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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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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五月十一夜半時分,馬法爾帝國的帝都奧諾古爾城落入了金鴉國公蒙契爾的手中。翌,皇帝卡爾曼二世在距離城外八十斯塔迪亞(約十六公里)的地方,接獲了這個消息。雖然僅僅比蒙契爾慢了一天,但是慢了這一天,就幾乎等於失去了一切。

“帝都的城頭上飄揚着金鴉國公的軍旗,城門則已經關閉深鎖。”隸屬於拉庫斯塔麾下的銅雀公國騎士,為皇帝軍的陣營帶來了這個消息。他們與金鴉國公蒙契爾達成協議之後,便攜帶武器退出了城外。就蒙契爾的觀點來看,這麼做似乎是眼睜睜讓二萬多名的兵力加入敵方陣營,但事實上,如果這二萬多名士兵盤踞在城內,持續烈抵抗的話,勢必會迫使他無法從容與近城外的皇帝軍一戰,所以毋寧讓他們平穩地退出城外,才是對蒙契爾自己有利的上策。而出到城外與皇帝軍會合後才得知內情的銅雀騎士,不悔恨加地咬牙切齒“早知如此的話,無論如何也要在城內持續抗戰,如此便可以大開城門,接皇帝陛下了”卡爾曼經由他們的報告得知拉庫斯塔死亡的消息之後,不為痛失忠頁勇將而到心傷,然而此刻卻甚至不容許他一味地悲痛。他對帝國全土發佈了公告:“皇帝軍絕不會失敗。朕不僅戰勝了庫爾蘭特,也打敗了耶魯迪。如今在朕的麾下依然有三十萬兵健在。朕將擊退金鴉國公所提出之不法挑戰,並且在近之內恢復國內的和平。”雖然明知這只是虛張聲勢,但是卡爾曼卻不得不如此。事實上,此時在他麾下的,只有黑羊公國軍三萬三千名、銅雀公國軍二萬名,再加上直屬部隊,總數不過是六萬五千名士兵。況且奧諾古爾城牆素以難攻不落為人所謳歌,卡爾曼很明顯的面臨了兵力不足的困境。

“一聽説朕的行蹤不明,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輩似乎就開始蠢蠢動了。好,既然屍易尋,那麼也正好可以趁機將猛獸擊斃。這還真是教人啼笑皆非!”儘管內心苦澀不堪,卡爾曼還是不得不承認,真正令人啼笑皆非的不正是自己嗎?御駕親征後自異鄉返回,國都卻為朝臣所奪取,身為一國之君卻被迫要攻擊自己的居城,否則將面臨無處可歸的窘境。在大陸諸國的歷史中,也曾經有被迫處於如是境遇的皇帝和國王嗎?儘管擁有“馬法爾雷霆大帝”的美稱,但是在想到這一點時,卡爾曼不到自己的愚蠢。

銅雀公國的二萬餘名士兵對卡爾曼來説,毋寧是值得謝的。但是要充份發揮這些士兵的兵力,就得要有足以供應的糧食。這一點雖然可以在開啓國內各地方的國有糧倉之後獲得確定保障,但問題是這些糧倉的開啓、以及糧食的運送,都必須要有一個能力很強的負責人,在短時間內完成這些事務的處理。這個任務最後是由龍牙國公渥達負責,原因是渥達雖然僅飲用少許毒水,但是身體目前還沒有完全恢復,尚且無法從事其他必須身披戰甲的軍務。

利德宛在皇帝身旁,不想着蒙契爾是不是落入了才能的陷阱當中。從少年時代,一起在王立學院就讀的時候開始,蒙契爾的才華始終壓倒羣倫。無論在政治學、歷史、詩學、音樂、論理學、或者用兵學方面,他那華麗又鋒利的光芒,甚至超越了卡爾曼。卡爾曼儘管一面讚揚蒙契爾的才華,卻也經常在政治學與用兵學方面,與蒙契爾不相上下。

利德宛從不曾嫉妒過他們兩個人。論才智學識,自己是比不上蒙契爾;論雄才大略,自己又及不上卡爾曼。利德宛內心只有這麼單純的想法,甚至從未曾想過要與他們倆人對抗。利德宛過去曾經擔任過虎翼公國的國相,而此時則是黑羊公國的繼承人,這些地位是利德宛在少年時代所不曾想像過的,利德宛始終認為自己的境遇遠超過自己的才能,人生至此已別無所求。

只是,利德宛覺有一件事必須先向皇上稟明。因為銅雀公國那些心中為復仇烈火所燃燒的騎士們,已經開始傳出類似這樣的話:“安潔莉娜公主是叛臣金鴉國公的妹妹,理應一併問罪!”利德宛為此立於皇帝御前,表明自己的主張:“安潔莉娜公主已經不是金鴉國公的妹妹,而是黑羊公國繼承人的未婚。儘管蒙契爾國公犯下了叛逆之罪,但是如果因此而要將公主一併連坐問罪的話,請恕利德宛礙難接受。”利德宛在表明自己主張的同時,一面到一股戰慄遊離過自己的體內。原因並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沉痛的自覺。這個令人悲傷的時刻終於來了,利德宛與安潔莉娜公主,由於卡爾曼與蒙契爾兩人對於皇位的爭奪,而被捲進鬥爭的時刻終於還是來了,儘管自己的預測已經獲得事實的應驗,但是利德宛絲毫沒有欣喜之情。卡爾曼凝視着利德宛的臉,一面同意地點點頭。皇帝那稍顯疲勞的眼光,柔和地輕撫過舊友的面容:“朕明白。公主也曾經是朕的救命恩人,朕絲毫沒有將她連坐問罪的意思,你放心好了。”利德宛於是一鞠躬,向皇帝致謝詞,但是一想到安潔莉娜公主心中之苦,卻又無法令自己真正安心。

“…於此重大時刻,得告知天下百姓一個重大秘密。宣稱為皇帝的卡爾曼,乃是在弒殺其父王波古達二世陛下之後,才頂戴皇冠的罪人!”金鴉國公所發佈的這篇宣告文,已經開始在馬法爾全國各地傳,蒙契爾在他尚未入城以前,就已經使出了計謀。

“弒君者沒有繼承皇位的資格!這不僅僅是在馬法爾一國,也是列國列代不變的鐵則。馬法爾正統的皇帝,除波古達二世陛下的嫡長孫之外,別無他人。而強行使殿下離開其母后身邊,並加以拘的卡爾曼,其實是大逆不道的叛徒。金鴉國公蒙契爾的舉兵討伐,乃是為促使馬法爾政治迴歸正道,不得不採取的無奈行動。明白事理的馬法爾人,請在慮之後為自己的行動做出選擇,究竟是要追隨弒君者,或者對正統的王者宣誓忠誠。”宣告文之中還有這一段説明。而被迫與金鴉國公同行的烏魯喀爾國王耶佈雷姆三世,也承認魯謝特皇子才是正統的馬法爾皇帝,並表明兩國修好的意思。

輕率而懞懂的烏魯喀爾國王,似乎正親身為“活該倒楣”這句話做一個活生生的示範。在蒙契爾間接的慫恿下,他舉兵入侵舊茲魯納格拉的領地,被俘虜之後變成了人質,一路上被蒙契爾拉着到處走。曾幾何時,他又與蒙契爾共同討伐“弒父罪人卡爾曼”儼然是蒙契爾的同盟友人。如果這整出舞台劇是以他為中心來演出的話,任何烈的殺伐和血,似乎都像是鬧劇般地微不足道。當然對他本人來説,這一切事態是嚴重之至,因為他正苦心地維護自己的命與身為一國國王的權威。而身在烏魯喀爾本國的王妃和王子們,也都憂慮着他的生命安全,終籠罩在不安的譴責之中。但是對卡爾曼來説,蒙契爾所導演的種種情況卻是可笑又可悲的。他的國都被朝臣所奪,而皇后被扣押作人質,這樣的一個皇帝將會在歷史上留下不名譽的名聲。而惟一能讓他抹消這個不名譽的痕跡,離眼前窘境的方法,便是獲得完美的勝利。然而實際的狀況又是如何呢?他對國內所發佈的動員令並沒有收到良好的反應,焦慮的神在卡爾曼臉上是無法隱藏的。如果事態繼續拖延下去的話,那些始終在國境界限外摩拳擦掌、張牙舞爪的食獸,隨時都可能採取難以預測的妄動。當野心與慾望凌駕在彼此相互的不信任之上的時候,即便是耶魯迪與庫爾蘭特兩國,也難保不會攜住彼此髒污的手,一併入侵國境界限。

不,事實上,不改其劣的庫爾蘭特軍此時已經越過國境界限,朝帝都馬法爾進軍了,真可説是吃了苦頭又不知道學乖。不過,目前還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令人不悦的事實。

“人真的不是全能的。像我在小時候,就從沒想像過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天。”此時身在本營的卡爾曼,一面聳動着肩膀,一面低聲、卻充滿自嘲意味地笑着,他身上裹着的戰甲正閃耀着金屬的光芒。利德宛無以為答,只是靜靜地望着皇帝那張略顯蒼白的臉。

“在那時候我一直相信,只要能夠活得很久就算是好事了。可是現在所面臨的卻是如此的情況。就算活得再久、再長壽,大概也只是平添一些不快樂的回憶罷了。”

“陛下本還算不上高齡不是嗎?如此的懷請過五十年以後再抒發吧!”利德宛簡要地勵卡爾曼。利德宛雖然是滿懷誠意,但是他畢竟並不善於言詞,所以也只能説出一些表面的話。另外,金鴉國公蒙契爾譴責卡爾曼乃是“弒父罪人”對於這一點利德宛雖然沒有提及,但是這點卻令他不得不覺到,有一道無形障蔽正阻隔在自己和皇帝之間。

五月十四,戰端尚未開敗,但是在帝都高聳的城牆內外,緊張的情勢正在不斷漲高,這時有一支來自北西方向的部隊來到了皇帝軍的陣營,為皇帝軍帶來了新的氣象。在這部隊的陣前,有一名騎着仔馬的騎手,正大聲地呼喚着“利德!安潔莉娜!”聽見這呼聲的男女驚愕地差點兒摔落,原來是利德宛的兒子帕爾,和黑羊國公阿爾摩修一起到來了。

在此時一片呈現昏與膠着的怪異情勢中,黑羊國公阿爾摩修的舉動便是表明了自己的旗幟,是與皇帝卡爾曼立在同一陣線上的。阿爾摩修大老雖然是身經百戰的宿將,但此時已是年衰老邁,況且又兩眼失明。完全不可能上戰場與敵軍動干戈,而他此時的到來,甚至不是騎着馬,而是乘着馬車一路搖晃着來的。儘管如此,他還是為皇帝軍帶來了二千名騎兵、六千名步兵,以及糧食。軍隊直接併入利德宛的指揮之下,而糧食在此刻更顯得彌足珍貴。利德宛親自上陣前接,而大老對利德宛所説的第一句話,是有關於一名舊部下:“積加死了是嗎?”

“是的,我們因遭遇耶魯迪軍的夜襲,而遺憾地失去了一名難得的騎士。幸好我們也斬殺了耶魯迪軍的主將,得以安積加的在天之靈。”這當然是一番謊言,但是在這種情形下,真實只會更加刺傷仍活在世上以及死去的人。利德宛一面抱起帕爾,一面儘可能平靜地説道。阿爾摩修大老點點頭,之後就沒有再提及積加的死。

“我們不談這個了,唉唷、唷、唷,雖然是乘着馬車,可是長途旅行真叫我這把老骨頭吃不消哪。看來,也到了該歸隱的時候了。”阿爾摩修大老所説的話,覺上有些像是卡爾曼在懷時所説的話。利德宛不苦笑地説道:“大老,無論如何您一定要很健康而且長壽地活着哪!不管是黑羊公國也好,是馬法爾帝國也好,都還需要大老您的有用之軀,請不要説什麼要歸隱的事了。”

“哦,如果讓年輕人這麼一説,就變得自以為是的話,到後來只會落得惹人嫌的下場唷!”阿爾摩修只是這麼輕描淡寫地搪過去。在利德宛與安潔莉娜公主的攙扶之下,阿爾摩修大老來到皇帝的面前向皇帝致意,之後阿爾摩修説道:“陛下,老朽希望能夠在今天這個場合,正式將黑羊國公的地位傳讓給利德宛。懇請陛下的恩准,老朽俯首叩拜,不勝。”對於阿爾摩修大老的這個請求,卡爾曼當場就答應了。於是利德宛在卡爾曼親自的認同下,接任了黑羊國公的地位。而這也就正意味着,黑羊公國自始至終,都將認同卡爾曼的皇帝權威,並將對卡爾曼竭盡忠誠。這具有相當大的政治意義。當然,即便是從情的觀點來看,卡爾曼也沒有任何需要忌諱的理由。除了黑羊國公的敍任儀式之外,卡爾曼並提議同時舉行利德宛與安潔莉娜公主的婚禮。婚禮的喜宴可於後再盛大舉行,但此時可先完成法律上的結婚儀式。

兩名當事人,對於皇帝突如其來的提案有些不知所措,反倒是阿爾摩修大老一面拍手稱喜,一面催着他們趕快作好準備。於是這所有的喜事便在一片匆忙、慌亂中進行着。

在戰場上舉行騎士與貴族的敍任儀式,雖然是少之又少,但是也並非絕無僅有,過程簡單樸素,但整個形式也算是確立了。真正令人稱奇的,是戰場上舉行的婚禮,新郎新娘並沒有穿着婚紗禮服,而是身披戰甲、間配劍的裝束,更有甚於此的,是新郎還帶着自己的小孩。五月十四這一天,當太陽的下緣接觸到地平線的上端時,皇帝軍的本營中也正相繼地舉行着兩個儀式。就在新郎吻過新娘,而新娘也吻過新郎和新郎的小孩之後,整個過程便宣告結束。

經過這兩個儀式之後,利德宛正式獲得了黑羊國公的地位,以及一位令人羨慕不已的子。

Ⅱ或許並不是作了很長的夢,不過有幾幅情景像是泡沫般迸裂開來的時候,似乎發出了低低的聲音。當身體被人輕輕地搖動時,利德宛醒了。此時正值馬法爾北國短暫的夏季,營帳外仍然是一片夜。他橫卧在野戰用的牀上,身旁有另外一個人躺着。剛剛搖動他的肩膀,讓他離夢境的,便是這人的手。

“安潔莉娜公主…”

“不要再叫我公主,我已經是你的子了。”安潔莉娜用手指梳卷着她那頭顏彷若冬落陽的髮絲。從這個動作當中所散發出來的憂愁,似乎和原本的她頗不相稱。公主直覺地可以受到哥哥的野心,在不時為其最終境遇擔憂的最後,還是沒能改變哥哥的歷程。勇敢、聰明、快的公主,似乎為哥哥無奈地擔憂着。事實上,利德宛也有着相同的無力,甚至對這位昨晚才成為他子的女子有種對不住的覺。而這份覺與他個人在化解卡爾曼與蒙契爾之間的對立方面,究竟獲得了多大程度的效果,是全然不同的兩個問題。

蒙契爾譴責“卡爾曼乃是弒父罪人”有關於這一點,利德宛在他與安潔莉娜公主的結婚儀式之後,曾經與阿爾摩修大老談到。

卡爾曼究竟是不是弒父罪人,就算澄清了這個疑點,實際也沒有什麼意義。即便是像金鴉國公蒙契爾這樣的人物,卻也在最重要的時刻犯下了錯誤。發動叛軍之後,就算糾彈皇帝所犯下之弒父的罪行,聽起來卻也只像是一個藉口,一個用來將他個人的叛亂行為加以合理化的藉口。也就是説,一旦有政變或者兵變發生的時候,什麼正義、人倫,都只是叛變者用來爭奪權力的武器。而這個武器究竟會成為致命武器、亦或本沒用,全看對抗者是如何應對而定。

這是阿爾摩修大老的意見。既然並沒有任何明確的證據可以證明卡爾曼的確曾經作出弒父的罪行,那麼只要卡爾曼一否認,利德宛所能作的,就是在信、或者不信當中作一抉擇。卡爾曼是不是説真話、或者是説謊話,這是卡爾曼良心的問題,利德宛不應該逾越卡爾曼的這個內心領域,只能與世俗之凡人一般地行動。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確定的。不管皇帝與金鴉國公之間,孰勝孰敗,都將是親友相殘哪!”利德宛一想到這裏,就不悵然若失,這一點或許是因為利德宛還不是一個成的政客吧。既然他黑羊國公的地位是由卡爾曼所親手賜予的,那麼為了維護本身之地位與權限的合理,便應該要協助卡爾曼鞏固他的帝權。對否決卡爾曼之帝權的蒙契爾加以討伐,將帝都奧諾古爾奪回,抵擋列國的侵略,防範國內各勢力所可能發動之叛亂。利德宛既然已身在河中央,自然不能渡河渡到一半,又中途折返回來。利德宛自己也充份地明白這些道理,但是心中就是有一份無論如何也難以割捨的情緒。如果能夠找到一個罪大惡極的人,把這所有一切的罪行都歸諸到他身上就好了…。

突然間,利德宛的呼受到了阻礙,他的心也因而被拉回到現實之中。原來是安潔莉娜公主伸出她那纖細白皙的手,將眼前這名男子,而此時已成為她丈夫的鼻子給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