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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抹不去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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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況直到幾天後的一個早上才結束:下大雨了。

不是宇文朗不願意去冒雨幫忙,而是雨水自動能幫人家把馬圈清理乾淨,用不着他去打掃。於是宇文朗便只好窩在書堆裏,百無聊賴地以手託着下巴看看帳篷外延綿的雨幕。

正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馬蹄聲。宇文朗站了起來,剛想看個究竟,就看見那邊琴帶着斗笠和蓑衣,牽了一匹白馬出來,跟着來人拍馬便走。

是出了什麼事情了麼?

哼,管他!天大的事情,也得我回了晟國在説!

宇文朗躺下來,嘴裏叼着草,翹着二郎腿看着帳篷的穹頂。

琴一直到傍晚時才回來,她是一個人回來的,寒霜在帳篷外面接她。

宇文朗站起來,冷冷地看着琴:這是盯着仇人的眼神,一旦他心裏有想對付的人,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着那人。

放好了馬,寒霜回來扶着琴。今天的琴看起來和平常有一點不同,平常的她都是風姿颯的,今天卻倚着門,半天不動一下。

寒霜扶着琴的胳膊,琴卻緩緩了回來。琴自己想進門,鬆開扶着門的手,向前邁了一步,卻支撐不住,一下子倒在地上。

“兒!”寒霜趕緊上前扶起她。

“沒事,寒霜,我沒事。”從她帶着的斗笠之下,宇文朗清楚地看出來她的嘴是白的。

然後琴就被寒霜扶進去了。宇文朗冷笑一聲。活該!

深夜。隔着帳篷。宇文朗能清晰地聽到隔壁琴地聲音。

“是我地錯!”琴沉痛地道。

“一切都是我地錯。都怪我!”

“怎麼會是你地錯呢!”是寒霜地聲音。

“你去地時候。那個少女已經被狼咬斷了脖子地經脈。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她!”

“是我地錯!如果我能早一點去地話…對。就早半個時辰。就半個時辰也好。説不定就能救她!是我沒有趕過去。都是我地錯!”

“別再自責了。發生了這樣地事。是我們誰也不想看到地。”

“是我地錯!是我沒用!我親眼看着她在我面前嚥氣,我手上沾滿她的鮮血,可是我救不了她!我真是沒用,我真是該死!”那是,哭聲?

大夫他,竟然哭了?

“兒…”

“她還只有十六歲啊!她就這麼看着我,一雙大眼睛裏泛出求生的意志。我卻抓不住,就這麼讓她走了。除了靜靜掩上她的眼睛,我什麼也做不了!寒霜。我救不了母親,救不了小德子,救不了翠屏,現在,我連那個少女也救不了!為什麼我這樣沒用?寒霜…”

“別説了別説了,兒,什麼都別説了…你已經努力了,你…”

“嗚嗚…”剩下的,就只是兩人哭泣的聲音。在這靜謐的黑夜裏。顯得格外清晰。宇文朗靜靜地看着帳篷的穹頂,心裏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可是究竟是什麼,自己也説不出來。

第二天,就傳出凌月大夫生病的消息。

帳篷之外,多地是來探病的人。不少少女們心憂琴,又有不少被她治好的病人在帳篷外張望。寒霜以“病人需要安靜地環境”為由,一一都請了回去,就連大家送的問品也都一一退了回去。她一個人熬葯,守在琴身邊照顧她。

宇文朗是抱着看笑話的心情來的。雖然昨晚琴的哭泣讓他心裏對她的印象稍微好了那麼一點點。不過,也只是一點點而已。

帝王,可是很記仇的。

一隻煮葯的小兵在火爐上慢慢沸騰。琴就這麼靜靜躺在地上,眉頭深鎖。而寒霜跪坐在一邊,起她的左腕,幫她施針。看見宇文朗進來,也只是微微一點頭,出一抹笑意,算是打招呼。宇文朗看得出來。寒霜地臉上全是疲態。眼睛紅紅的,想是也很辛苦。很疲勞了。

宇文朗也懶得和她搭什麼話,就隨意地坐到一邊,看着寒霜一下一下的施針。琴手腕皓白如玉,下針倒是也好找道。

“你會針灸?”呆呆地坐了半天,宇文朗也很無聊,隨便聊天起來。

“是啊,跟着兒久了,也學會了一點。”寒霜一面施針,一面回答宇文朗。

沉默。

“聽説她病倒是因為救不活一個姑娘?”安靜了許久,宇文朗又開始了話頭。

寒霜點點頭:“兒去的時候,那個姑娘已經沒救了。可是兒還是很自責,這一陣她也確實勞累了很久,又加上下雨受了點風寒,所以才會一病不起。兒曾經親眼看到自己的親人和朋友在眼前離世,那種救不了至親和朋友的自責,讓她十分痛苦。所以她才想要當大夫,懸壺濟世。”這時,宇文朗看見琴左胳膊上有一道可怖的傷疤,和她潔白的手臂相比,簡直是刺眼極了。他指着那道疤痕問:“這是?”

“哦,那道傷疤啊,那是三年前兒被人暗算,喝下了毒酒。當時沒有解葯,也沒有別的工具,她打碎了碗,用碎瓷片劃開手臂,排出了一部分毒,才轉危為安地。”寒霜頓了頓道:“其實何止是這裏,兒全身上下都是傷痕。有些細碎一點的,是四年前她打了一個欺負少女的惡少,被那惡少拖回去用皮鞭的遍體鱗傷,那些傷痕好不容易才養好的。脖子上一塊小傷疤,也是她以自己的命為要挾,着對方放人時被瓷片割傷的。還有一處致命的傷,在口上。大夫説,要是再偏半寸,刺中心口,就沒救了。”聽寒霜一句一句把琴的“光榮事蹟”慢慢説出,可能寒霜一直陪着琴,還不怎麼覺得。但是宇文朗聽了,足以心驚!天啊,眼前躺着地,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兒她啊,有些傻氣。”寒霜又是欣,又是擔憂地笑“別人都懂得要把前進道路中地包袱放下去走路,才會輕快的道理。可她偏不。而且她不僅要背自己地包袱,還要把別人的包袱搶過來一起背上。”

“…”宇文朗默然無聲。

寒霜嘆氣道:“這個孩子,還是沒長大啊。別人對她好,她就對人加倍的好;別人對不起她,她也是笑笑就忘記了。她這個人,是會把朋友永遠放在第一位,最後才考慮自己的人。只要沒觸及她的底線,她是絕對不會記仇的。”

“所以啊,我要替兒向你道歉。聞公子,請你原諒兒。”寒霜説完,很鄭重地向他行禮。

宇文朗大驚,連忙扶起寒霜:“這是做什麼?”寒霜擰着眉頭道:“聞公子,我也不知道兒是怎麼回事。她對待別人都是一團和氣,唯獨對你又打又罵,十分苛責…請你不要介意。”宇文朗一陣沉默,他到如今,心裏還是很恨琴的。他抿着嘴,板着臉,一言不發。

“你長得很像她認識的一個人…”寒霜沒有見過宇文瀟,卻見過宇文護,而宇文朗的眉眼上的覺,和宇文護總是有些相似的。

“那個人怎麼説呢…其實他對兒…不過他確實對兒傷害很大,兒手臂上和脖子上的傷痕就是拜他所賜。兒討厭他,可能這個厭惡就不知怎樣轉移到你身上去了。我希望你別介意,等兒病好了之後,我會勸她和你和好的。”宇文朗什麼也沒説,默默起身,緩緩走了出去。只是,在出門之前,他雖然並沒有轉頭,卻丟下一句:“…讓他好好休息。”琴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有所好轉,雨也停了。

雖然是夏,她還是披着披風,出門稍微活動活動。宇文朗正扛着笤帚出門,剛好看到她,臉很不好,嘴依然沒什麼血。宇文朗什麼話都沒説,倒是琴叫住了他:“別去掃馬棚了,休息吧。”宇文朗靜靜地看着她蒼白的臉,什麼都沒説。不過他確實回身把笤帚放下,轉身出了村子,躺在河前的山包上看天。

“啊炳,大哥哥,你在這裏幹什麼?”傍晚,薩如拉趕羊迴圈,路過此處,便和宇文朗打招呼。

“不幹什麼,看着藍天,還有云。”宇文朗懶懶的答。

“大哥哥不去掃馬圈了麼?”

“不去了。”宇文朗嘴裏叼着青草,手背在後面託着頭,翹着二郎腿躺着看天…這是他最近養成的習慣。過去的他身為帝王,一言一行都要被嚴格規範,而且整天被國事勞,哪裏有這麼閒適的子?

“大哥哥和凌哥哥和好了?”薩如拉問。

“…算是吧。”

“我就知道!”薩如拉跳起來,拍着手笑道“凌哥哥和大哥哥都是好人,一定會好好相處的!”

“也許吧…”薩如拉又躺了下來,和宇文朗並肩而卧。清風徐來,天空一朵白雲飄過。

下章《鴛鴦浴》。誰和誰是鴛鴦,額,其實我還是很傻很天真,很純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