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沙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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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就在那一剎那,角樓裏忽然傳出了呼嘯聲,似乎有什麼利器破空而來!
所有軍士駭然抬頭看着半空——然而卻是什麼也沒有。只是憑空出現了奇景:猶如無形的刀劍劈落,半空黃沙紛紛退讓開來,齊刷刷讓出一條通路。彷彿有無形的力量突然面到來,向着角樓去的漫天飛箭居然以人眼可見的速度、乍然緩了一緩!
“唰!”角樓裏又傳來一聲呼嘯,漫天的飛箭再度緩了一下,然後三度緩了一下。最後那些箭忽然間全都失了準頭,相互撞擊在了一起。
“連珠神弩?!”公子舒夜眼神大變,霍然揮手,厲聲命令“給我退回城下!”公子舒夜手腕一翻,便多了一柄晶瑩剔透的長劍——那是他平極少動用的佩劍:承影。看到此劍一出,終於知道此刻的危急,霍青雷厲聲大喝,約束手下:“退回城下!退回城下!”然而,已經晚了。
角樓裏那一道白光如同跳丸般在城頭飛躍,呼嘯聲如密雨一般。待得白光躍近、眾人才發現那居然是一頭雪白的獅子!獅子上坐着一個美麗女子,頭戴金葉飾的花冠,身穿白長袍,領口和前襟有一條深寬邊,繡滿了繁複的紅花朵——那是怒放的曼珠沙華。
果然不出公子舒夜所料,她背上的箭袋已經空了。白衣女子手持銀弓、弓上卻無箭,只是勾手空拉弓弦,不停作出發箭的姿式——只是姿式而已。然而奇異的是,她每一舒手,都彷彿有無形利箭從銀弓上出,半空的黃沙被利刃斬開般地退讓!
軍士向角樓的幾百支箭還在半空飛,然而那個騎着白獅的女子面飛躍而來,舒臂彎弓,只是一瞬,便完成了千百個彎弓放箭的姿式,無形的“箭”登時充斥了整個天地。似乎是雙箭對擊,那幾百支出去的鵰翎青銅箭轉瞬如同麥杆一般紛紛折斷、跌落在地。
無形的箭在斷了長箭後,去勢尤自未歇,繼續擊向那些緊急撤退的士兵。人一排排倒下去,呼號。那些被無形之箭所傷的人,各自的傷勢卻迥然不同:有些口皮開綻、發出焦糊的氣味;有些卻是臉蒼白,如同結了一層冰。半空的黃沙凝聚成一束,黃龍一般絞動。
無形氣勁過處,那些普通士兵本看不見、也來不及躲,紛紛驚呼慘叫。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藍的光幕籠罩了城頭。
公子舒夜霍然拔劍,一擊風斬在虛空之中。白衣如同電光般穿行在飛沙裏,手中利劍橫封斜掠,盡往虛空裏斬落。劍不過三尺,然而劍上發出的強烈劍氣、卻剎那間截斷了半空縱橫的無形之箭!劍尖和氣勁對撞的剎那,光華四,半空中的黃沙被猛烈地絞動,粒粒到了公子舒夜的白玉假面上。
“烈火鳴金箭?移形必殺箭?——好,好!弓上雖無箭,心中一箭可化萬箭。”公子舒夜忽然放聲大笑,神複雜“沙曼華,你終於練成了全套的無之箭?難怪教王敢派你敦煌!”跳丸般的白光霍然凝定了,白獅足踏女牆,停在城上低低嘶吼。白獅上的女子手指勾起了銀弓之弦,卻停在了那裏,湛藍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似乎想看出白玉假面後的真容。半晌,終於遲疑着,開口詢問:“你是誰?你似乎早就料到了我要來?還知道我的教名是沙曼華?
…
你又怎麼知道無之箭?”
“我是敦煌城主,”眼睛裏有深深的冷笑,他收起了劍,定定看着那個女子“不用想也知道教王會派你來:魔教在中原遭到朝野圍剿、連昔盟友南疆拜月教都袖手旁觀,形勢危急。而你們無法穿過敦煌去中原支援,連五明子都鎩羽而歸,總壇不得不派遣出三聖女了吧?教王他還有什麼法子?總不能自己拿着聖火令來殺我——他已經老了,本無法奔波數千裏、穿過沙漠來敦煌向我挑戰。”頓了頓,公子舒夜繼續冷笑:“而‘月星’三聖女中,聖女蘇薩珊為波斯長公主,入教之時便發誓永遠守護明教總壇;月聖女梅霓雅尚在回紇擔任國教教母;那麼這次來的、也只能是最年輕的星聖女沙曼華了。何況,三聖女中,也只有你在武學上造詣最高。”
“…”白獅上的女子顯然愣住了,不料這個人對教內瞭如指掌“你怎麼知道的?”
“我知道的事情,遠多於你想象。”公子舒夜微笑起來,冷然回答“我知道所有初際、中際和後際裏發生的一切。過去,現在,和未來,都知道。”
“胡説,只有明尊才有如此力量。”沙曼華反駁,忽然微微詫異“初際、中際和後際?咦,你也知道二宗三際、也懂我們明教的教義?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是公子舒夜。”城頭上的白衣公子再度回答“敦煌城主公子舒夜。”
“公子舒夜…公子舒夜…我以前沒有聽説過這個名字。”白獅上的女子微微沉,忽然覺得額角一跳,腦子裏隱約開始疼痛。終於搖了搖頭:“慈父派我東去中原,接替那兒死去的蕭雲鶴教主。他告訴我:敦煌城主是褻瀆踐踏明尊的惡人,而我,需用無之箭將敦煌擊破、東去中原,拯救那些被皇帝和正教圍攻的教民。你為何非要與我明教為敵?”
“如果我不與你們魔教為敵、難道就放任你們東去毒中原?讓你們把更多的無辜孩子變成修羅場裏的殺手,把更多無知的百姓變成子民?”公子舒夜長聲大笑,眼裏霍然有了極怒的意味,抬劍遙指城中火刑架上的焦屍“魔教還要害多少人?我恨不得把所有魔教教徒放到火上烤!包括你那個‘慈父’!”
“惡徒!”沙曼華眉頭一蹙,手中無形之箭而出。
箭氣將公子舒夜臉上的白玉面具一裂為七,然而他卻動也不動。在面具迸裂的一剎那、他碧的眼睛直視着銀弓的沙曼華,一瞬不瞬,彷彿想抓住女子臉上那一刻的每一個神。
然而,在面具乍然裂開的剎那,星聖女卻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有凝神運氣時的專注神。白獅繼續嘶吼着在城頭跳躍,獅子上的女子彎弓放箭,無數氣勁凌厲地呼嘯而來,將他包圍。而那一瞬間他彷彿失了神,居然站在風暴的核心裏,連劍都忘了拔。
“公子!”城下那麼多人裏只有霍青雷看得出無形箭氣的厲害,口驚呼“拔劍!”箭勢尚未及身,然而箭風似乎將身側的酷熱空氣都凝固成冰,千百道利氣直刺周身,然而遠遠凝望那個飛躍於城頭髮箭的女子身影,公子舒夜只覺霍然有一支冰箭穿了他的心肺。那樣無動於衷的、漠然凝神的臉——竟然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他在敦煌等待了十年,而她居然什麼都不記得了?!
“公子!公子!”城下的霍青雷急促地驚叫“快拔劍!”
“公子拔劍!”將軍的焦急染了身側士兵,所有城下的人一起驚呼,聲音響徹了大漠“公子拔劍!”在四圍利氣過來的最後一剎那,他忽然一聲長嘯,承影劍如同閃電騰起在城頭。
七十四劍——她了七十四箭,他便封了七十四劍,將每一縷箭氣截斷。她箭之時,用了八種氣勁,他便用了八種劍法將其一一擊潰。那一襲白衣穿行在城頭的漫天箭氣裏,騰挪之間猶如疾風閃電,居然絲毫沒有傷到分毫。
最終,白獅停住了,不停地低吼,而白獅背上的女子控弦不發,震驚地望着他:“從來沒有人能接的住我的箭。你究竟是誰?”她驚訝之極:“居然用了八種不同的劍法!”
“哈哈哈哈…看來你記不好,眼力倒是不差。”公子舒夜忽然間大笑起來,看着遠處沙曼華震驚的臉,冷睨“你可猜得出我是哪一派?”沙曼華蹙眉沉思,久久不答,忽然間收起了銀弓,雙手叉前、如抱滿月,緩緩作出了一個虛空拉弓的姿式。那一箭不比前面一輪密雨般的急,動作極緩、氣息綿長,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女子空空兩手中居然隱約凝聚出了一道淡淡的銀!
那一箭來,無形無質、公子舒夜卻聽得到黃沙被一粒粒擊穿的聲音——在極其短暫的一瞬,他看到城頭十丈內所有的風沙都靜止了。
月冰疾風箭?!無之箭的最高境界!
公子舒夜猛然對着城下軍士民眾大喊:“退開!退開十丈!”在霍青雷帶領軍隊後撤的那一瞬間,他再度揮劍——用盡了全力,顧不上任何派的花俏劍法,只發出了一劍!劍芒從劍尖吐而出、承影在他掌心發出久違的可怖怒吼,彷彿要闢開天地間的一切——而那一劍只是闢在沙塵凝定的虛空裏。
轟然的白光從敦煌城頭騰起,擴散,黃沙一瞬間飛濺開來,向城下,那被箭氣攔截的一粒粒細小砂子、居然彷彿一支支利箭,將那些正在退開的軍士刺出滿臉的血來!
白獅上的少女頹然鬆手,那一箭似乎耗盡了她的真氣,她低頭微微息,額角冒出了細密的汗珠。白獅也彷彿被那一箭的反挫之力所,往後倒退了幾步,幾乎從城頭跌落。
那一邊趁着城中這一刻的混亂,長老妙水已經帶着那十幾名教徒突圍,穿過了東門奔入沙漠。此刻了口氣,老婦空回顧城頭戰況,卻也是一驚——一個照面、便已經拼得你死我活了麼?而星聖女…居然處於下風?
明教內武學第一的星聖女沙曼華,居然出盡全力也無法擊敗那個敦煌城主?教王的擔憂終於成真了:明教裏,居然沒有人能對付那個修羅場裏叛出的小子!
難道,真的要向遠在回紇的月聖女梅霓雅請求支援?
“鐵馬冰河?你用的內功心法是鐵馬冰河!”白獅上的沙曼華靜默半晌,忽然口驚呼——在這樣竭盡全力的手一擊中,任何人都無法隱瞞自己最本源的武學,然而、眼前這個敦煌城主使出的卻居然是…!湛藍的眼睛裏是不可思議的光,她怔怔看着城頭持劍風的男子:“這是我們明教聖火令上的秘典!你怎麼可能會?你、你難道是…”
“是啊,我是從修羅場裏出來的。”公子舒夜忽然一笑,轉腕收劍“十年前。”
“修羅場?”那三個字讓沙曼華忽然頭痛裂,她下意識地用手按着腦後,喃喃“大光明宮總壇裏的修羅場?十年前…崑崙?”
“是。崑崙雪域。大光明宮。修羅場。”公子舒夜忽地微笑起來,那笑容卻帶着説不出的苦澀“我和墨香離開那裏後,一別十年,不想今竟能有幸重見星聖女沙曼華。”沙曼華看着他的笑笑容、隱約間居然有一種觸目驚心的覺,只覺腦中三金針驀然直刺進來、一下子扎入了內心最深處。她陡然覺得窒息,用手按着後腦,覺到秀髮下血脈的搏動,眼神也開始有些動搖:“你、你説你是從修羅場裏出來的?
…
為什麼…我沒見過你?”公子舒夜又是一笑,眼深沉,看着白獅上的女子苦痛地用手按着頭顱,齒間透出微微的冷氣:“真是可憐…是被金針封了腦麼?你的慈父真是慈愛啊。”因為劇痛,沙曼華的手在腦後摸索、按住了那三粒冷冷的堅硬金屬——沿着髮際中縫,百匯、玉枕、扶風上依次釘着三長針,隱藏在秀髮之下,赫然可怖。
那是她一切記憶的開始之處——自從她有記憶開始,頭上便有這樣的三長針,將所有一切死死釘在空無的記憶裏。少女時起,梳頭的時候、象牙梳子就經常磕斷在發下的釘子上,她曾對鏡摸着發隙低呼,然而卻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十年前…我應該才十六歲。我不記得那之前的事情。”她喃喃低語,頭痛裂“我認識你麼?
…
在崑崙雪山的明教總壇?修羅場…修羅場。那可是教中培養殺手的地方啊!你、你難道是我教殺手?
…
可我為什麼不認識你…”
“你大約已經不認得我了——可你的弓箭必然還認得我。”公子舒夜忽地笑起來,手臂一震、雪熊皮大氅無聲落地,他回手點在自己的口正中“你曾經一箭把我釘死在‘樂園’後山的絕壁之上——忘了麼?”手指點落的時候,衣襟散開。堅實如玉的口上,赫然有一個巨大的褐傷疤!
“呀!”看到那個觸目驚心的傷口,彷彿猛然受到強烈刺,沙曼華口驚叫起來,手中的銀弓跌落在城牆上“啊,你!
…
這是、這是…啊啊啊!”她忽然再也無法抑止地抱着頭顱驚呼起來,片刻前那種飄逸淡定的風度蕩然無存。
“飛光!飛光!”城下的長老妙水眼見城頭形勢不妙,此刻在城下斷然開口,呼喚那隻白獅“快帶聖女回來!”被主人的失態驚嚇,白獅一聽到長老的召喚便一躍而下,如疾風閃電一樣、掠回了城外,和那些明教教徒匯合。一行黃塵向着西方滾滾而去。
公子舒夜沒有動,也制止了手下軍隊出城攔截,就讓那一行人絕塵遠去。
“墨香,如你所料、我終於又見到她了。雖然她已經不記得我。”望着消失在大漠裏的明教人馬,敦煌城主喃喃低呼着一個夥伴的名字,嘴角含着冷笑“從修羅場裏逃出的那一天,你就和我説:只要我扼守敦煌、抵制明教,終究有一天會再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