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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又照我扁舟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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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一切的答案,就在於今

青璃心中忐忑,一宵不得安睡,早早地起了,在廊下送丈夫早朝。

一反平、青璃覺到丈夫的視線今是難得的温和,甚至接近於温柔。沒有説話,一直到坐入轎子中,放下簾子的剎那、章台御使終於開口了:“璃兒,你快些回去休息罷,要小心照顧我們的孩子。”轎子沿着街道遠去,消失在清晨的霧氣裏,然而御使夫人彷彿被那一句温柔的話説得呆了,半晌站在門邊沒有動,手指暗自隔着衣服按住了小腹,臉上泛起微微的笑容。從未有過的幸福,讓她陡然間容光奪目。

軟轎急急地沿街走着,往前一點轉過彎,就到了入宮的朱雀大街上。

忽然間轎子停住了,然後傳來轎伕的呵斥和嘶啞的喊冤聲。

“怎麼了?”轎子裏,章台御使問,因為今趕着事關重大的早朝、而有些微的不耐。

“稟大人,這裏有個人攔住轎子喊冤。”顯然跟隨御使大人多年,已經看慣了這樣的事情,轎伕隨口回答,然後回答那個伸冤的百姓,“大人趕着上朝呢,先讓路罷。”

“冤枉啊…青天大人,冤枉啊!”轎子外,那個嘶啞的聲音卻是不肯退卻。

那一句“青天”讓心裏的裂痕彷彿被陡然觸動,夏語冰閉上眼睛嘆了口氣,喝令轎伕停轎,拂開轎簾,招呼那個伸冤者過來:“把狀紙留下來給我,然後去御使台等着,我一下朝便會看你的案子。”聽得御使吩咐,轎伕放開了那個被攔住的襤褸老人,讓他去呈上狀紙。老人佝僂着身子,手足並用地爬到轎前,托起一卷破爛的紙,一邊嘶啞着嗓子喊着冤屈,一邊展開狀紙,遞上去——“侍郎公子劉良材酒後姦殺愛女彩珠”那一行字跳入眼中的剎那、章台御使只覺腹中一涼。他下意識地握住了袖中暗藏的短劍,想擊殺刺客,然而一眼看到面前老人的蒼蒼白髮,手便是一軟,再也沒有力氣。

彈劾奏摺從手中滑落,摺子牽出長長的一條,血淅瀝而下。

“啊嗬嗬嗬!狗官!我殺了你!我殺了你!”老人眼裏有癲狂的笑容,不顧一切地拔出匕首,連接用力捅了幾刀,一邊狂笑,手舞足蹈,直到驚駭的隨從反應過來,一擁而上地趕來、將他死死按到地上。

“有刺客!有刺客!御使大人遇刺!”尖利的呼聲響起在清晨裏,劃破帝都如鐵幕般的靜謐。

新的一天是晴天,陽光劃破了黎明的薄霧。雖然天氣依然寒冷,但立已至,嚴冬終究就要過去。黎明的空氣中已經有東風暗湧,畢竟時節將過、庭角的梅花已快要凋謝了。無意與羣芳苦苦爭,無聲地散了滿地,悄然在暗夜裏零落成泥,黎明,通過了葉城和帝都之間漫長的水下通道、尊淵終於拎着那個少年出現在伽藍城的城門下。即使是空桑劍聖的弟子,經過那一場慘烈的百人斬之後,也是滿身是血,筋疲力盡地用劍支撐着自己的身子。不顧上手中提着的是搶來的空桑皇子、未來的皇太子,只是如同拖着一隻破麻袋一樣拖着被封了道的少年,一路趕到伽藍城。

自己答應過夏語冰,在早朝之前、一定將真嵐皇子平安送抵帝都。如今天已經亮了…還來得及麼?

“幹嗎?幹嗎!放開我!”那個他突破重重阻攔才救出的皇子卻在不停地掙扎,瞪着這個拖着自己走的男子,因為背的磕痛而大怒,“我説過我不是——”

“皇子”那兩個字還沒出口,為了避免引起別人的注意,尊淵一把捂住了少年的嘴,壓低聲音,不耐地:“別怕,是夏御使讓我來護送你回京的,不用否認了——你不是真嵐皇子又是誰?”

“我…我是西京!”士兵模樣的少年不停掙扎,終於模糊的漏出了一句話,“我…護送皇子的…前鋒營…”

“呃?”尊淵吃了一驚,這時候天終於漸漸發白,第一絲天光透下來,照到了他手裏拎着的那個“皇子”身上——尊淵這才詫然發現、雖然眼前也是個十多歲的少年模樣,的確和出發之前夏語冰描述的並不一致,然而在那樣昏暗混亂的殺戮之夜裏,居然誰都來不及分辨。

“那麼,真嵐皇子呢?真嵐皇子呢?”第一次有失手負約的震驚,他鬆開了捂住少年嘴巴的手,將那個叫“西京”的士兵拉起來,急問。

“就在那馬車上呀!”西京大口地呼,等終於過氣了,大笑起來,“那傢伙好大的膽子!不肯躲起來也不肯換裝,還説什麼置之死地而後生,嘿嘿…結果到了最後,還不是要拿我頂缸?害的我差點被亂刀分屍了。”尊淵怔住。不錯,在一眼發現那個顯然是王座的華麗馬車時、他心裏第一個印象就是不信皇子會在那樣明顯的目標裏面。因為抱着那樣的疑慮,所以在聽到扣住的華服少年爭辯説他不是皇子時,他和大部分的殺手都立刻信了——金蟬殼,那也是常見的技巧了吧?

然而,沒有想到正是這種疑慮,卻被巧妙地利用了。那個真正的皇子,就在所有殺手的眼皮底下安然逃過了一劫。

“那麼真嵐皇子如今在哪裏?”尊淵依舊不放心,追問。

少年士兵笑了,似乎是從北方砂之國一路護送的旅途中,兩個年齡相仿的少年之間產生了成年人難以理解的情誼,西京坦然回答:“我肯告訴你我不是皇子,當然是算準真嵐已經到了平安地方了啊——我們約好、如果他抵達帝都,順利和青王白王會合的話,就在角樓升起黃的旗幟…”尊淵忽地抬頭,看向城頭——黎明的光線裏,果然看到角樓上黃旗獵獵。

“嘿嘿…”尊淵的一顆心,終於放回到了肚子裏。然而想起自己居然無意中也被當作了局中一子,不由心中忿忿,給了西京一個爆栗子,“你是當替死鬼的吧?也不怕自己真的變成鬼了。”

“真嵐是我兄弟,我當然要保他。”西京鼻子,説着大言不慚的話,那個相似的動作讓尊淵心裏忍不住一笑。前鋒營的少年士兵笑了起來,才十六七歲的孩子的笑容,宛如此刻破雲而出的光,明朗利:“哎,我命好啊,不是遇上了大叔你麼?你好厲害呀!一個人就斬殺了他們一堆…”看着少年士兵着鼻子説話,尊淵陡然間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俯下身去他的頭髮,把他拉起來:“怎麼,想不想學啊?”

“想啊——”西京眼裏放出了光,口回答。

尊淵正待回答,臉忽然變了。因為他看到城南某個街區裏開始傳出騷動,然後看到老百姓們奔走相告,城中街頭巷尾如風般傳着一個驚天霹靂般的消息——“夏御使遇刺!御使大人被刺客刺殺了!”劍從劍客的掌中錚然墜地,少年士兵吃驚地看着那個長夜連斬百人眼都不眨一下的殺神頹然扶住了牆,彷彿不相信似的張大了嘴巴,半晌,才喃喃道:“怎麼會…小湮,他…”他再也無法鎮定,向着御使府方向掠去。

天剛矇矇亮,雲錦客棧的老闆娘照舊一早起來,梳洗完了,一路將尚在睡覺的小二罵起,自顧自先去樓下開了門,準備新一天的生意。一開門,便看到了東方微紅的晨曦。

看着積雪剛融的街道,老闆娘看到天晴,忽然覺心情都好了很多——這幾天來看到趙老倌父女的慘狀,心裏總是沉沉的不能呼。這個世道啊…

然而,剛把門打開,老闆娘的眼睛就驚訝地睜大了:客棧的廊下,居然蜷伏着一個穿着白衣的女子,彷彿睡去一般安靜。濃妝豔抹的老闆娘連忙俯下身去,翻過那個昏的人,一眼看到對方雪白的衣襟上有一處劍傷,血了滿襟。老闆娘驚叫着鬆開手,認出了那個女子、居然便是昨裏帶着趙老倌去御使府對質的慕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