學教師。你怎麼就玩起沙盤了呢?”岑立昊説“喜歡。”十那場聯歡會,劉尹波有點委屈。有那麼多形而上的科目,幹嗎要去搞摩托車行進間修理啊?那隻不過是個膽量活,技術活,別説特種兵,就是一般的摩托車駕駛員,玩那種把戲都是小菜一碟,糊老百姓罷了。尤其讓劉尹波不舒服的是,就那麼一個雜耍似的小節目,他還不是主角,而是岑立昊的配角。他太不想當岑立昊的配角了。摩托車表演那點小功夫,關鍵還在於駕車,岑立昊駕車,就是明星。而他劉尹波什麼時候卸輪子,什麼時候裝輪子,甚至連他的人身安全,都要取決岑立昊的技術。即便是小小的成功,也是岑立昊的成功。他劉尹波在那場戲裏,無足輕重。他想這又一次體現了辛中嶧對岑立昊的偏愛,原來説好這次聯歡會拿節目是以軍體為主的,但軍體岑立昊一般,就會拿個大頂練倒立,其他沒有強項,倒立太小菜,在這樣的場合不出彩,這才安排了行進間換修摩托車這麼個小節目,他差不多又給岑立昊墊了一次背。尤其讓人不舒服的是,鍾盛英隨口那麼一説,就把四大金剛的名次給排了,他成了最後一個,實在是沒有道理。

在四大金剛中間,劉尹波不太在乎範辰光和翟志耘,儘管他們的名次也經常靠前,但岑立昊一直被劉尹波高度重視着。岑立昊除了單兵戰術差一點,凡是涉及到指揮的科目,都特別認真,劉尹波就知道,這小子不僅有野心,而且很骨,熱衷於當人上人。劉尹波同時還發現了一個特殊的情況,不管岑立昊怎麼發奮圖強,但是在成績公佈欄裏,他從來就沒有當過第一名,不是範辰光排在前面,就是翟志耘壓他一頭。風言風語聽人説,這是辛中嶧故意這麼做的,不讓岑立昊翹尾巴。

當然,僅僅是誰出風頭的問題,還不至於讓劉尹波這麼上心,重要的是那天還有蘇寧波在場——要知道,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機會並不是很多啊。

蘇寧波是海軍滑校的女兵,是五朵海霞中的老三,也是劉尹波帶過的兵。

自從飛機轉場之後,現在的海軍滑校實際上已經是一個空架子,只有一個團級留守處。留守處不到一百個現役軍人,官兵都是機關老爺。年初開訓的時候,留守處的於主任向266團求援,派兩個隊列教練訓女兵,去了一個排長一個班長,排長是八連的孫大竹,班長就是劉尹波。

搞隊列訓練是劉尹波的拿手好戲,他幾乎是266團固定的隊列班長,只要有重大活動需要隊列表演,就由劉尹波負責組建隊列班,負責訓練組織,負責表演指揮。劉尹波中等偏高身材,形象端正,軍姿嚴整,再加上一口斬釘截鐵的口令,只要他往隊列前一站,雙目一掃,隊列面貌馬上就不一樣。他戴着雪白的手套,往主席台上敬一個鏗鏘有力而又標準得無可挑剔的軍禮,主席台上的首長也會為之一振。

劉尹波就是靠隊列訓練成為266團教導隊一名重要人物的。

關於隊列,劉尹波還不僅僅會組織訓練,總結了一個十大要領歌訣,而且還上升到理論的高度,把隊列同軍事素質、政治素質、道德品質甚至生活藝術創造地結合起來。作為一個班長級士兵,能夠對隊列這樣一門軍事基礎技術如此痴如此有見地,是難能可貴的。隊列動作就那幾套,無非就是令行止整齊劃一,似乎不太好出彩。但劉尹波自有高招,他曾經在黑板報上發表過一篇叫做《氣衝霄漢》的文章説,隊列動作就像人的臉,動作做好了就是漂亮,但是,光漂亮不行,還得有神。怎麼有神呢?要在“氣”字上做文章。具體地説,喊口令必須喊出肺腑膛音,立正的時候腳底抓地,行進的時候兩肋生風,分解動作鏗鏘有力,齊步跑步頭頂熱氣,拔起正步排山倒海…

其實,這個“氣”是什麼氣,怎樣才能灌注到人的神世界裏,劉尹波也不甚了了,但是教導隊的學員和教員都有體會,這個“氣”字説多了,練多了,隊列面貌果然不一樣,站如松,行如風,坐如鐘,確實有虎虎生威的架勢。

1978年建軍節前夕為聯歡會準備節目的時候,劉尹波就非常希望能搞一個隊列表演。如果是教導隊搞,他就是當然的指揮員。雪白的手套,堅定的眼神,雄勁的腳步,整齊的行列,嘹亮的歌聲…那時候,他就是叱吒風雲的將軍,軍人之矯健舞步的導演,眾人仰望的明星。瀟灑啊瀟灑!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免費瀟灑,劉尹波格外追求瀟灑。那瀟灑不僅為了展示軍容軍姿,也為了瀟灑給那個漂亮的姑娘看。

訓的時候辛中嶧讓劉尹波跟一名叫孫大竹的排長去滑校訓女兵,劉尹波本來是不想去的,準確地説是不想在1978年的天去,雖然説他經常可以指揮幾十人的隊列,但那也還是以一個正班級士兵的身份。他很看重身份,也很看重地位。跟孫大竹同去,孫大竹穿的是四個兜的軍官服,他是兩個兜的戰士服,有些寒酸不説,還極有可能被那個排長使喚來使喚去,有損尊嚴。他估計至多當年年底就可以實現提幹的夢想,如果明年再讓他到海滑去訓女兵,那就完美了。

但辛中嶧的命令是不能違抗的。

去了之後劉尹波就發現,他的猶豫是多餘的,因為孫大竹形象很差,而且得很兇,口臭厲害,女兵們都不願意接近他。同時,孫大竹的特長是扔手榴彈,搞隊列的時候他的主要職責是管行政,也就是説負責在訓練中不要出事,再進一步説白了,孫大竹負責的行政工作實際上就是負責劉尹波一個人不要出事,因為女兵們自有海滑留守處的幹部自己管着。明白了這一切,劉尹波並不介意,反倒落得一大片鮮花盛開的用武之地。身份和地位在以後的子裏已經變得很次要了,重要的是作用。搞隊列訓練,劉某人還能沒有作用嗎?

到海滑訓練女兵之後,劉尹波就知道了五朵海霞的來歷,她們來自同一個海岸,同一個海軍基地,在同一個小學、同一個中學上學。五朵海霞並不是參軍以後形成的,也不是像餘海豹之的四大金剛是自封的,五朵海霞是那個海軍基地的司令員最先喊響的。那還是在她們的小學時代,五個小姑娘,清一地扎着羊角辮,揹着海藍的小書包,上學時結伴而行,放學時比肩繼踵,打打鬧鬧,嘻嘻哈哈,有一天被基地司令員撞上了,司令大爺童心大發,把她們全進伏爾加車裏,拉到海灘上跟她們打了一場仗,狼撲羊羣,司令員當頭羊,讓她們每個人輪換着當狼,人人過了一把侵略的癮。事後司令員對人説“我們的這幾個小東西,個個機靈,個個漂亮,簡直就是我們×基地的五朵海霞。”五朵海霞的名聲由此而得。幾年後司令員調到總部工作,臨走之前在辦理諸多大事的同時,也辦了一件公私兼顧的事,一個招呼打下去,把這幾個女孩子一起送到彰河海軍滑校當了兵,而且算是特招,一年下來就是排級幹部待遇。

劉尹波打心眼裏對這些高幹子弟沒有好,但是他沒有好的是餘海豹之,認為他們無大志不學無術,還有自來紅的優越,天上的事情他們知道一半,地上的事情他們全知道,周總理能喝多少茅台他們知道,西哈努克娶過幾個老婆他們也知道。別看肇起事來氣衝斗牛,其實都是厲內荏的草包。

但五朵海霞就不一樣了。一是因為這幾個海邊長大的女兵都很漂亮,二是因為她們都是從紅小兵時代就受過唱歌跳舞的教育。三是她們的神秘而高貴的家庭背景。

在組織她們進行隊列訓練的時候,劉尹波的眼睛數次從那些太陽一樣灼眼的小脯前面掠過,每次他都在心裏默默地背誦主席的教導:要鬥私批修,要狠抓私字一閃念,後來居然還想起了一段很悲壯的語錄:要奮鬥就會有犧牲,死人的事情是經常發生的,但是我們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數人民的痛苦,只要我們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

當時劉尹波也鬧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在1978年初奉命訓練滑校女兵的時候,會經常的想起這樣一段主席語錄,直到以後翟巖堂出事了,他才幡然醒悟,那是冥冥之中有個意志在把握他的前進方向,那是由靈魂深處發出來的自我警醒。

正是由於有了這種警醒,儘管他無數次地產生衝動,儘管他經常被她們鮮豔的笑臉和大膽無的目光得神魂顛倒,但是,他最終沒有做出任何不得體的事情,在他完成任務回到266團之後,海滑留守處的於主任到團裏致謝,親口對鍾盛英説,266團的兵,就是過硬。

可又有誰知道,劉尹波的心裏,已經深蒂固地珍藏了一雙美麗的眼睛。就因為這雙美麗眼睛的主人曾經向他問起過岑立昊,聽説岑立昊這個人很有才華,又説聽説這個人很野,這便使劉尹波到很不自在,因為他從蘇寧波的眼睛裏看出來了,她對岑立昊的野並不反,反而有一種神秘的好奇在裏面,儘管那只是無意識地一説,無目的一問,但是,情中人是的,又是脆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