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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冤家路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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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父女倆一出來,棚子裏立刻鴉雀無聲,真是掉針兒都聽得見。

“喝。”不知道哪個冒失鬼叫了一嗓子。

“咱們樂姑娘是越來越漂亮了。”杜毅用肘兒碰了費獨行一下,一呶嘴道:“瞧,費兄,幾天不見人憔悴了,不知道為誰喲?”

“別胡扯了。”費獨行也看得出,姑娘是比上回清瘦了些,可是杜毅既然這麼説了,他自是不能承認。

就是這時候,樂姑娘一眼看見了杜毅跟他,先是一怔,繼而美目微睜,嬌靨上飛快掠過一絲驚喜神,頭一低走向桌旁。

“瞧見了麼,費兄。”杜毅衝着費獨行眨了眨眼,笑道:“兄弟,我當初沒説錯吧,就是傻子也應該看得出來。”費獨行淡然説道:“別忘了,咱倆坐在一塊兒?”杜毅道:“彆嘴強牙硬了,你自己心裏有數兒,怎麼樣,要兄弟給你拉拉紅線?”忽聽砰然一聲響,場子裏樂敬正開始了他那一段開場白。

費獨行道:“別逗了,人家開場了,聽着吧。”閒話表過,書歸正傳。

樂敬正今兒個説的是三國,接昨兒個的,正説到“長板坡趙子龍救主”手裏一把摺扇就像趙子龍的槍,把個一身是膽的趙子龍勇、忠、義表現得淋漓盡致,似乎活生生的就在眼前。

棚子裏的聽客一個個都屏息凝神,瞪着眼,張着嘴。幾乎忘卻自己身在天橋,簡直就像時光倒,自己站在長板坡上觀戰一樣。

説得好,的確好,沒話説,連費獨行都聽得入了神,暗暗歎賞不已。

他入了神,他可沒留意人家樂姑娘直拿那雙黑白分明,水汪汪美目瞅他,直能把人給氣死。

驚堂目一響,一段説完,叫好聲,掌聲沖天響起,差點兒沒把棚頂掀了去。

樂姑娘提着茶壺兑茶來了,她打左前方開始,給費獨行對茶的時候頭都抬不起來了。

杜毅瞅着人家低低説道:“樂姑娘,我這位費兄今個兒可是專為看你來的。”人家姑娘耳子都紅了,沒吭氣兒,提着茶壺往一邊兒去了。

費獨行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扯了杜毅一把道:“你這是幹什麼?人家是個姑娘家,可不比咱們老。”這句話剛説完,耳聽那邊傳來樂姑娘一聲驚呼,旋聽有人大叫了一聲,一個混混兒打扮的漢子站起來直跺腳,鞋襪都濕了,臉也變了。樂姑娘站在那兒豎着柳眉,圓睜美目,臉通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就是沒掉下來。

開水燙了人了!

樂敬正放下摺扇走了過來,衝那漢子一拱手,賠上滿臉笑道:“對不起,對不起,這位爺,我這個丫頭太不小心了…”那漢子眼一瞪,齜牙咧嘴地道:“對不起?對不起就算了?你知道這壺水有多燙,腳都起泡了,我至少十天半月不能走路。”只聽一人冷哼一聲低低説道:“活該!誰叫你下摸人家的手。”這話別人沒聽見,單叫杜毅聽見了,他站起來走了過去,費獨行一見他走了過去,只有站起來跟了過去。

杜毅來到近前,伸手攔住了樂敬正道:“樂老,且慢賠不是,讓我説句話。”他目光一凝,望着那漢子道:“樂姑娘燙了你了,是不是?”那漢子想必不認識杜毅,不知道杜毅是何許人,一瞪眼道:“廢話,鞋都濕了你,瞧不見麼?”杜毅笑笑點頭説道:“你這是跟我説話?好,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那漢子一指樂敬正父女倆道:“讓老的花錢給我治腳,讓小的侍候我十天半月直到我好。”

“行。一句話,”杜毅一點頭道:“只是,你當着大夥兒説説看,樂姑娘是怎麼燙了你的。”那漢子怔了一怔道:“怎麼燙了我的?你什麼意思?開水澆到了我腳面上,就這麼燙了我的,你聽明白了麼?”

“這就玄了,”杜毅道:“樂姑娘一天到晚提着這把茶壺給客人們兑茶,從來就沒聽説過她燙過誰,怎麼今兒個就單燙了你,你的腳比別的腳高貴?”鬨然一聲有幾個人笑了。

那漢子臉變了,一指杜毅道:“我捱了燙你他孃的還説風涼…”杜毅一個嘴巴了過去,打得那漢子往後一仰,整個人翻到了板凳那邊去。

客人中起了騷動,紛紛往旁邊躲去。這下亂了,那漢子還有伴兒,兩三個漢子拔出了匕首。

費獨行一步跨到杜毅身前道:“別在這兒鬧事兒,人家還要做生意。”一名漢子道:“你他孃的算哪頭蒜,做生意?別做了,爺們要砸他的場子。往後這碗飯他別吃了,天橋他也別待了。”嘴説手不閒,一匕首紮了過來。

客人中響起了幾聲驚叫。

費獨行一伸手便把那把匕首奪了過來,伸手指頭一敲,一把百鍊鋼斷成了兩截,他把匕首柄往幾個漢子跟前一扔,冷冷道:“你也這樣來一下再跟我動手不遲。”幾個混混兒看直了眼,嚇傻了,一個個腳底下抹油,就要往外溜。

杜毅冷喝説道:“站住。聽我一句話再走,從今兒個起,誰要敢到樂老的棚子裏來搗亂,我就讓他像這把匕首,滾吧!”幾個混混兒跑了,那捱了燙的是瘸着跑的。

樂敬正賠笑拱手,道:“多謝,二位爺,都是我這個丫頭…”杜毅道:“樂老別怪樂姑娘。我看見了,那東西在樂姑娘手上摸了一把,樂姑娘嚇得一躲,壺嘴偏了,沒偏到他臉上去就算便宜。”樂敬正臉一變道:“是這樣啊?我還當…丫頭你怎麼不早説。”樂姑娘低着頭,一聲沒吭。

杜毅道:“樂老也真是,樂姑娘一個姑娘家,這話怎麼好説出口?”只聽一聲輕咳從身後傳了過來:“二位,對不起,打擾一下。”費獨行跟杜毅轉眼望去,只見眼前一前二後站着三個中年漢子,清一的天藍褲褂兒,個個太陽鼓起,眼神十足。前頭那個白白胖胖的,手裏拿着剛才讓費獨行一指頭敲斷的匕首把,看了費獨行一眼道:“朋友好俊的指上功夫,請教貴姓?”費獨行何許人,一眼就看出這三個不懷好意,當即淡然説道:“姓費。”那白胖中年漢子目光一凝道:“費慕書?”費獨行道:“你認錯人了,費獨行。”那白胖中年漢子倏然一笑道:“算了吧!姓費的,奉天府的公文到京裏好些子,公文裏還夾着一張你的畫像…”杜毅道:“你們是哪個衙門的?”那白胖中年漢子瞟了他一眼道:“你管不着…”杜毅往裏一摸,託着牌遞了過去,道:“管着管不着?”那白胖中年漢子一怔,馬上換上了一張笑臉:“喲!敢情您是中堂府的爺們兒,我有眼無珠,我有眼無珠,我們是巡捕營的。”杜毅收回牌冷冷説道:“一點兒不假,你可真是有眼無珠,費爺是我們府裏的大領班,你怎麼説他是費慕書?”

“哎喲!”那白胖中年漢子一點脾氣都沒有了,叫了一聲,忙衝費獨行欠身説道:“該死,該死。原來是費大領班當面,我今兒個是怎麼搞的,這對眼珠子真該挖出來餵狗,大人不計小人過,只求求您二位包涵,千萬多包涵。”賠着笑,哈着往後退,退出老遠之後,轉身出了棚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