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折衷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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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難，方娘子義無反顧伸出援手。現人家有了牢獄之災，不管從哪個方面講，也不能袖手旁觀。回家之前，他去了女牢，方娘子還一個勁兒讓他手，免得受連累。人家把事情做到這個份兒上，他若真不管，還算個人嗎？

可是，他不懂律法，他除了奔走之外，無能為力。而女兒問話，其實是問他，要不要女兒手這件事。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女兒於律法上，很有些天賦和能耐。只是，要讓他拿命回報方娘子恩情，他不會皺眉，事關女兒名聲，他卻真很不想點頭。

“差情況，會到哪一步？”他猶豫着問。

“爹，律法雖有則，但上了公堂，案情卻瞬息萬變。”荼蘼正道，“現因為牽扯到了人命，所以可大可小。若判官裁量為意外，方娘子頂多就是支付傷者賠償銀子，官府所判刑罰也可以贖銅折抵。但若定為是過失殺人，雖然也可以贖銅代罰，卻是很大數目，方娘子非得傾家蕩產不可。”

“錢財身外物，人沒事要緊。”大山道。

“但殺，分為故殺、戲殺和過失殺，若是定為故殺呢？”荼蘼反問，“那可不是能拿銀子擺平。而且方娘子一介平民，沒有八議之特權，後會被判絞刑。”什麼故殺、戲殺、過失殺，什麼八議、特權，大山一概不懂，但絞刑他聽清楚了。大唐律中沒有什麼凌遲、斬、剮等五花八門酷刑，只有五種刑罰:笞或者杖刑、役、徒刑、刑、死刑。死刑只有兩種，一種是絞，留全屍。一種是斬，就是砍頭。

“為什麼要判方娘子故殺？”大山愣了愣，臉全白了，“我聽她説，她做菜時手法並沒有出問題，不知道魚湯為什麼會有毒，指不定誰陷害她呢，怎麼還要説她有意殺人？就算是有意，為什麼別人都沒大事，單單趙老七死了呢？”

“爹，我沒説判官一定認定方娘子為故殺，只是説有這種可能。”她前世念法律課程時就一家有名律師事務所打工，後來通過律考，當上律師，接觸過太多案件。像是指鹿為馬、顛倒黑白、混淆視聽事見過、聽過、甚至做過很多，所以她很清楚，事實高手手中，真不是重要。所謂扭轉乾坤，不外如是。

任何事情陽光下都有影子，這就是法律黑暗之處。

“那怎麼辦？”大山急了，“不能眼睜睜看着方娘子被害，不能冒這個險啊。”他突然想起什麼似，騰地站起來，“不然，咱們給她請個訟師？上回你不是給爹請了一個？”

“那個人不能相信。”荼蘼對那位孫秀才極度厭惡，因為他就是民間所言吃人不吐骨頭訟。同情心和良心從來沒有，甚至連廉恥和職業道德都欠奉。

“爹，上回您案子，我懷疑有人背後縱，不然那個張五娘不可能憑白無故就針對您。之後，又不可能一天之內消失得乾乾淨淨。而那孫秀才當初應下我請，後來卻突然不來了，人品好壞暫且不論，萬一，是有人暗中給了他多銀子，讓他閃咱們爺兒倆個一道呢？這樣人，難保不會第二回失信！”

“可是…可是…”大山上下打量女兒，實捨不得她名聲受損，吐吐地説，“不然，乾脆我代方娘子上公堂。雖然我不懂律法，但你家裏教好我怎麼説不就行了。”

“那哪行啊？堂審時要隨機應變！”荼蘼無力地説，“而且除非當事人與訟師，看審者都堂外，不得入內，萬一有特殊情況，我怎麼和爹説上話啊。甚至非有功名者和訟師，連衙門調查紀錄也看不得，爹難道要親自去看，然後背誦下來再説給我聽？那得費多少時間和力。就算咱們等得，公堂上大人們也不肯呀。”

“可是…”荼蘼打斷大山第三回可是，“再者，爹私下裏可以説和方娘子是朋友，但這時候若替方娘子出面，外人會怎麼傳？無親無故，您護着她算怎麼回事？您名聲完了，還勢必影響仕途，方娘子會被人潑髒水。她一個女人，能置辦下這麼一份產業，讓臨水樓成為范陽第一酒樓，多少人眼紅她，就等着這機會背後下刀子哪。”

“荼蘼，我是不能讓你毀了名聲啊。”大山煩惱無比，“若你代訟事傳出去，以後就説不到好婆家了。咱大唐有規定，女子二十歲不嫁，就會官配。那是由不得人挑，爹絕對不允許你隨便被配給什麼人成親！”

“還有六年呢，爹不要擔心，人都很健忘。也許我名聲壞一時，但只要老實幾年，誰還記得這麼清楚？再者説了，就算我不嫁人，爹養着我就是，不過每年重税罷了，也不一定走官配這條路。一邊是方娘子命，一邊是女兒名聲，孰輕孰重，爹您要掂量啊。”荼蘼努力勸説大山，其實她也是這麼想。雖然穿越了，應該入鄉隨俗，但她卻並不以結婚生子為終極目標。如果可以，她真想以訟師身份再好好活一場。也不嫁人，就守着父親和祖父，把前一世遺憾全彌補起來。還有，她雖然不是聖母，但絕對意恩仇，人家方娘子對家有恩，她怎麼能只顧自己，對人家苦難坐視不理？

大山站起來，屋裏來回走動，一直掙扎糾結，本無法決斷。他心裏，當然女兒重要，勝過一切，但如果真像女兒所説那樣，他也不能白白看着方娘子處絞刑。

荼蘼看眼裏，心疼自家爹才吃了東西，發愁話會不消化，就出了個折衷辦法，“不然這樣好了。跟官府報備時，就説我代方娘子應訴，這樣方便我去衙門看調查案卷。但我們不公開這事，那麼外人也不會得知，影響不了我。如果看過案卷和各方證據、證人證言，覺得方娘子沒有大礙，我就把基本注意事項告訴她，讓她自己堂上應對。如果情況不妙…也只有先舍了我名氣，救了人以後再説。”荼蘼出主意，算是暫退了一步，大山只覺得稍微緩了口氣，點頭答應了。鑑於范陽縣衙逢單放告，逢雙聽審，所以明天還有一整天時間為案子奔走。九月二十六晚衙，會開始本案第一堂公開堂審。

“小九哥他們放出來了嗎？”荼蘼又一次到極度缺乏人手，問大山。

“錄過口供之後，不相干人都放出來了。説不清，或者關聯比較重要，還收監牢裏。”大山想了想道，“小九哥和幾個夥計倒是沒事，但臨水樓被封，他們都各回各家了。怎麼？你要找他？”

“我需要人跑腿，要信得過，機靈，小九哥正合適。”

“那沒事，他家就住鎮上，明天一早我把他找來就是。還有，別看老週年紀大了，但很見過些世面，也可一用。”父女兩人又聊了些相關事，荼蘼就回屋去了。不過她沒有睡下，而是挑燈夜讀，把相關法條又悉了一遍。躺牀上時，還腦子裏回想各個所知細節，直到天矇矇亮時才睡着。但那也不過一個多時辰，緊跟着就爬起來，往縣衙趕。

衙門開衙早，大山父女緊跟着傳梆聲就到了。有大山這個小武官，又拿了銀子上下打點，荼蘼很順利拿到了所有卷宗到靜室中去看，重要處還可以摘錄，比之第一回上衙門情況要好得多了。

她細緻研讀了一個上午，期間大山已經把小九哥找來，衙門外候着，她一出來就吩咐了一大堆事，由小九哥、老周叔和過兒，外加一個名為小吳夥計去辦。這小吳和小九哥是一起長大，關係很親，絕對自己人。

她卻不知，她這通忙活場面，全落康正源和韓無畏眼中。

“你要把她捲進來嗎？”韓無畏問。

“情理上講，方娘子應該不是故意殺人，但她缺乏證據説服力。”康正源望着荼蘼遠去背影道，“姑娘説得好，刑司之事，當以事實為依據，以律法為準繩。這回，我倒要看看她怎麼解開這個結，怎麼説服我，説服所有人。”

“所以你故意卷宗裏暗示了很多會判重罪證據，好引她來代訴嗎？”韓無畏嘬嘬牙花子，“雖然我也對她所作所為很好奇，但是這樣做，實是有點誨人不倦啊。”

“所謂名聲，還不是上面人怎麼説，下面人就怎麼説？”康正源笑笑，“若真害了她，了不起再使點手段。一時受點委屈，今後只要有大人物褒獎她，民間還不是會趨之若鶩？”

“一時委屈也很憋悶啊。”韓無畏誇張嘆口氣，“我這當叔叔，實不忍心。”

“若她沒有堅定心志，也不過耳耳，不值得關注了。”韓無畏聽這話，不一愣，“你要幹什麼？難道要讓她多手刑律事嗎？”

…

…………………66有話要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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