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鼎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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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公子舒夜回鶯巢,霍青雷才回頭向着拘二公子連城的地方走去。
考慮到他畢竟是城主的弟弟,又是帝都來的貴客,霍青雷只是點了他氣海和雙手道,並不對其鐐銬加身。那個葛衫少年眼裏依舊有不屈服的倔強,然而聽説要帶他前去母親生前住過的瑤華樓時,便安靜地站了起來,跟在霍青雷後面。
在接近那座幽閉小樓的時候,又聽到了綠姬在裏面的祝誦之聲,聲音低啞詭異。十年來,這個被幽的女子每夜都在樓裏用巫術詛咒着城主,想要為主母復仇。
霍青雷聽到那不似人聲的咒語,忽然間打了個寒顫。旁邊的連城二公子在進樓前忽然雙膝跪倒在台階上,對着黑的門裏磕了三個頭,眼神變得悲痛而仇恨。門內的牆壁上,懸掛着老城主傳下的那一套盔甲。
他離開這座小樓已經十年。十年前,十一歲的他看着披頭散髮的母親被神武軍從裏面拖出來,白綾緊緊絞着她的脖子。綠姬抱着他,捂住他的眼睛不讓看,可他還是看到了:母親原本豔麗雍容的臉上一片青紫,眼睛圓瞪,口舌間都是血。
而重傷初愈的長兄舒夜,就這樣坐在軟榻上冷冷看着,吩咐軍士將被縊死的瑤華夫人放入棺木,等上兩天,好和垂死的老城主一起下葬。
他掙了綠姬的手,衝過去撕咬着長兄,卻被無數軍士拉開。
新的敦煌城主冷冷看着這個十一歲的弟弟,忽然抬起手做了個手勢——周圍一片利刃出鞘的聲音。然而公子舒夜只是搖了搖頭,似是極疲倦地擺手:“不殺。送入帝都去。”十一歲的他,就這樣被送離了故土,遠赴帝都長安,做了一個人質。
他看到過其他屬國質子在帝都的遭遇:度如年、如履薄冰,因為如若兩國局勢一有什麼變動,那些質子的人頭便首先被斬下來,放到金盤上被送回故土。而他那個陰梟多變的長兄高舒夜,心裏只怕所謀者也大吧?一旦舒夜不甘於只做敦煌城主,稍有異動,他在帝都便是人頭不保。
若不是在帝都遇到貴人相助,十年來替他周旋一切、教導他提攜他,他早該成了帝都烈權力鬥爭中的犧牲品,罔論十年後還能帶着帝都旨意返回故土。想着往昔種種,他眼睛裏不由自主出了深切的仇恨。
“你這種眼神是什麼意思?”猛然間,旁邊霍青雷冷笑起來,似是壓不住多年的義憤“公子對你夠好了!不然十年前就該把你和你母親一起殺了,以絕後患!”高連城霍然回頭,瞪着這個長兄的附庸爪牙,怒斥:“這個奴才,居然敢這樣對我説話?不許辱及我母親!你不過是我們高氏一個家臣!”霍青雷冷笑:“你母親?我告訴你,要殺你母親的,是老城主!——你知不知道你那個好母親做了什麼?她在公子十三歲的時候,居然勾結明教妖孽想將他置於死地!在公子千辛萬苦回來後,養傷時,她又一次次謀害——老城主知情後,就派人在自己去世前縊死了那個女人,才敢放心閉眼。”
“胡説!”連城因為震驚而提高了聲音,怒斥“胡説,我母親從來連一隻螞蟻都不敢踩死!她怎麼會殺舒夜?怎麼會?”霍青雷鐵青着臉,拼着把家醜揭穿“你去問問劉老侍衞,去問問張嬤嬤!府里老人們哪一個不知道!不過是為了高氏的面子,對外只説夫人暴卒罷了。公子對你也算仁至義盡了!換了別人,能容你活到今?”連城瞪着眼睛看霍青雷,只是不信,連連倒退:“我母親不會殺人…不會殺人…她信佛,她從來不殺生!不信你問綠姬。”倒退中,靴跟碰上了門檻,連城猛地一個踉蹌。然而有人從門裏扶住了他。
綠衣的女子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門口,站在幽暗的陰影裏扶住了少主人:“不錯。二公子,夫人是個好人,她愛你至極,為你所謀更是尤恐未盡。”頓了頓,黑影裏的綠姬注視着鶯巢裏的燈火,咬牙低聲:“偏偏,有個人卻擋了你一世的榮華富貴——夫人怎生容得他!”連城霍然呆住,看着暗影裏出側臉的女子——這是綠姨?童年時那個抱着他到處走,看西番人刀吐火、看商隊駝鈴,看長河落的綠姨?十年不見,眼前這張剛過三十的女人的臉,竟然變得這般蒼老可怕。他陡然覺得一陣陌生。
霍青雷凝視着綠姬漸蒼老怨毒的臉,眼睛裏的光芒也轉為沉痛。
“綠兒,何苦。”他忍不住再度開口勸説青梅竹馬的女子“你看,二公子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昔的恩怨也就不要再提了——畢竟是骨啊!城主不會為難二公子,照樣的同享富貴。我去求城主允許、娶你過門,大家好好的在敦煌生活下去,這不好麼?”那樣誠懇樸實的話,從這個手握重兵的將軍嘴裏説出來,帶着讓人不得不相信的力量。
連城臉依然蒼白,似乎還未相信母親昔年曾設計陷害了長兄。然而綠姬冷冷看着霍青雷,忽地笑了笑:“好啊,如果你擔保高舒夜不加害小公子,我就嫁給你。”
“好!”霍青雷喜極,口答允,忍不住便上前一步拉住了綠姬的手。
綠姬微微掙扎了一下,便側頭向暗影裏。女子的雙手枯瘦如柴,冷而,神經質的不停顫抖着。然而隔了十年終於握住了這雙手,霍青雷悲欣集,久久不願放開。
卻沒看到、側頭向着暗影裏,女子眼裏驀然簌簌落下一行淚水:小霍,青梅竹馬的我們、如今竟落到了這般談易般出售情的地步了麼?
深秋的敦煌城,重新又陷入了一貫的繁華和喧囂。
駝隊進進出出,各國商賈魚貫而入,覲見城主,逢十一的高額賦税讓他們暗自腹誹,卻只有無奈地拿了蓋過玉璽的過關文書出敦煌去,盼望到了目的地能賣出更好的價錢來。
公子舒夜依舊是這一方的生殺予奪的帝王,決定着古道上這一重鎮的一切。他依舊如往常那樣奢侈放,卻同時也將城中的政務軍務安排的井井有條。沒有人敢破壞這如鐵一般的秩序,更沒有人敢問:前幾歸來的二公子連城、如今又如何了?
瑤華樓裏卻是漸漸有了人氣,不似以往死寂陰沉。
應該是取得了城主的認可,這幾霍青雷往瑤華樓裏來得明顯多了起來,臉上帶着喜。綠姬的神卻只是淡淡的,偶爾也順着他説一會兒話,眼神卻躲閃。霍青雷卻很容易便滿足,生怕她幽多年對外界不,喜滋滋地帶着綠姬去四處看,內外不避忌。二公子整在樓裏叫着要見長兄,可公子舒夜醉醺醺的扶着舞姬過來了,連城對着這個飛揚跋扈的哥哥、卻又説不出什麼來,只是瞪着他看。
一連幾便這麼過去了,彷彿城中開始結起了薄冰的坎兒井,表面上死水無波,底下卻有暗洶湧、急待破冰而出。
第四上,霍青雷陪着綠姬吃了早膳,照舊去後院檢視。
然而一入那個花木扶疏的巨大庭院,卻發覺那停着的一百車金銖一夜之間無影無蹤。他倒一口冷氣,卻並不太意外——十年來,每年十月初十,公子都吩咐下人把這筆巨大的財寶放在後院裏,然後過了五天,月中之夜,這些車子就會秘密地消失。誰都不知去了何方。
然而,今不過是十月十四,竟然這些車子就走了?為何比往年都提前了一天?
他有些擔憂地想去請示城主,卻意外地在鶯巢外被擋住,侍衞儘管認得他、卻依然堅決地説城主吩咐今不見任何客人,也不許任何人進入鶯巢一步。
霍青雷悶悶地回來,綠姬殷勤詢問,他便説了今的異常。綠姬笑着説他多心,公子在那個銷金窟裏風快活幾天不見人、也不是什麼希罕事情。然而笑的時候,彷彿心裏沉着什麼,女子的眼神陡然掠過了狠厲的光,執起了酒壺殷勤勸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