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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山花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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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看!好不好看?”喜兒舉着一大把杜鵑到了她面前,紅豔的花瓣映紅了她燦笑的臉,連眸子裏也透着一股熱烈的光。她伸手接過花束,下意識地湊近鼻尖——也許,她也只能擁有喜兒的這份忠心和體貼了。

“好看。”她微微彎了彎,拈下一小簇,在自己耳邊散落的長髮上。蒼白瘦削的臉龐有了這抹鮮豔相襯,忽然間變得亮麗了不少。

“小姐,你也真好看。”喜兒抿嘴望着她,由衷地説。她輕輕將笑意加深,眯起眼睛,稍稍向上仰望着她“喜兒,去想辦法,把凌府裏那包藥進來吧。”

“什麼?”喜兒忽地怔住,她實在不明白,好不容易笑起來的子奼怎麼會突然間又提起這個?子奼卻仍然靜靜笑着,説道:“把藥拿進來,然後偷偷熬好,我要喝。——要不,你也可以想別的法子,總之,這件事我還是要做。”

“可是…”喜兒張大眼,先前的燦笑早已經不見蹤影“你都已經七個月了!會很危險的!”

“怕什麼?”她笑道:“大不了,我與他一塊去死。喜兒,哀莫大於心死,你想想,這世間還有什麼事情是值得我害怕的呢?”喜兒咬着,驚惶地望着她。她卻不給她思考的餘地,站起身挽起她道:“走吧,太陽都下山了。”她説得那樣平靜那樣輕鬆,彷彿剛剛只不過是説了句“天氣有多好”之類的家常話…喜兒便就這樣一臉木然地被她挽着,一路木木地下了坡。

————這晚月極佳,子奼也睡得晚了些。先是晚膳後在園子裏走了走,而後才進了屋來洗漱。喜兒收拾好一切後,又捧着那一大束杜鵑走了進來“小姐,你看哪裏好?”子奼在案上看書,聽她説起,也望了兩眼。而後隨手指了指妝台上一個細晶白瓷大花瓶道:“就那個吧。”喜兒喜滋滋地把花進去,又看了看殿內四處,最後還是將它擺在了牀頭的妝台上。

“這花雖然不香,澤卻是極惹人的。擺在這屋裏看看也好,添些生氣。”那一大抱火紅置在台上,襯着那淺綠的絲羅帳幔,倒也的確是喜人,子奼瞧着,眉眼間也舒緩了些許。喜兒鋪好了被褥,轉身説道:“早些歇着吧,這書明兒看也好。”她抬頭望了望外面天,只聽得宮鍾也已鳴到亥時,遂順從地把書合上,起身到了牀邊。

“明兒記得那件事…”臨熄燈時,她又囑咐了一句。喜兒走到門口,停了一下才回頭“知道了。”隨着雕花木門的一開一合,屋裏便陷入了一片幽暗,許是今在坡上坐久了些,身子已疲乏,沒多久,子奼便沉沉睡了過去。

宮鍾又敲到子時。

太極殿裏,龍煜從南書房走出,徑直往館陶宮這邊而來。那步履那樣從容,看起來,倒像是輕車路一般。而且他還在與身後的衞玠説話:“北邊大月境內近來也不安定啊,大月王派使臣過來請求派兵,朕還在琢磨這個事情。你明召兵部進來,朕與他商議商議,——對了,凌宵十滿了沒有?還有,六王府近來沒動靜,龍沅近來在做些什麼?”衞玠跟在身後,有條不紊地作答:“大將軍的罰期已經過去兩,昨已恢復公務。六王爺府裏,據説倪太妃近來偶不適,王爺正在喚大夫為其調養治病。”

“太妃患病?”龍煜在館陶宮門口止步。守門的侍衞長過來下跪,他揚手喚他起了,又將臉面向衞玠。衞玠道:“正是,據説是舊疾,算起來,已半月有餘了。”他聽聞後沉了一下,背手嘆了口氣,道:“這老六也…得了,明兒喚太醫院派個太醫過去瞧瞧。”

“是。”

“走吧,進去。”他一揚手,信步就跨進了宮門。此時園裏已然一片寂靜,月光幽幽地照在園裏,四處樹影婆娑,花香四溢,倒的確是番好月。儘管幾乎夜夜都會走上這麼一遭,但今夜他卻又更有興致地放緩了腳步,順着花徑一路入到了庭園深處。在那海棠盛開的花圃旁,他忽然暈開一抹柔和,回頭輕聲問道:“朕讓你去辦的事,你辦的怎麼樣了?”衞玠心念一轉,瞬時明白他意下所指,便也淺笑起來:“回皇上的話,翠幽仙宮的修整已至完成階段,而八十株焰谷寒梅樹也已經在運送來京的途中,最多不超過一個月,便可種植於仙宮花園裏。而到年末,便可有天下第一奇梅的異香撲鼻。”

“唔。”他揹着手,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往前走去。

上了石階之後,衞玠就自動停在了正殿門前,太監們也無聲離開。龍煜進了門檻,推開寢殿的門,望見那簾幔低垂的大牀,不覺頓了頓腳步,半刻後,方才又緩步上前。

藉着外頭的月光,屋裏物事的輪廓俱皆清晰可辨,淡的紗幔,抱着被褥,微微向內蜷起的身影,還有牀頭一大束難以忽視的杜鵑。——杜鵑?他不由微微驚訝了一下,側目對着它們研究了起來。看着看着,他雙眉就不由微微蹙起,眼中有了一抹殺傷力並不太強的嗔,——放眼整個大明宮,也只有她才會把這如此鄉土的野花進這御窯雪晶瓷瓶裏吧?真是不懂事。

眯眼把花瓶放下,他又背起了手來。沉了一回,轉身望向沉睡中的人兒。夢中的她不知遇見了什麼,雙手把被子攢得生緊,眉頭也糾結在一處,彷彿便是在夢中,她也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放鬆。

又不由坐下,開牀幔,怔怔地望着她。睡夢中的她渾然不覺,放在被外的手臂因衣袖上滑,很自然地出了一段來,白晳卻又瘦削,那手腕處還有一小道粉紅的細疤,他想起來了,那是小時候他帶着她去打獵時留下來的,他記得她憋着沒哭,因為那時候他卻快要心疼得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