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弒殺者對弒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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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爾坦這名男子的相貌,不知怎地總會讓人聯想到松鼠,他並不是什麼美男子,但有人評論説,一旦戀上他的話,沒有任何女
會在意他的臉形的。卡爾曼並不特別想知道這些事,但是這男子在某些方面應該有特殊的魅力吧,有謠傳説這男子身體的某部份大得特別厲害,但事實如何便不可得知了。
宋爾坦雖然前來參見,但是卡爾曼一點也不高興。前些子他始終沒有出現,想必是在帝國與帝都的情勢明朗化以前,在一旁靜觀演變吧。卡爾曼在內心裏不
暗罵,這狡猾的傢伙。現在這狡猾、松鼠臉的男子,正以一副恭謹的態度,開始説起人話來了。
“大公殿下,如今我馬法爾帝國的皇室分裂,如果再進一步演變成血相殘的局面,恐怕開國先祖阿爾巴德皇帝陛下看了也要嘆氣吧。為了馬法爾的過去與未來,無論如何請陛下萬事要深思
慮。”
“你這話沒錯。不過,你應該要對擁戴魯謝特皇子的那批貪慾痴呆説才對,而不是我。”
“十分可惜的是,就算對某些人曉以此事理之大義,仍然是無濟於事,亦即某些死者與愚者…”卡爾曼整個身體都回轉了過來,眼睛定定地注視着宋爾坦。這個長相酷似松鼠的宰相雖然萬分惶恐似地拱着自己的背,但是卡爾曼所注意的,既不是他的相貌、也不是他的動作。
“你想説什麼?宋爾坦?”年輕大公的聲音藴藏着雷鳴的氣氛。
“我父親過世以後,情勢一片混亂,但是你卻一直墊伏在宅邸當中,始終未出現於宮廷,如今是不是有什麼聰明的建議要提出來呢?我倒是可以聽一聽,但是在這之前,我要先確定一件事,你的忠誠心究竟是向着誰的呢?”松鼠臉的男子似乎很誠實似地回答道:“當然是如今屹立在臣下面前的這一位,‘陛下’!”面對這麼一個善於逢的人,卡爾曼幾乎接不下去,此時宋爾坦又特別壓低了聲音:“您想戰勝那德拉鞏遜嗎?”
“這還用得着説嗎!”
“那麼,請讓微臣幫助殿下獲勝。首先,必須先處理殿下背後的敵人。”
“背後的敵人指的是什麼人?”
“請恕微臣斗膽,當然是指魯謝特大公殿下與亞波斯特爾侯爵。”
“嗯…”卡爾曼微微將眼睛眯了起來。宋爾坦沒有説出蒙契爾的名字,不知是因為宋爾坦的察力有限,亦或是故意不説出來,卡爾曼
到有些難以判斷,他於是若無其事地對宋爾坦提出一個形式化的問題。
“魯謝特是我的侄子,而且是我長兄的長子。論繼承順位的話,或許應該比我來得優先。你身為先帝的宰相,對這一點有什麼看法?”
“如果魯謝特大公即皇帝位的話,亞波斯特爾侯爵必定會一手攬住所有的政權。耶魯迪、茲魯納格拉等諸鄰國一旦在國境滋生事端,伺機蠢動的話,憑亞波斯特爾侯爵是無法應付這種危機的。”
“完全同,可是該怎麼辦呢?你可以對他曉以大義,然後勸他放棄擁戴魯謝特嗎?”卡爾曼冷笑的
形充滿了諷刺的意味。但是在年輕的獅子面前,這個彎曲着身體的松鼠臉男子,絲毫沒有恐懼的樣子。
“可惜的是沒有辦法,微臣想稟奏的是另有其事。”
“説説看什麼另有其事。”
“那卑劣的德拉鞏遜已經對愛謝蓓特大公妃提出結婚的請求了。”
“然後?”
“如果兩勢力間締結密約的話,情況會怎樣呢?那德拉鞏遜舉兵攻上帝都,卡爾曼大公殿下出帝都擊的時候,一旦魯謝特殿下,不,亞波斯特爾侯爵將帝都城門關閉起來的話…恕臣斗膽直言,即便是驍勇如陛下您,也將會腹背受敵。微臣所擔心的,正是這一點。”説到這裏,宋爾坦閉上了他那能言善道的嘴,頓時沉默從天井上降了下來,一面吐着冷涼的氣息,一面環繞在大公與宰相之間。
卡爾曼與德拉鞏遜兩敗俱傷,是亞波斯特爾侯爵與蒙契爾共同的希望。明白這一點的只有蒙契爾,所以他始終未曾有過與亞波斯特爾侯爵共成大事的打算。能夠有利用價值的只是魯謝特皇子,亞波斯特爾侯爵本只是個礙眼的老廢物。不過,沒有這種想法的,大概只有亞波斯特爾侯爵,以及他女兒愛謝蓓特大公妃吧。
亞波斯特爾侯爵接到宰相宋爾坦的邀請時,真是欣喜萬分。這位帝國宰相長時間以來一直蟄伏在私邸中,亞波斯特爾侯爵相信,宰相此時的邀請意味着自己身為宮廷貴族之重鎮的地位並沒有受到忽視。況且此時的他正為了是否要屈膝於卡爾曼的武力之下,亦或是接受德拉鞏遜對愛謝蓓特的結婚請求,這兩個像是噩夢般的二選一難題而大傷腦筋的時候,他當然會樂意地接受宋爾坦的好意。他一直幻想着卡爾曼會加害於自己,所以始終墊伏在神聖皇宮的一角,但此時的他卻帶着護衞,興匆匆地外出去了。蒙契爾事後得知的時候,曾經批評説,野心的宅邸不應該建築在一片叫做淺慮的沼澤地上。
愛謝蓓特大公妃此時正在皇宮的一個房間內,等待着父親的歸來。夜深了,不安的情緒正開始籠罩大公妃的時候,門外傳來了一陣異樣的聲音。大公妃有些猶豫恐懼,但是她終於還是打開了房間的門,望着門外那微暗的走廊。她看到了,在牆壁上所掛着的燭台下,她看到了父親的臉,只有臉。
亞波斯特爾侯爵血淋淋的首級,正以一副充滿怨恨的表情,靜坐在仿大理石材質的走廊下。愛謝蓓特起先是低聲地呻,接着大聲地驚叫。如撕裂絲絹般的尖叫聲後,再度發出低沉的呻
聲,最後慢慢地暈倒在地了。
愛謝蓓特回覆意識的時候,她的父親已經被埋葬了。據官方的公佈,亞波斯特爾侯爵是在宰相邸突然暴斃的,暴斃的具體原因並沒有發表,不過也沒有人追究。
魯謝特大公與他的母親愛謝蓓特,於是被安置在卡爾曼的監視下。同一天,卡爾曼自稱為帝國攝政,同時移進了皇帝的辦公室,此時已經沒有人會斥責,或制止他了。惟獨一個人,在龍牙公國坐擁兵馬,企圖要攻下帝都奧諾古爾的德拉鞏遜例外。
魯謝特大公遭到軟,正好給了德拉鞏遜一個藉口。五月初,德拉鞏遜終於公然表明了叛意。
“為了將皇位正統的繼承人魯謝特大公從臣卡爾曼的手裏救出,我德拉鞏遜現在發起義兵,凡有愛國心之人士,均得共同起義,打倒
臣,將正義散播到帝國全土的每一個角落。”至此,兩種不一樣的正義在馬法爾帝國境內展開了正面的
烈衝突。德拉鞏遜並不曉得,這其實是弒父者與弒兄者的一場大對決。
卡爾曼當然知道這其中的事實,但是一想到正義也終於淪落了,嘴角不浮現出自我嘲諷的曲線。
“最後會演變成德拉鞏遜抬頭,以他那巨大的下顎啃蝕這整個帝國嗎…”卡爾曼剋制住自己想要大笑出聲的衝動,在內心裏對着自己説:“在這個時代當中,究竟誰是最大的愚者,待數百年後,學者們自有公斷吧。如果最後要被視為愚者的話,那麼就算是暫時的,也希望能成為此時的勝利者。”但在這之前,首先得要打倒德拉鞏遜。那是被卡爾曼自己從柵欄中給放進人界的魔獸。如今這魔獸還假裝是魯謝特大公的忠臣,滿口的正義。面對如此的現象,人們也只能説是不尋常的時代來臨了。
卡爾曼並不後悔自己殺了亞波斯特爾侯爵。因為對方也曾經企圖想要殺害自己,亞波斯特爾侯爵的死,不過是一方的殺意較先得到具體實現的結果。另外有一件如今想來很是愚蠢的事實得到證實了,那就是波古達二世死後不久,企圖想毒殺卡爾曼的,果真是亞波斯特爾侯爵的部下,只不過那部下在亞波斯特爾表意思之前,就搶先採取了行動。目前雖強制地採取了一些權術,但是卡爾曼並不想殺害魯謝特。亞波斯特爾侯爵已經慘死,魯謝特一派應該已經完全無力化。既然不再有人想企圖利用魯謝特,那麼卡爾曼也就不用殺害魯謝特了吧。
金鴉國公蒙契爾得知亞波斯特爾侯爵死訊的當時,正好在公邸的客廳裏面,從他口中並沒有説出任何批評,但是眼底深處卻閃爍着尖刻的微笑。正在客廳的一角和帕爾一起畫圖的安潔莉娜公主,出聲對哥哥説道:“哥哥,我有點事想問您。”
“什麼事啊?一本正經的。”
“哥哥、卡爾曼大公、和利德宛三個人如果打起來的話,究竟誰會是最後的勝利者呢?”安潔莉娜紫水晶顏的眸子,緊緊地盯住哥哥的臉。
“這個嘛,大概我會是最弱的吧!”蒙契爾故意將妹妹的問題轉到狹義的解釋,然後笑笑地回答。安潔利娜將手放在帕爾的頭上,一邊用指尖玩着他黑
的捲髮,一邊好像在沉思些什麼似地。
蒙契爾若無其事地走出客廳,經過長長的走廊,來到利德宛父子暫住的房間。帕爾年輕的父親,此時正端坐在胡桃木材質的地板上,用心地磨着他的長劍。宅邸的年輕主人很輕鬆愉快似地對着年齡相同的客人説:“真是熱心哪。打算讓德拉鞏遜的巨大首級,成為長劍上的鏽痕嗎?”
“算了吧,我不認為他會是個敗在我手下的對手。”
“咦?連你也説無法一對一地打敗德拉鞏遜嗎?”
“贏不了的。強的等級不同。”坦誠率直的想。利德宛並不習慣為自己強壯聲勢。
“那麼,我就更不可能贏得了啦?”
“那不一樣。你擁有一個最強的武器叫做智略。”這時,攝政殿下卡爾曼大公命人前來傳喚,蒙契爾與利德宛於是並肩來到皇宮。卡爾曼將動員令已經正式發佈的消息告訴這兩位昔舊友之後,遂將視線固定在利德宛的臉上。
“怎樣呢?利德宛。説真的,你覺得我們這次對德拉鞏遜有勝算嗎?”
“這個嘛,如果把我們全員的力量全部集結起來的話,或許就可以勉強制壓住德拉鞏遜一個人。”
“確實是這樣。總而言之就是要多小心。”卡爾曼的視線於是轉移到蒙契爾身上,蒙契爾以恭敬的一鞠躬與大膽無畏的微笑回應大公。卡爾曼的樣子好像有些難下定決心似地,不過,他終於沒有對蒙契爾説任何一句話,再度把視線移到黑髮騎士的身上。
“利德宛,我先前不知道什麼時候,曾經勸問過你是不是有意成為虎翼國公。當時你拒絕了,不過就在前幾天,前任黑羊國公阿爾摩修正式提出請願。希望能把你收為他的養子,讓你繼承黑羊國公的地位。”黑髮的騎士瞪大同顏的眼眸。
“這是一番好意,但是殿下,這…”
“據説那個黑羊國公斯吐爾薩在臨死前,曾經與老人商量,説是希望和安潔莉娜公主結婚,讓生下來的孩子成為國公地位的繼承者。為什麼他會特地作成這個打算呢,似乎是因為這個冒牌藝術家,在各個地方都留下了私生子,而且已經引起了一些糾紛。可能是為了避免後有任何困擾產生,所以才這麼作的吧?”
“…”
“而老人為了不讓這些私生子有任何前來恭維奉承的餘地,便希望將你收為他的養子,繼承國公的地位。你意下如何呢?”
“這讓我很困擾。我很阿爾摩修大老的好意,但我不是個能夠和國公地位相稱的人。”聽了利德宛滿是困擾的回答之後,卡爾曼短短地笑了一聲。
“早知道你會這麼説。不過,也不見得一定只限定黑羊國公。在虎翼、銀狼、銅雀、龍牙這些國公地位當中,選擇一個你喜歡的吧。總之,現在除了金鴉國公以外,本帝國連一個選帝公都沒有。你太自卑了,其實你的器量應該不在那個斯吐爾薩、或者夏拉蒙之下。就連我也尚且勝任什麼大公、攝政,所謂的顯貴地位,本也不過是如此爾爾…”不久後,蒙契爾與利德宛一起從大公殿下的御前退下。兩人一同並肩走過皇宮的迴廊,一同躍上自己的座騎,一同步出皇宮的大門,但是這兩名年輕人彼此都沒有互相
談。利德宛原本曾想要開口跟對方説話,但最後終於還是沒有開口。
“蒙契爾國公,雖然你的力量和才能是足以支配整個天下的,但是,請你不要企圖想支配我。”利德宛認為在這個時候,應該要先這樣把話説明白,但是不知怎地就是説不出口。此時蒙契爾好像正陷入個人的思考當中,但是他那纖弱的容姿上,卻浮現着一種不容許他人來侵犯的強勢氣度,利德宛覺自己被那種表情給鎮懾住了。
兩人一回到公邸,蒙契爾便獨自一人走進了書房。他開敢了一瓶白酒的封蓋,在玻璃杯中注滿了酒,然後將玻璃杯舉起至眼睛的高度,透過杯中的酒眺望着暖爐中燃燒着火焰。突然,他一口氣就將杯中的白酒給喝光,然後緩緩地吐着氣。
“祝卡爾曼贏得勝利,而我則贏得天下。”蒙契爾低聲地念着彷彿遊詩人般抑揚頓挫的詞句,同時將手中的酒杯對着暖爐中的火焰給擲了過去。
這是他獨自一人,所舉行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