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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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第九章當遼東緊急,洪承疇肩負着明朝國家的命運匆匆出關時候,中原局勢正在醖釀着新的重大變化。
伏牛山一帶數百里內雖然去冬缺乏大雪,今年天雨水不足,莊稼人都發愁旱情嚴重,但比起平原地區,例如伏牛山和桐柏山之間的南陽盆地,旱情要好得多了。許多山頭,依然草木葱蘢,山花爛漫。愈往深山,離大軍駐紮的得勝寨一帶愈遠,草木更加茂盛。站在得勝寨上放眼遙望,到處是黑綠綠的山頭,彷彿那些被草木覆蓋的、人煙稀少的連綿羣山,偏不怕旱,敢與天公抗衡。
這是李自成進入河南後的第一個天。這是一個不平常的天,這是一個既有挫折也有勝利的天。這是一個充滿着希望和潛伏着殷憂的天。但是總的看來,這是一個向勝利高峯前進的天。
自從回到伏牛山中以後,李自成將他的大部分力投入練兵。他在開封城下所受的箭傷不重,很快就完全治好,僅在左眼下留一個不很顯著的傷疤。其餘在烈的攻城戰鬥中負傷的將士,除少數殘廢之外,大部分都陸續好了。儘管攻開封城暫時受挫,但不同於在戰場上打了敗仗,將士的傷亡也小,所以士氣仍然很高,反而起來將士們誓必攻破開封的決心。窮百姓依然不斷地有人投軍,騾馬也不斷增多,到了四月底,不僅全軍在繼續壯大,單就紅娘子的健婦營説,全營五百多健婦都有戰馬,而且還有幾十匹馱運輜重的騾子和大驢。在得勝寨附近的二十里內,這兒那兒,山坳深處常聽見緊張練兵:金鼓動地,殺聲震耳。張鼐所掌管的火器營每炮聲隆隆,硝煙騰起,散在林梢,遮住青蒼的山。
奔襲開封的沒有成功和攻城受挫,在全軍中產生了意想不到的鼓舞作用。在許多天裏,七夜攻打開封之戰成了全軍上下最愛談論的話題。那些參加攻城戰的人們都帶着驕傲的情談他們的烈戰鬥,那些不曾參加過攻打開封之戰的將士們,尤其是那些投順不久的大批新兵,常常懷着動、羨慕和暗自遺憾的心情,聽別人談攻打開封的故事,然後自己對別人津津有味地轉述故事。在伏牛山中的義軍駐地,到處傳着一些驚心動魄的烈戰鬥故事,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因此,僅從攻打開封受挫後的士兵心理看,大軍的整個士氣看,也分明可以看見李自成的義軍正在等待着新的進軍,醖釀着更大規模的新的戰爭。
小將張鼐是被大家談論最多的一個人物。二月十二清早,在距開封城六十里遠的地方,他奉命率領一小隊輕騎,扮做官軍,離開大軍速行,趕在開封城尚未知義軍臨近消息的時候混進開封,佔領西門,接大軍進城。宋獻策深知開封城高土堅,所以定此奇襲賺城之計。張鼐於辰巳之間到了開封西關,休息打尖,等候大軍。他身邊只有三百騎兵,既要混進城去,殺散駐守西門官軍,又不能進城太早,以免在孤軍無援的情況下被城中官兵消滅。不料大軍因三天來夜行軍,十分疲乏,步兵更是疲勞不堪,在最後的幾十里路上耽誤了時間。張鼐在西關人不解甲,馬不卸鞍,等候大軍。由於他的騎兵軍容整肅,也不與老百姓説話,不向居民索取東西,使百姓不免奇怪,生了疑心。裏甲借照料茶水為名,詢問他們是哪裏人馬,何不進城。張鼐回答説是河南巡撫標營的官軍,從洛陽回師,防守開封,只等候長官來到,即便進城。左等右等,仍不見大軍蹤影,簡直要把張鼐的頭髮急白。將近午時,張鼐得到塘馬稟報,言説六七里外出現了一千多騎兵。他同時覺察,西關的百姓們已經看出來他的三百騎兵不是官軍,開始躲避,有的在忙着關閉鋪門。張鼐決定提前進城,不再等候,再等候就晚了。他將幾個頭目叫到面前,目光嚴峻地看着大家,小聲説:“我們現在進城,佔據西門和城樓。敵人軍民眾多,一定會將我們包圍。弟兄們,我們拼着全部戰死,也要堅持到大軍來到。走!”張鼐的輕騎兵正過吊橋,城上和橋上同時有人大呼:“賊來啦!賊來啦!快關城門!”吊橋上登時大亂,百姓驚慌奔跳,互相擁擠,有人被衝下城壕,有人將挑子扔下逃命。張鼐的騎兵沒法迅速奔近城門。在混亂中有一個皮匠來不及逃進城去,回頭搶一扁擔,將最前面的騎兵打下馬去,他自己也被第二個騎兵殺死。城上的人們因見義軍人少,都從城垛上出半截身子,吶喊着向吊橋箭和投擲磚、石。
張鼐見城門已閉,喝令騎兵速退。他立馬橋頭,對紛紛落在身邊的矢、石全不在意,向城頭連兩箭,中兩個敵人,使敵人不敢再從城垛上出頭來。他的第三箭從城垛的箭眼裏中敵人,驚破了敵膽,迫使他們只能盲目地亂投磚、石和亂放箭,再不能傷害義軍。隨即,張鼐的騎兵退回來佔領西關。他自己率領一部分騎兵攬轡仗劍,立馬街心,神態鎮靜,怒目東望,而使另一部分騎兵下馬登屋,面對吊橋,引弓注矢。他曾經想着官軍會突然打開城門殺出,所以準備着隨時廝殺。過了很久,由劉體純和白旺率領一千多前隊騎兵趕到;又過很久,全部大軍才到。
高夫人、女兵們、孩兒兵們,都喜歡聽人們講説張鼐的這段故事。高夫人因為一向喜歡張鼐,眼看着他同雙喜都是在戎馬中長大,成了兩員十分有用的小將,所以聽到張鼐的這段故事就像做母親的聽到人們稱讚她的兒子有出息。高夫人身邊的女兵們喜歡聽張鼐的這段故事,是因為張鼐常來老營,身為重要小將,在高夫人前仍帶孩子氣,同女兵們相見也是呼姐稱妹,如同兄弟一般。孩兒兵們喜歡聽張鼐的故事,是因為張鼐原是從孩兒兵營出來的,至今仍關心孩兒兵營的事。所有上述各種人物喜歡聽張鼐在開封城下的故事,都是擺在明處的,大家公然談論,稱讚,為之欣然而笑。惟獨有一個人卻是在心中讚歎,高興,但不肯在人前多談。這就是慧梅。在閒時她常常不由得產生縹緲的胡思亂想:幾年之後,闖王得了天下,張鼐也是開國功臣,封侯封伯,而她已經同張鼐…每次想到這裏,她便沉浸在甜美的夢幻之中,暗暗心跳,眼神含羞,如有微醉,又出若有若無的幸福的微笑。這其實不能説成笑,而是關不住的青情懷。
但是在李自成的左右,卻很少有誰談到張鼐。他們經常談論的是如何練兵,籌餉,再攻開封,以及各種軍國大計。李自成按照不打仗時候的習慣,除親自處理全軍許多大事外,還經常請牛金星為他講解經書和《通鑑》。
到了四月上旬,正是俗話所説的青黃不接時候,糧食困難的情況明顯地出現了。雖然破洛陽時得到了很多金銀財寶和糧食,但因為人馬眾,還得救濟百姓,糧食消耗很快。在普遍災荒嚴重的情況下,有大批金、銀、珠寶、古玩、玉器等都不能變為糧食,長久下去,必將坐吃山空。附近幾縣老百姓已經將地裏的豌豆莢吃光了,稍的豌豆秧也吃了。他們靠山中野菜過活,吃蕨類植物的和芽,吃野苜蓿,吃光了榆錢、蘆和野藤的紫花,然後吃各種稍能下嚥的樹葉和草。於是,開始有人剝吃榆樹皮了,有人出外逃荒了,有老人倒斃在路邊了。李自成本來就不斷地拿出糧食賑濟得勝寨周圍二十里以內的饑民,如今不得不拿出更多的糧食了。從開封回師時候,雖然沿路打糧,但得到的數量不多。目前還在不斷地派出小股人馬去附近州縣打糧,攻破幾座縣城。闖王和牛金星、宋獻策等經常商議,必須攻下富裕繁華的開封,才能解決困難。
為準備第二次攻打開封,李自成採納宋獻策的建議,命令張鼐的火器營加緊訓練。他每天出寨觀,必去火器營停留很久,有時還親自點燃火炮。
四月下旬的一天上午,他請牛金星講書一畢,便率領劉宗、牛金星、宋獻策、李巖、田見秀、高一功等去火器營看試放新鑄成的兩尊大炮。因為這是第一次命匠人試製成的大炮,所以李自成特別關心,一定要擇定今天黃道吉,親自觀看試炮。每尊大炮前都擺好一張供桌,上有紅紙牌位,上書“大炮將軍之神位”炮身上貼着紅紙,上寫“開炮大吉”牌位前擺着紙糊的三牲供品,清酒一壺,香爐一隻,瓦燭台一對。先由軍師宋獻策偕火器營主將張鼐,沐手焚香,向炮神虔誠三拜。宋獻策默誦事前擬就的幾句禱詞,然後抓起酒壺,斟滿杯子,澆在地上。隨即,四名炮手全是十字披紅,先向闖王等跪下行禮,然後走到炮前,每尊大炮兩人,虔敬地跪下叩了三個頭,闇誦祝詞,站起身,以酒澆地。接着別的士兵撤去供桌,炮手們開始裝藥,一個人先從炮口裝進幾斤火藥,另一炮手用長杵將火藥捅進炮膛底部。向接近炮膛底部的炮眼兒進用紙加火藥做的引線,繼續裝藥,捅緊,裝入鐵彈。張鼐請闖王等後退十丈之外,立身大石背後,其餘眾多將士也都退到遠處,或藏身石背之後,或立在大樹之側,都做了萬一準備。張鼐只後退三四丈遠,將手中小旗一揮,説聲:“點!”兩尊大炮的引線同時點燃。四個炮手立刻退到張鼐身邊,神情緊張,一齊注視迅速燃短的引線。劉宗叫道:“張鼐速退!”張鼐沒做聲,直立不動,彷彿沒有聽見。他的神情鎮靜,等候火線着完。火線原是邊燃燒邊發出哧哧微聲,到炮眼外的部分着完時,微小的響聲忽止,所有人的心都收縮了。在極其短暫的片刻,一切出奇地寂靜。高一功猛叫一聲:“張鼐速退!”張鼐似乎沒有聽見,繼續凝神等候,擔心引線有點濕,會在炮眼內熄滅。
突然,炮眼紅光一閃,緊接着炮口噴出火光,轟然兩聲,腳下土地一跳,羣山震動,霎時間大炮前一片硝煙。在大炮響時,所有在附近看試新炮的人們都本能地將身一貓,躲在大石或大樹後邊;四名炮手也往下猛一蹲,同時驚呼:“小張爺!”張鼐看見紅光時趕快張開嘴巴,並不躲避。炮響之後,他迅速跑近大炮,用手摸一摸,放下心來,高興地回頭大聲説:“成功啦!成功啦!既沒有炸裂,也沒有熱得燙手。好,弟兄們,再放一次!”當炮手們又興奮又快活地掃清炮膛,準備重新裝藥的時候,闖王和眾文武都走近來了。檢視炮身、炮架,不住稱讚。過了一刻工夫,有一弟兄從對面二里外的小山腳下飛馬馳回稟報:兩顆炮彈都打到對面山,一顆彈打斷一棵松樹,一顆彈入地一尺多深。闖王更加高興,對宋獻策説:“有幾十尊這種大炮,下次攻開封不用愁了!”劉宗正要説話,看見吳汝義帶兩個親兵騎馬奔來,便對汝義説:“子傑,剛試了新炮,十分成功,可惜你晚了一步。你莫急,馬上還要再來一次。”吳汝義下馬笑着説:“我聽見了炮聲。只要成功,下次攻開封就狠用炮轟。闖王,我有事前來稟報,真是意料不到!”闖王愕然:“什麼事意料不到?”吳汝義引闖王離開圍觀大炮的眾兵將六七丈遠,小聲向他稟明。李自成確實意料不到,起初到驚奇,但隨即就十分高興,認為這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他對吳汝義説:“等看過再試一次大炮,我就同軍師和捷軒回老營。看來我們的大事該成功啦!”於是李自成和吳汝義重回到大炮旁邊,觀看裝藥。
吃午飯以前,李自成偕劉宗、高一功、牛金星、宋獻策、李巖等回到老營。在路上,劉宗等已經知道羅汝才從棗陽境內派專人前來得勝寨,帶有書子一封和許多貴重禮物,向闖王問候並表示想念之意。在看雲草堂坐下以後,大家將羅汝才的書子看了一遍,沒有來得及仔細議論,午飯便擺了上來,而平時常同闖王一起用飯的老醫生尚炯也進來了。李自成向吳汝義問:“下書人是什麼人?為何不請來吃飯?”吳汝義説:“他剛來到的時候我問過他,他説是曹的遠房兄弟,比曹小几歲,名叫羅汝明,起小跟曹當親兵,如今在曹營中管點雜事,不曾帶兵。”李自成眨眨眼睛,默思片刻,忽然説:“啊,我見過他,幾年前見過他!他臉上有幾顆碎麻子,嘴厚厚的,是不是?”
“就是他。你的記真好!”
“是的。他這個人略識幾個字兒,我不知道他的表字,只記得他排行老十。既然是他,何不請來吃飯?”吳汝義笑着説:“他説他雖是曹帥的本家兄弟,在義軍中卻是名微職卑,高低不肯前來。還説他同闖王坐在一個桌上吃飯,反而很受拘束。他要等闖王吃畢午飯,再來拜見。”自成也忍不住笑起來,説:“豈有此理!既然是奉曹帥之命遠道下書,縱然是一名普通小校,我們也要以禮相待,何況他是曹帥的本家兄弟!你再去請他一次,對他説:倘若他不肯來,我就要親自去請啦。”吳汝義又去請羅汝明。
宋獻策對李自成説:“曹着他的本家兄弟前來,必有重大緣故。闖王可猜想曹的真意何在?”自成説:“我同曹雖是同縣人,又燒過香,磕過頭,八拜作,可是後來我見他貪酒好,總想投降朝廷,就同他逐漸疏遠,遇事各不相謀。他在房、均一帶駐紮時候,我們在商洛山中,正因此故,竟無書信往還。眼下差人前來見我,書信中説些思念的話,必是他一則見我們聲勢盛,二則他跟敬軒相處得不甚融洽。至於別的緣故,猜不透,猜不透。要是他的心思我能全猜透,他就不是曹了。”牛金星説:“莫非曹有意來救闖王?”自成暫時不説出自己的想法,只説:“他近來已經有十幾萬人馬,又沒吃敗仗,未必會來救我。看羅十怎麼説。我想曹除寫了書信之外,一定會另外代有話。”高一功説:“倘若曹同敬軒犯了生澀,肯來相救,當然很好。不過他這個人…”看見吳汝義陪着羅十來了,高一功趕快將餘下的半句話嚥下肚裏。李自成立即起身相,親熱地説:“啊呀,老十兄弟,已經有五年不見啦!沒想到汝才哥的心中還有個結拜兄弟李自成,差你前來伏牛山中看我!”羅汝明一進門就要跪下去叩頭行禮,被闖王一把抓住,説道:“在軍中,老弟兄見面,何必多禮!”他介紹羅汝明同牛、宋、李巖認識,-一互施平禮,然後同劉宗、高一功、尚炯等也見了禮。坐下以後,宗等問候了羅汝才的好,並詢問了破襄陽以後近三個月來曹營和西營的情況,眼下曹營駐紮何處,下一步將往何處,等等,都是些泛泛的閒話。李自成很想知道曹差羅十來伏牛山見他的真正用意,但是他只是察言觀,並不明問,裝得若無其事。
午飯端上來了。因為今天來了客人,加了兩樣菜和一壺黃酒。平時吃飯,闖王總是坐在主人位置上,而讓牛金星坐在首席客位,宋獻策第二,李巖第三,劉宗等將領和老神仙,可以隨便。如今牛金星、宋獻策和李巖的心中都明白闖王有意藉此機會拉攏羅汝才,拆散西營和曹營的合夥,所以一致謙讓,非要羅汝明坐首席不可。羅汝明自然是堅不就座,一定要坐在闖王身邊。闖王起初望着大眾互相謙讓,拉扯,只是笑而不語,後來他看見老醫生、吳汝義都不斷望他,便説道:“你們都這樣謙讓下去,我們頭偏西也別想吃飯。我是闖王,請大家聽從我的將令照辦:牛先生、軍師、李公子,仍照平就座。老十挨着林泉坐,其餘的我不管,隨便。”説畢,他抓着羅十的一隻胳膊,硬往緊挨李巖的一把椅子上一按,不許這個名微職卑的客人起來。
大家已經問明瞭羅汝明的表字叫子亮,在吃飯時談話更覺親切。牛、宋和李巖等都稱他的表字,而自成常叫他老十或十弟。以闖王身份之尊,竟然幾次給他敬酒,別人自然也向他敬酒,十分熱火。但到他有三分酒意時,闖王馬上阻止別人再向他勸酒,説:“我們老十的酒量有限,大概同我的酒量差不多,你們都不要勸他多喝了。”隨羅十來的有二百騎兵,都在附近的軍帳中落腳。闖王向吳汝義問:“隨老十來的弟兄們有酒吃麼!誰在陪他們吃酒?”又囑咐道:“他們連路上辛苦,午飯後讓他們好生歇息!”羅汝才派其親信羅汝明從棗陽境來到闖王這裏,表面上只是下書問候,祝賀李自成攻破洛陽,在河南聲勢隆,並表其思念之情,實際上曹另有打算,只等汝明回去後便作出重大決策。汝明遵照曹密囑,只是處處小心,事事留意,而不肯將他來闖營的真心吐。從他來到以後直到現在,處處到闖營上下對他都很親熱,並沒有因為闖營近來兵勢強大就小看曹營,也沒有因為闖王和汝才之間曾經犯過生澀就記在心上。特別使他滿意的是,李自成並不因為近來兵力強大就出絲毫盛氣凌人或對他這個下書人拿架子,這方面同張獻忠大不一樣。他已經略有酒意,看見李自成很少吃酒,側着頭向自成問道:“李哥今兵強馬壯,打開了多好局面,何苦仍然像往一樣不飲多酒,不穿好衣,不吃美食,也不喜愛美女?”自成笑着説:“十弟,我也是血之人呀,也有七情六慾。你説的這幾樣我並非不想要,可是萬一我放縱了自己,沉湎酒,就不能全心全意做事了。我栽過多次跟頭,幾乎完蛋,吃過大虧啊,都因為我不灰心,不放縱自己,咬着牙不倒下去,苦熬苦幹,才有今!”羅十心中佩服,又説:“以你如今的兵力,還怕在河南站不住腳,再栽跟頭麼?”自成説:“連開封都攻打不開,算得什麼兵力強大!”兩三年內不再受大挫折,才能説在河南站住腳步。
“羅十點頭,不覺喝下去半杯酒,又説:”在我們曹營將士眼中,李哥在河南就算是站住腳步啦,不像曹營和西營東奔西跑。
“自成説:”我能在伏牛山安穩練兵,多半靠你們西、曹兩營在湖廣拖住丁啓睿和左良玉等人的大軍不暇來河南作戰。我常在心裏説:汝才哥近來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他替羅十斟滿杯子,説:”請十弟喝乾這杯酒,算是我敬汝才哥和曹營全體將士的。
“眾人因見闖王敬酒,都跟着紛紛敬酒,全是稱讚曹和曹營的,當談到張獻忠時,劉宗忍不住對羅十説:”子亮老弟,對敬軒你們可得留一手啊!
“羅汝明的心中一動,但馬上笑着説:”沒有啥,沒有啥。西、曹兩營是水幫魚,魚幫水①,誰也離不開誰。
“①水幫魚,魚幫水--這兩句俗話可能原來是”誰幫予,予幫誰。
“輾轉傳,口語化了。
自成點頭説:”老十説得很是。倘不是西、曹兩營同心協力,也不會縱橫四川,打敗楊嗣昌,破了襄陽。平心而論,敬軒實有過人之處,比我強得多了。
“劉宗心中不服,問道:”他什麼地方比你強得多?
“自成説:”就拿他與曹同心協力結成一股繩兒説,我就不及。曹哥和我既是小同鄉,又換過金蘭譜①,可説是生死之,在諸家義軍中誰人不知?可是曹哥能與敬軒並肩攜手,不能與我並肩攜手,豈不是敬軒有過我的長處麼?
“①金蘭譜--就是結義弟兄所換的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