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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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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從今兒起,得叫太子妃啦!恭喜太子妃,賀喜太子妃!”侍女們嘻笑着鬧成了一片。

受到她們歡快氣氛的染,錢明珠不由揚了揚眉,似笑非笑:“光説説就行了嗎?賀禮還不送上?”

“大小姐好可惡,盡剝削我們這些下人,錢家財大氣,老夫人早為你準備下十里紅妝,這會還管我們要賀禮,姐妹們你們聽聽,過分不過分?”侍女們平時都是鬧慣了的,錢明珠又脾氣極好,因此大家都敢跟她開玩笑。

“賀禮來也——”隨着這聲又脆又亮的叫聲,錢寶兒拉着一個少女笑的出現在房間門口。

少女臉很蒼白,一雙眼睛幽幽沉沉,象潭湖水一樣,深不見底,角堅毅,看上去有幾分傲氣,在這個人人都披紅着彩的喜慶子裏,惟獨她依然一身素衣,渾身上下沒有半點飾物。

錢明珠看到她,驚喜道:“萃玉,你也來了。”

“我和二姐是特地來送賀禮來的。”錢寶兒趕緊獻寶“大姐快看,為了這兩份禮物,我花了好多錢倒是其次,二姐可是整整半個月沒下閨樓一步啊!”錢明珠拿起第一份禮物,是隻做工極為緻的玉枕,四周綴有珍珠,一動就發出清脆悦耳的撞擊聲。

錢寶兒衝她眨眨眼睛,笑的又又壞:“夫,百年同船渡,千年共枕眠。紅帳枕邊客,金殿座上人。”

“去,小丫頭越來越沒半個正經了!”錢明珠嗔怒着推了她一把,目光落到第二份禮物上時,卻呆住了。

那是一副三尺見方的白絹圖,絹上畫的是鳳求凰,與同類畫所不同的是,畫者選了暗,將鳳畫得孤高清絕,將凰畫得淡漠沉靜,兩鳥看似各自飛翔彼此無情,但一回眸間卻又情愫隱現。

“昔覓良人子,築我鳳凰台…”她才剛了兩句,錢萃玉已接了下去:“棋殘本無計,書盡但非才。裙亂紅袖舞,步醉意闌珊;滄海唯一笑,良人不可來。”錢明珠抬眉道:“鳳凰台?”錢萃玉回視她的眼睛,輕輕頷首:“是,鳳凰台。”

“好一句滄海唯一笑,良人不可來。我猜料作者是你,原來真的是你。”錢明珠低低嘆道“謝謝妹妹這份厚禮了。”

“喂,你們兩個打什麼啞謎啊,都聽不懂。”錢寶兒沒有看過《鳳凰台》,因此不明白兩個姐姐話裏的意思,剛待問個明白,卻聽外面鑼鼓聲突起,吉時已到。

兩個塗脂抹粉的喜娘一步一扭的自外頭走了進來,邊走邊催道:“來啦來啦,八抬大轎到啦!呦,太子妃怎麼還沒戴皇冠啊,來來來,丫頭們手腳麻利些,快給太子妃戴上…”鑲着寶石的皇冠沉沉的壓到如雲的秀髮上,冠頂綴有鵝蛋大小的一顆明珠,十二長串南珠簾低垂,將絕世容光亦隱亦現。錢明珠就那樣搭住了喜娘的手,在六個侍女的圍擁下款款邁出了門檻。

錢萃玉與錢寶兒依然站在原地,望着她寬大的裙裾如水般自地面拖過去,優雅身姿漸行漸遠,忽然間都到了一陣失落。

姐姐出嫁了——她們名聞京都美絕人寰令多少男子失魂落魄令多少女子豔羨嫉妒的姐姐,帶着她尊貴無雙的封號,帶着錢家為她置辦的十里紅妝,就那樣一步一步的走出她們的視線,走出純淨青稚的少女世界,出嫁了。

一入宮門深似海,她會幸福麼?

她的美貌、她的聰明、她的財富,會讓她幸福麼?

十里紅妝。天下哪個女子能嫁得如她一般風光?

鳳鑾轎內,錢明珠對着手上的錦囊凝視了半天,這是剛上轎前向跪拜時,偷偷到她手中的,不知道主掌天下第一錢莊三十多年以睿智和手段名震商界的,在孫女最後臨行前會給予怎樣的忠告和建議。

指尖在上面摩擦許久,她微微一嘆,將它打了開來,裏面一張硬卡,上面只寫了一個字——忍。

紅帳枕邊客,金殿座上人。

錢明珠的目光落到身畔的玉枕上時,忽爾輕輕的笑了起來,她伸手將枕頭抱了過來放在眼前細細端詳。

此時已是戌時,冬天短,夜已黑透,而東宮***通達,亮如白晝。佈置華貴的新房內,點着臂的大紅蠟燭,七重紗簾每一重處,都站着兩個宮女,她們低眉斂目安靜無聲,仿若不存在一般。

剛才殿堂上與太子匆匆一面,只瞧見他有一雙異常濃黑的眉,還來不及細細觀察便被人擁着送入了新房。喝酒應客是新郎的事,而新娘只需靜坐在房裏等新郎來掀蓋頭便成了,原以為皇家婚禮會與眾不同一點,誰知也是如此無趣。

剛自慨無聊時,只聽門口傳來宮女驚恐的聲音:“七皇子!這是太子的新房,您不能進去…七皇子,七皇子…”重重紗簾被人一一掀起,第一個進來的人竟不是她的夫君。錢明珠抬頭,看見了身穿緋錦袍的俊秀少年,明亮的燈光下,他的眼睛看起來璀璨的不可思議。

原來他就是當朝的七皇子毓琉,上次選妃時他站在皇帝皇后身邊,放肆的盯着她看,這次又強行進太子的新房,他想幹什麼?

錢明珠還未説話,毓琉已一把搶走她手上的玉枕,挑眉道:“這也是你的嫁妝之一?好個緻玉枕,你期待太子能與你同牀共枕?哈哈哈哈哈…”他身後,宮女們急急圍攏,卻無人敢上前勸阻,這一幕突仿件裏,她又只能孤軍作戰。錢明珠在心裏嘆息,臉上卻角輕勾,優雅而笑:“七皇子可是喜歡這個玉枕?那就拿去吧。我本就怕硬,喜歡棉絮枕頭,又因為這是妹妹送的,不敢不收。這會兒替它找到了更合適的主人,料想妹妹也不敢怪我。説來,還要謝謝七皇子呢。”毓琉臉上狂放之頓斂,他盯着她,想把她看透。就在這時,一個宮女喚了一聲:“太子殿下!”錢明珠回頭,看見雕龍大柱旁,太子旭琉靜靜的站着,竟然來的悄無聲息。剛才廳堂之上沒來的及好好打量,這會機會來了,周圍的人都在因為太子的驟然出現而驚慌不安時,她卻鎮定自若上上下下將太子看了個仔細。

太子的個子很高,非常非常瘦,因此五官便顯得很深邃。他的眉生的真是好,充滿了貴氣和威嚴,嚴肅的一張臉,沒有半點笑容,也沒有半點大婚之該有的喜氣。

説實話,他的五官遠不及七皇子毓琉英俊,然而錢明珠卻覺得這個樣子看上去要順眼的多。於是衝他盈盈一笑,走過去拜道:“臣妾參見太子殿下。”這會輪到旭琉盯着她,想把她看透。

似乎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又似乎只是一瞬間,只聽旭琉忽然道:“七皇弟,你可以出去了。”毓琉的臉變了一變,整個人如被盆冷水直淋而下,如夢初醒——他這是怎麼了?不是説太子的女人他不稀罕的麼,怎麼在這種時候頭腦發熱,完全不顧及禮儀後果的衝進太子的新房?

一時間冷汗如雨,連忙放下玉枕退了出去。

他一出去,宮女們都各自鬆了口氣,紛紛朝這對新人看過來,不知太子會如何對太子妃。

錢明珠輕抬眼皮道:“你們都下去吧,這有我伺候就行了。”她們一個都別想留下來看她的笑話,這山雨來之際,無論是悲是喜,不勞她們心。

宮女們看了太子一眼,才怯怯的恭身退了出去。七道紗簾一一落下,宛大的新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錢明珠笑了笑,轉身拿起桌上的酒壺,將兩隻白玉杯斟滿,邊斟邊道:“臣妾小時候,很喜歡喝酒。有一次喝醉了倒地就睡,被四姑姑看見嚇得個半死,認為女兒家如此嗜酒有失體統,於是稟告給知曉。自那後,家規多了一條:不許明珠飲酒。臣妾覺得委屈,便去問那我什麼時候能夠正大光明、理直氣壯的喝酒?告訴我,等我嫁人了,新婚夜上的合巹酒就是我的解酒令。”説到這她將其中一杯酒遞給旭琉,嫣然道“臣妾在此就先謝過太子了,夫君請。”這一聲“夫君”喚的又甜又柔,然而太子只是目不轉睛的凝視着她,沉靜的臉上表情不變,即不相,也不拒絕。

錢明珠揚了揚眉:“夫君好象不願意?是不願意與臣妾喝杯酒呢,還是不願意解臣妾的酒令,怕臣妾後醉酒失態,有失皇家顏面?”旭琉接過她手中的杯子,錢明珠剛鬆了口氣時,卻見他將酒杯放回到了桌上,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難道這第一關,真的如此不好過?

“他們説——”旭琉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冷靜,聽不出有什麼特別的情緒“我娶了天下最美麗的女人為。”錢明珠微微一笑:“太子下一句話是想説紅顏禍水麼?”旭琉沒有理會她的問題,徑自説了下去:“我的父皇告訴我,他為我挑選的子不但容貌出眾,而且非常聰明,智闖四關,有勇有謀。”錢明珠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心中隱隱覺得接下去的話必定不會中聽。誰知旭琉話説到這,就停住了,他看着她,表情有些奇怪。

又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只聽旭琉忽然一嘆,道:“罷了,我們喝酒吧。”他把酒杯舉到她面前,這回輪到她不接。

錢明珠向後退了幾步,定聲道:“太子有話何不明説?臣妾不喜歡模糊不清。”旭琉的瞳孔開始收縮,眼中不悦之一閃而過:“我的意思就是,希望我們可以做到相敬如賓,你喜歡太子妃的頭銜和身份,我會讓你繼續擁有它,至於其他,就不必太費心思了。你之前暗地裏所做過的那些事情,用過的心機手段,我希望不要帶到宮裏來。”錢明珠臉頓變,手中的杯子啪的掉到了地上,砸個粉碎。一種混合着羞辱、委屈、憤怒與悲哀的情緒就那樣突襲而來,雙頰滾燙,而心中涼涼。

他——竟是如此——看不起她!

然而,偏偏被他説中了。

此次為了當選太子妃,暗中不知做了多少手腳,動用人脈財力,疏通宮內各個關節,才使她以商賈之卑硬是擠進一干身份高貴出身名門的佳麗之中,而她,又憑藉自己的出,終於達成了***願望,成就了錢家的輝煌。

但是,難道這是她自願的?如果可以選擇,她怎會讓自己走這麼辛苦且毫無快樂可言的一條路!

旭琉見她臉煞白渾身輕顫,本是絕世之姿,連驚悸起來都別有一番人風韻,心中不一軟,放低了聲音:“我對人並無偏見,你通過父皇母后的考驗,憑的也是你的真本事。但心機耍手段這些暗地裏偷偷摸摸見不得光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既已是太子正妃,未來的國母,就需端正心態,事事做到光明磊落。”錢明珠冷冷道:“是,殿下的教誨,明珠謹記了。”

“你似乎有怨氣。”

“明珠不敢。”

“希望你是真的明瞭,而不是‘不敢’。”旭琉看了她一眼,轉身道“時候不早,你早點安寢吧。我與王將軍有軍事要談,就不多留了。”錢明珠沉默不語,就在他打開房門準備邁出去時,她忽然道:“太子殿下——”旭琉回眸,看見一張浮現着漠漠自嘲的臉,臉的主人望着很遠的地方,目光飄悠沒有焦距。

“大婚之夜,殿下拋下新娘,卻去與將軍議事,此事傳入旁人耳中,會如何看待我,殿下可曾想過?”旭琉一怔,錢明珠又道:“太子這樣,算不算也是任之舉?”旭琉輕眯着眼睛,緩緩道:“你在留我?”錢明珠不答,她拉了把椅子在桌邊坐下,左手執杯右手拿壺,自斟自飲了起來。旭琉盯着她,在門旁站了許久,直到一個小太監縮頭縮腦的走進來在他耳邊説了幾句話,他面容一正,才匆匆而去。

小太監好奇的看了正在自顧飲酒的錢明珠一眼,轉身跟着旭琉離開。房門未關,東風吹進來,紗簾四下飛舞。

“昔覓良人子,築我鳳凰台…哈!”錢明珠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看到自己腕上的鐲子,摘下扔了出去,看見前的珍珠鏈子,也一把揪下扔了出去,線斷,珍珠四下滾落,其音脆絕。

轉眼一瞥間,瞧見了端放在梳妝枱上的金冠,燭光下冠上明珠璀璨,表情就也跟着茫了起來“不,不對…説過,我要忍…明珠,你要忍,不可耍子…”多年未曾飲酒,幾杯下肚,已有了些許醉意,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東倒西歪起來,她摸索着向牀走去,剛走到牀邊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就摔到了地上。好不容易勉強的支撐起半個身子,將頭伏於牀塌之上,便再也不想動彈。

就那樣半靠着牀半坐在地上,睡意漸濃。

“誰人相送梨影?誰人護動花鈴?誰人一曲琵琶,長嘯破東風。鳳凰台…鳳凰台…”聲音喃喃,終於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宮女們前來伺候晨起時,所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地上珍珠散亂,兩隻鐲子一隻在桌下一隻在門邊,紗簾被風吹了一夜,好幾重都掉了下來,房內凌亂不堪。

而她們的女主人,東宮新任的太子妃,正趴在牀邊合衣而睡,雙頰通紅,渾身酒氣。

慌忙上前攙扶的結果就是發現她的身體火般炙熱,怎麼叫都叫不醒。宮女們慌了,急急去請太醫,太醫診後道是酒後吹風着了風寒,再加上體虛身弱,病來如山倒,需好好靜養一段時間云云。

新婚之夜太子徹夜不歸,太子妃醉酒着涼一病不起,於是太子妃不受寵於太子的傳聞也不徑而走,這樁東宮逸事成了朝野上下茶餘飯後的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