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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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五章正月初七早晨,爭奪城的戰鬥開始了。
守城官紳特別害怕曹門北心字樓下的巨。黃澍和李光-整夜都在城上心字樓附近,鼓勵軍民,拼死將豎挖通,以便破壞城下的大。當時他們還沒有考慮將大奪到手中,只希望從上邊將中的義軍趕出,至少使義軍不能繼續順利地向內深挖,也不能將火藥送進中。到黎明時候,城頭的豎已經同城下義軍的大接通。豎是一層一層往下縮小的,最上層的直徑有一丈開外,上面可以站立許多人,往下變成八尺,再往下變成六尺、四尺,到最下面與大接通的地方,最初的直徑只有一尺。這時堅就十分難挖了。義軍在大裏面抵抗很兇,同上邊互相對打。城上不斷地向下投擲石頭,又用長槍向下戳;而下邊也準備了弓箭手,向上邊放箭。後來城上用很長的把子裝着鐵鍬,人站得遠遠的,從周圍將土剷下去,終於使繼續擴大,可以自由地跳下去人。到這時,城上才考慮到如何派兵奪取地。由於這個地特別大,估計裏邊有幾十個義軍,城上人跳下去,還沒有站穩腳步,就會被義軍殺死。因此,儘管豎已經挖好,卻沒有人願意下去送死。
這個大裏面的義軍頭目名叫王成章,原是豫西伏牛山中的挖礦人。崇禎十三年李自成駐軍得勝寨的時候,他率領幾十個煤黑子前來投軍。後來投軍的人越來越多,就編成了一支礦兵,由丁國寶率領,他成了丁國寶手下的重要頭目。他還有一個副手,名叫尹黑牛,也是挖礦的煤黑子。去年二月第一次進攻開封的時候,他倆率領一羣礦兵,在開封西門的南邊挖了一個大,當時城上人也是從高處向下挖。礦兵們一面挖,一面同城上戰鬥,已經有了不少經驗。正在向前掘進,不料遇着成排的大石磙,只得半途而廢。現在,據去年二月邊挖邊戰鬥的經驗,王成章事前準備了六個弟兄。三個弟兄拿着弓箭,吩咐他們站成一發鏊子腳形①,專等上邊的挖通後隨時向上箭。另外三個弟兄一面同大家一起向裏挖,一面隨時準備着替換那三個箭的弟兄。還有幾個弟兄也站在附近,準備隨時將上面扔下來的火藥包或“萬人敵”迅速撲滅。
①鏊子腳形--三角形。河南的烙餅鏊子有三條腿。
豎挖通後,上面開始向下扔石頭,但因為下邊大,對下面的義軍威脅不大;用長槍往下戳,也戳不到什麼人。有一次,長槍剛戳下來,尹黑牛眼疾手快,猛然一奪,反而把長槍奪了下來。上邊持槍的人身子一晃,撲到口上,被下邊一箭死。以後,在微弱的燈光和星光下,只要看見上邊有人影晃動,下邊就立刻箭。他們看不清自己的箭是否中對方,但從上邊發出的聲音可以明白一切。當他們的箭出後,上邊常常傳來一聲“我的媽呀!”
“不好!”
“唉喲!”每逢這種時候,下邊就發出快活的罵聲。
王成章和他的弟兄們都知道這個大的重要,所以下了決心,不管死傷多麼嚴重,也不停止他們的挖工作。他不斷地鼓勵大家説:“好好挖,趕快挖,等到裝進上萬斤火藥,引線一點,城牆轟塌,到那時候,咱們的人馬像水一樣湧進城去,這一座東京汴梁就拿下來了。弟兄們,快挖!快挖!”城上的守軍發現扔石頭、磚頭都毫無效果,用長槍戳反而吃了大虧,便開始向下邊扔火藥包。王成章突然看見從上邊扔下一個包子,燃燒的引線在黑暗中發出一點紅光,併發出哧哧的聲音。他大叫一聲:“倒!”兩三個弟兄迅速將撮箕裏的碎土倒在火藥包上,將引線壓滅。然後王成章一個跳步,用一隻腳踏住引線,雙手抓起火藥包,扔出外。城上知道這個火藥包無效,就連着點了兩個火藥包扔進中。王成章連叫兩聲:“倒!”
“快倒!”兩個火藥包都被碎土壓滅了引線。城上原指望兩個火藥包中會有一個奏效,會有一些義軍被燒傷,另一些逃出外,已經準備了弓弩手從城頭將逃出外的義軍全部死。現在投下的火藥包竟然沒有作用,到很奇怪。他們又同時扔下了三個火藥包。這一次果然有一個火藥包沒有撲滅,突然火藥燃燒,燒傷了兩三個義軍。這個教訓使王成章趕快想了新的主意。中本來有水桶,裏邊存着涼開水。這時他趕緊把水桶提在手裏,當上邊又投下三個火藥包時,他大叫一聲:“倒!”幾隻撮箕的土同時倒下去。王成章仔細地看着,發現有一引線的火未被撲滅,立刻澆了一點水,火馬上熄滅了。城上的人到驚奇,他們圍在最下邊的口議論,想清楚下邊怎麼竟如此眼疾手快地把全部引線撲滅。這最下邊的口,土層只有四尺厚,他們議論的聲音雖然不大,王成章卻聽得清清楚楚,而且看到口有黑影晃動,知道上面有人在偷偷向下察看。本來中點有兩盞小燈籠,這時他命令將燈光完全吹熄。挖人憑着經驗、憑着覺,繼續進行。同時他暗暗地把昨晚帶進中的一支鳥銃拿到手中,偷偷地將銃口對準口。他的右手拿着紙煤,已經點燃。為了不使上邊發覺,他將右手藏在身後,只用左手舉着鳥銃。這鳥鐵中裝滿了火藥,火藥上面是一把黃豆大的鐵沙。當他到時機正好的時候,突然將拿紙煤的右手從背後轉出,很快點着了火門上兩寸長的引線。王成章雙手將銃瞄準口,只見火門外紅光一閃,從鐵冒出火光,照得頭上的暗猛然一亮,同時聽見了一聲巨響,隨即又聽見上邊驚叫:“我的媽呀!”一個人從口上邊頭朝下栽了下來。下邊的一個礦兵一彎將他拖到一邊,用刀連剁兩刀,一腳將死屍踢到外。上還有幾個人顯然也受了傷,一面叫着,一面沒命地爬上城頭。這時天已經微明,王成章吩咐弟兄們趕快掘,不要耽誤。
劉宗知道城上在破壞各處城,天不明就來到城外觀看。後來他到了心字樓附近,將戰馬藏在一個沙丘背後,他只帶着大約二十幾個親兵親將,立在城壕外半里遠的地方。這樣的距離最為危險,隨時都得小心城頭上打炮,所以他和親兵們都穿着鐵甲,戴着鋼盔。他們左後方二十丈外擺着三尊大炮,右後方一里外也擺着三尊大炮。張鼐立在他的背後,隨時等候他的吩咐。另外,近城壕的地方散立着數百名弓弩手,都有擋箭的盾牌。從宋門到北門十幾裏遠也都有弓弩手,但不似心字樓的城壕外這樣密集。
丁國寶知道心字樓下的地戰鬥烈,騎馬從別處奔馳而來。他在劉宗面前下了馬,請劉宗趕快後退,説天已亮,不要被城頭的敵人望見。劉宗微微出冷笑,沒有後退,急問他各處戰況如何。他稟報説,從宋門到北門的全部地都在爭奪,每個地的上邊都被敵人挖了豎,與地接通。只有心字樓附近的一個大,因為口曲折,轉向左邊,所以敵人不曾覺察出來。
劉宗問道:“心字樓下的地十分要緊,誰在裏邊指揮?”丁國寶説:“頭目是王成章,副手是尹黑牛。”劉宗點點頭,有些放心了。去年二月攻開封的時候,他已經認識了這兩個礦工出身的頭目,當時對他們的作戰忠勇十分稱讚。他説:“你派人去告訴王成章,今白天不管敵人如何從城頭猛攻,不能離開地一步!”想了一下,他又説“你速速派二十個弟兄去中增援。我想裏邊定有死傷,把受傷的弟兄們想辦法抬回來,死了的暫時不管。”丁國寶立刻派二十名礦兵站在城壕東岸。這時谷英也來了,他是負責從宋門到北門這一段掩護掘的主將。他將手中的三角小紅旗一揮,城外的弩手立刻向城上連續箭,火鏡也猛烈地向城上打去。趁着這股攻勢,二十名礦兵越過城壕,向城奔去。心字樓上和附近城頭,立刻有亂箭下,並有磚石亂飛。二十個人尚未奔到城,已經倒下去三分之一。劉宗向張鼐看了一眼,命令説:“把心字樓給我打塌!”張鼐立刻退到左後方安設大炮的地方,親自瞄準,親自點炮。連點了兩炮,第三炮還沒有點,已經把心字樓打塌了。樓中兵了有許多受傷,也有被打死的。受傷的一鬨逃出。趁這個時候,增援的一小隊人進人心字樓下的地。
恰在這時,李自成派一名親兵來見劉宗,請他速去高一功帳中議事。劉宗點點頭,走去沙丘後邊上馬,同時向兩個親兵吩咐:“你們分頭傳諭,就説我有嚴令:將士們務要拼死保住各,準備今夜送進火藥,明五更一齊放迸,有失去地者斬!”城上開始受了一點挫折,但沒有氣。官紳軍民都知道地非爭奪不可,守城勝敗繫於地。一陣慌亂過後,黃澍同李光-決心將一個“萬人敵”從口投下去。原來他們也曾經害怕將“萬人敵”投人中,會使城牆受損傷太大。現在是萬不得已,只得如此。於是他們就從守城百姓中挑選了兩個勇敢的人。黃澍親自吩咐:“你們一定要膽大心細,藥線一點着,立刻投下去,必須投準。萬一投得不準,‘萬人敵’在口上邊爆炸,我們這些人就要同歸於盡。只要你們投得準,投下之後炸死炸傷許多賊,就是你們立下了大功,我會重重地賞你們!”這兩個人一個抱着“萬人敵”一個拿着火繩,蹲在最下層的邊,向下偷看一眼,緊張地等候命令。黃澍吩咐:“點引線!”那個拿火繩的人立刻把引線點着。
黃澍説:“投!”那個抱“萬人敵”的人立刻對準口,將“萬人敵”投了下去。
黃澍連聲叫道:“好!好!好!”他和許多人都出了緊張和高興的表情,等候着下邊轟然一聲,將大批敵人炸死炸傷。
卻説王成章昨天遵照宋獻策的指示,事先在地中挖了一些可以躲人的地方。他聽見上面的響動和説話聲,明白敵人要將“萬人敵”投下來,不罵了一句:“他媽的,要使用殺手鐧了!”他督促大家趕快躲起來,只留下他自己和尹黑牛。他將弟兄們準備好的一大撮箕細土提在手中,眼睛朝上望着,聚會神地等候。看見頭頂的口一暗,他立刻將撮箕提高,右手托住了撮箕底部。
“萬人敵”
“咚”地一聲落了下來,向前滾動,引線上的一點火光,迅速燃燒。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王成章準確地將一撮箕細土倒了下去。幾乎同時,尹黑牛撲過去,將僅剩二指長的引線拔掉。他們兩個的動作是那麼麻利,神情又是那麼沉着,連躲在暗處的一些義軍都看得呆了。等尹黑牛將“萬人敵”拋出外,他們都從躲的地方跑了出來,高興地説着俏皮話。王成章叫大家趕快繼續挖,他和尹黑牛又站回原處,準備隨時頭頂上再有“萬人敵”投下來。他抬頭叫道:“城上的好漢們聽着:把你們的法寶都摔下來吧!老子們在等着呢。告訴你們的周王和巡撫,明天在城裏同你們算賬!”昨夜三更以後,李自成接連得到兩處來的軍情急報,知道了左良玉人馬的確實行蹤:主力大約有十萬人馬,已經過了陳州向北來,直趨太康,看來第一步是要佔領杞縣,第二步再從杞縣援救開封。杞縣自古是開封附近的軍事重鎮,兵家必爭之地。救開封必須首先在杞縣站穩腳跟。另外,左軍還有三千人馬向西北直奔臨潁,算作一支偏師,目的是要襲佔臨潁,奪取義軍的家屬和部分輜重。特別是高夫人和重要將領的夫人都在臨潁,他自己的養女也在臨潁,所以這一支偏師雖然只有三千人,卻都是他的兵,騎兵也不少。前高夫人已經從臨潁向北撤退,臨走時設下埋伏,又得到臨穎百姓幫助,消滅了左軍的尖隊數百人。臨潁百姓關起城門,抗拒左軍。左軍如今正在圍攻臨穎。
等劉宗趕到應城郡王花園高一功的軍帳時,李自成同高一功、牛金星、宋獻策、李巖等已經商量了一陣。不待吃早飯,自成就偕同牛、宋、李巖往繁塔寺找曹議事去了。
高一功將四更以前得到的緊急軍情告訴了劉宗,並説大元帥決定再派去兩萬人駐紮陳留附近,李過移駐朱仙鎮附近,兩軍互為犄角,對左軍以逸待勞。
高一功還轉達了闖王對劉宗的囑咐:首先是要總哨劉爺趕快休息。他已經一天一夜不曾睡覺,務必在早飯之後好生休息一陣,再去城邊指揮作戰。另外,今夜一定要運火藥進,明早各一起放迸,炸燬幾處城牆,至少心字樓下的城牆要炸開缺口。不管如何困難,要在三天以內攻破開封,如果不順利,也必須在五天以內破城。一旦破了開封,大軍全力去打左良玉,就不難把它包圍消滅。
劉宗説:“今城上必將出死力爭奪地,我不能片刻休息。好了,一功,我也不回自己帳中,就在你這裏用早飯吧。用過早飯,還得馬上趕回城邊。一功,如今要緊的是大軍糧草,你是總管,糧草情況如何?”高一功輕輕搖搖頭,低聲説:“糧食很困難。這裏一片黃沙地,土地不好,所有大軍用糧用草都是從附近各縣徵集運來。柴火也欠缺,弟兄們有時沒有柴火烤火,已經有不少人凍傷了手腳。至於喂騾馬的乾草…”剛説到這裏,吳汝義匆匆來到,隨即揮手使閒人退出。高一功看見吳汝義的不平常的神情,趕快問道:“子宜,有什麼緊急事情?”吳汝義説:“總哨在此很好,我向你們兩位稟報吧。剛剛從西安來了我們的一個坐探,向我稟報了西安的消息。”劉宗忙問:“西安有什麼重要消息?”吳汝義説:“陝西、三邊總督汪喬年很快就要率領人馬出關,來救開封。”劉宗冷冷一笑:“子宜,這已經算不得重要消息了。汪喬年來河南,就同傅宗龍一樣,不會有更好的下場。他送上門來,還免得我們去找他,豈不省事?”高一功也笑着説:“汪喬年頂多率領賀瘋子、鄭嘉棟、李國奇這三個總兵,而這三人都是敗軍之將,加上他們人心不齊,士無鬥志,紀律敗壞,本不堪一擊。”吳汝義又壓低聲音説:“還有一個消息,我先向你們二位稟明,是否就讓大元帥知道,請你們二位斟酌。”高一功見吳汝義神嚴重,不覺奇怪,忙低聲問道:“還有什麼重大消息?子宜,快説!”吳汝義又向帳外望一望,低聲説:“汪喬年奉崇禎密旨,下令米脂縣邊大緩這個昏官,將大元帥的祖墳全都掘了。”高一功大吃一驚:“這事可真?”吳汝義説:“我們從西安來的坐探説得千真萬確。此事在西安已經傳得家喻户曉,有人在汪喬年的制台衙門看到塘報,確是將李家祖墳全都掘了,撒骨揚塵!”劉宗將腳一跺,罵道:“他媽的,打仗打不過我們,卻下此毒手!”吳汝義説:“朝廷也知道這一手並不光彩,所以崇禎下的密旨,不許外傳。可是西安城中人人都知道是崇禎下的密旨,汪喬年遵旨奉行。崇禎眼看着我們李闖王要得天下,所以趕快挖了李家祖墳,了李家祖墳上的王氣,斬斷了龍脈,這樣好保住他的江山不被李家奪走。”高一功説:“你把坐探叫來,我親自問個明白。”吳汝義出去片刻,帶進一個小商人模樣的男子來。那男子向劉宗、高一功行過禮後,站在他們面前。高一功問了他的姓名和在西安的營生,他都-一回答清楚。高一功對義軍在西安的坐探的姓名記不甚清,但在什麼商號、什麼衙門有義軍的坐探,大體是知道的。聽了以後,他點點頭,問道:“汪喬年如何掘了李家祖墳,照實説來吧。”據坐探説,汪喬年奉旨掘李闖王的祖墳。米脂知縣邊大緩找到一個叫做艾昭的人,也是雙泉堡附近人氏,叫他密訪李家祖宗的葬地。可是哪是闖王父親和祖父的墳,所有李家的人都寧死不説,連小孩都不肯説。邊大緩親自前去,也問不出來。一共掘了十六個墳墓,才算找到一個祖墳,據説是李家的世祖,掘了以後,把骨頭亂扔地上。後來傳説世祖墳裏有一盞鐵燈,燈光還沒有熄滅,燈前一塊木牌上寫了一行字:“此燈不滅,李氏長興。”邊大緩把燈吹滅了。又傳説棺蓋撬開後,看見屍體遍體長了長的黃,腦骨後有一小,有銅錢那麼大,裏邊盤了一條小赤蛇,約有三四寸長,長着兩隻角,飛了出來,飛了一丈來高,向着光吐着舌頭,連吐幾次,又落下來死了。邊大緩蠟幹了小蛇,連頭顱骨送到西安。汪喬年又派人秘密送往北京。別的墳中的骨頭都被拋散,有的被焚燒,有的被撒上豬屎豬,再扔到各處。現在這事已經在西安哄傳開來,人人皆知。
劉宗聽了以後,恨恨地罵道:“崇禎實在可惡,這個汪喬年也可惡萬分。老子有朝一抓到此人,必將他碎屍萬段!”高一功和劉宗都到這消息實在重要。在那個時代,不僅掘祖墳是不共戴天的仇恨,而且更重要的是這關乎一家一族的命運,如果李自成的祖墳中真點着一盞燈,還有一條小赤蛇,如今燈被吹滅了,赤蛇被死了,又被汪喬年送往北京,這龍脈豈不是斬斷了?這想法他們都不敢説出口來,但心裏都到可怕。高一功對西安來的坐探嚴厲地説:“這件事你不能漏出一個字。漏出了,你休想活命!”劉宗也説:“汪喬年要出兵來河南的事,可以向闖王稟報。至於掘祖墳的事,你不許向闖王説出,更不許對別人漏出一個字。你漏出一個字,我總哨劉爺會剝了你的皮。你記清楚!”坐探連聲説:“小人記清楚了,決不敢一字。”劉宗還不放心,又對吳汝義説:“這不是小事情。要是他説出一個字,我就找你算賬。”吳汝義説:“請劉爺放心,我不會讓他出一個字。”高一功説:“好,你給他安頓一個地方,讓他隨軍一道,好生休息。帶他走吧。”吳汝義將坐探帶了出去。
高一功望望劉宗。劉宗不想再説話,心裏很沉重,隨即説道:“快拿東西來,我吃了以後,好去準備攻城的事。”到了下午,守城官紳看見要奪取地的努力很不順利,而義軍在各個地中一邊抵禦一邊繼續向深處和寬處挖掘。大家十分害怕,都擔心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就會挖成,義軍會趁着上半夜月朦朧,將火藥運進中,也可能在下半夜月亮下去後,在昏暗的星光中運進火藥,而到明天一齊放迸。
巡按御史任浚負責守曹門,心字樓正是在他的防守地段之內,所以他特別害怕。現在他勉強保持着表面的沉着,帶着隨從來到心字樓城牆裏邊,親自側着頭將耳朵對準空甕,聽一聽掘城的聲音。他聽見掘城的聲音很急,而且顯然有許多人在同時挖掘。那種沉悶的“咚、咚、咚”聲音,一聲聲嚇得他心驚膽戰。昨天他也曾來聽過,而今天的聲音比昨天更響,分明又挖近了許多。他不動聲地問旁邊的人:“你們都聽見了麼?”大家恭敬地説:“聽見了。”他冷靜地説:“你們不要害怕,本院自有破敵之策。”回到上方寺後,任浚命人將陳永福、黃澍和李光-請了來。他把自己的擔心告訴大家,要大家趕快出謀獻策,先將心字樓下的大奪到手中,至少得把中的義軍殺傷,使他們不能繼續掘城。黃澍和李光-相互看看,都想不出好的辦法。黃説:“要是派人跳下去,恐怕腳還沒有落地,就會被賊兵殺死。”李光-也説:“我們一次只能跳一個人,而中現在估計有幾十個賊兵,我們是一個一個往下跳,而賊兵準備好,就會一個一個將我們的人殺死。”任浚點頭説:“這不是辦法。我也想過了,不能一個一個往下跳。”他轉眼望着陳永福:“陳將軍閲歷甚深,必有破敵之策。據你看,如何才能將大奪到手中?”陳永福有成竹地説:“奪不難;奪了,守更不難。但有一條:需要懸出重賞。俗話説:‘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在這樣生死關頭,誰不怕死?但有重賞,就會有人賣命。”任浚説:“賞錢我不心疼。現在官庫裏邊還有錢,巡撫衙門、布政使衙門也有銀子,何況開封府有錢的大户甚多,誰家不可出錢?倘若賊兵進城,玉石俱焚,有錢又有何用?只是光有重賞,沒有善策,也是不行。剛才已經説到,我們的兵只能一個一個往下跳,而賊兵站在下邊等待,下去一個,殺死一個。這卻需要有辦法對付才好。”陳永福説:“我也想官庫銀子很多,開封又有眾多富豪大户,如今正是需要大家出錢的時候,只要大人説出一句話,事情就好辦。”任浚説:“陳將軍請放心,賞賜的事由我主持,也不須稟明巡撫。請將軍趕快説出奪之計。”陳永福先不説辦法,卻先説了左軍北來的消息。這消息本來大家都知道,尚在半信半疑。現在據他看來,必是左良玉接到皇上嚴旨,不能不來。而左軍北來的事,李自成必然也很清楚。所以李自成要趕在左軍到來之前攻破開封,一二天之內情勢最為危急。今倘能將各個奪到手中,敵人要想破城就辦不到了。説到這裏,陳永福停了一停,神情更加嚴重,接着説:“這是一場生死血戰,勝負決於一二內。我守城軍民既有地利,又有人和,必能取勝。如今奪取地最為重要,最為重要。”大家很少看到陳永福臉如此嚴厲,口氣如此果斷。他們的心情更覺沉重,想着全城官紳百姓的生死存亡都決於城下地,互相換眼,默默無言地等着他繼續往下説。
陳永福用威嚴的目光示意幾個在旁伺候的僕人退出,然後把聲音放得很低,開始説出他的辦法。其實如今即使公開談論也不會有人將他的話傳到城外,只不過他多年為將,養成了一種習慣,遇着重要軍事計議,決不許閒雜人聽見。
任浚和黃澍等聽了他的辦法,都紛紛點頭,説:“好,這辦法好!陳將軍果然經驗豐富!”陳永福説:“戲的辦法也是別處用過的,按台大人懸出重賞後,如有人揭榜,説不定還有更好的辦法。”任浚當即派一名官員到城上傳諭:有能奪地者,賞銀一千兩。一時城上議論紛紛,都説一千兩銀子不算少,可是誰也不敢試一試,因為都曉得大中敵人很多,跳下去等於送死。人們互相觀望,輕輕搖頭。大約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仍然沒有人敢出頭揭榜。那個派去傳諭的官員奔回上方寺,向巡按作了稟報。任浚滿心憂愁地問陳永福:“陳將軍,一千兩銀子不算少了,可是沒有人鼓勇奪,如何是好?”陳永福説:“一千兩銀子在平時確實不能算少,但在今不能算多。這是生死關的事情,請大人不妨再出重賞。”黃澍和李光-都建議巡按加倍賞賜。黃澎説:“一城安危要緊,銀子究竟是身外之物。”李光-也説:“反正羊出在羊身上,暫時銀子由巡按衙門拿出,馬上就可從富商大户處收回。”任浚考慮片刻,提起硃筆,寫了一張手諭:“有奪此者,賞銀二千兩。”隨即給那個官員,讓他再到城上傳諭。
黃澍説:“如今光有大人鈞諭恐未必濟事,最好立刻派人到衙門中取二千兩紋銀,擺在城頭,以示決不食言。”任浚心中也明白,官府往往失信於民,光有他的牌諭,人們未必相信。於是他立即命人騎馬回到衙門,取來了二千兩銀子,連同他的牌諭都送到城頭。
本來,在第二次傳諭之前,人們已經在紛紛商議,想出各種主意。等到第二次傳諭和二千兩銀子送到城頭以後,很快地有一個三十多歲的軍官走到牌子前,將任浚的手諭揭下,拿在手裏,回頭對大家説:“我朱呈祥包下了!”周圍的人先是一驚,隨即投來敬佩的目光。這一帶守城的軍民都知道這朱呈祥是陳永福手下的一個把總,從十八歲開始當兵,很有閲歷。
朱呈祥在揭榜之前,已經同他的親信商量過,這時他不在城上多耽誤,就帶着揭下的巡按手諭大步星地走下城去。來到上方寺後,他向任浚、陳永福跪下説:“卑職願意奪取心字樓下大,已將巡按大人鈞諭揭下。”任浚還未説話,陳永福先問道:“你用什麼辦法奪?”朱呈祥把他的辦法説出後,陳永福笑着點頭説:“正合我意。你一定能夠奪成功。所有你需要的東西,我立刻吩咐人幫你準備。你打算挑選多少人隨你下?”朱呈祥説:“太多也用不着,請軍門大人給我一百個壯弟兄。有五十個下去就行了,另外五十個準備好,隨時需要,隨時下去。佔據大之後,賊兵必來爭奪,那時還要準備廝殺、傷亡,所以另外準備五十個弟兄是不能少的。”陳永福説:“好吧,我給你一百個弟兄。你可以隨便挑選。除你手下人之外,你願挑什麼人就給你什麼人,只等你馬到成功。”任浚也鼓勵他説:“你的為國忠心十分可嘉,只要奪成功,除銀子賞賜之外,敍功時一定將你破格提升。你趕快準備去吧。”朱呈祥磕了頭起來,匆匆退出。然後他一面將人員挑選好,一面作好奪的準備工作,大約花了不到一個時辰。在這段時間內,任浚和陳永福一直在上方寺等候,不時地派人到城頭詢問、察看。最後,只聽朱呈祥一聲令下,就有兩。三個弟兄把一捆柴火扔下口,當柴火還未完全落下的時候,又把大包烘藥①扔到柴火上,隨即又將一捆柴扔了下去。中頓時着起來大火。烘藥也發了威力,整個中一片黑煙瀰漫,還有令人窒息的硫磺氣味。因為是用大捆柴火加上大包烘藥,中義軍用原來的辦法不能撲滅,加上柴火和烘藥還在不斷地投下,中火光熊熊,濃煙滾滾,硝和硫磺燻得人不能呼。義軍無處躲避,有的被燒傷,有的被燻得倒地,一部分弟兄衝着口的大火逃了出來。城上趁這時候扔下磚石砸傷逃出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