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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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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幹的?!”她攥着幾隻杏核。

“我們…”

“到底幾個人乾的?”

“我們…”陶小童數了數,完全灰心了。除她自己,她們全都幹了。小女兵們知道,班長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並不是沉默,她馬上就會想出一個措施來。等着瞧吧,她沉默的時間越長,懲罰措施就越厲害。

“從今天起,”陶小童心平氣和地説“不要兩個人站崗了。”她們頓時眉開眼笑。

“一個人站!”

“什麼?”

“一個人站夜崗!這回聽清楚了吧?”她們萬萬沒想到,為點吃的會招來這麼大災難。一個人在夜裏站崗,虧她想得出來!幸好一場集體腹瀉挽救了她們。

這場集體腹瀉鬧得吳太寬神不守舍。他搞不清到底是怪他來的不新鮮,還是怪那半瓶煤油。煤油是另一個炊事員放進去的,他只想讓包子餡裏多點油。

“你在放什麼?”吳太寬嗅着氣味不對,便問他。

“油啊。”他興高采烈地回答。

“是我讓你放的嗎?”他真想揍他。

“當然是你讓我放的。你説油可以多放點。”那個炊事員患有嚴重鼻竇炎。再説天黑,沒電,那幾只一模一樣的塑料瓶是不容易搞清的。吳太寬打消了揍他的念頭,但讓他保密:不新鮮和誤放煤油這兩件事,一件也不能透出去。

包子畢竟還是包子,一開籠就搶個光。那個患鼻竇炎的炊事兵幸災樂禍地到處問:有沒有吃出特別的味道來。經他一提醒,伊農頭一個發現,他打的飽嗝有股煤油味!

於是患鼻炎的炊事兵得計似的哈哈大笑。他把兩件事一件不漏地透給每個人。

一個可怕的消息很快傳開,每個人都做好中毒的神準備。只有董大個還在悶頭吃,他得知這噩耗時已吃了十多個包子了。他立刻覺天旋地轉,一把揪住吳太寬。

“我不行了…”

“誰説的?”吳太寬明明到他力大無比。

“我頭重腳輕…”

“沒問題!”吳太寬本來想扶他站穩,卻被他一把推倒。董大個並不是誠心要跟他摔跤,可吳太寬剛站起,他又上去把他推倒。他的意圖是想拉吳太寬起來,可總是事與願違地將他一再推倒。人們大吃一驚,董大個吃了不新鮮的和煤油,突然成了大力士。可他口口聲聲説自己情況非常不妙,八成要送命。

大夥替他算了算,他共吃下十五個包子,裏面含煤油大約一兩。一兩煤油在這個不通電的山區可是寶貝,夠一户農民點一個月燈了。此時惟一一盞煤油燈滅了,因為煤油被人們吃進了肚子。有人在黑暗中建議,找到董大個嗓子眼裏,不就是現成的“燈”?有人説,憑董大個的頭豈止是燈,簡直是座燈塔!但很多人説“燈塔”這詞不能瞎用,一般用在偉人身上。

經人一起鬨,董大個惱羞成怒,一會兒要推倒這個,一會兒要推到那個。過一會兒,他真的不行了,大口大口嘔吐起來。那嘔吐的聲音特別恐怖,簡直像獅吼虎嘯,彷彿吐出的遠不止那點包子,而是把半輩子的全部飲食歷史都吐了出來。那驚天動地的嘔吐聲最終把衞生隊震動了,黑暗裏,只見一羣白大褂急匆匆趕來。這下他們有事幹了。董大個的嘔吐只是個序曲,很快,人們便接二連三往廁所跑。這一夜本用不着站崗,因為基本上沒人睡覺。

陶小童的班得到一面動紅旗,這是面紅的三角旗。她現在的全部想法,都集中在這面小旗子上。她得使它永遠在她手裏待下去。當她把這打算跟小女兵們談的時候,她們一點也不理解。幹嗎要永遠使它待在這裏呢?它對誰都沒有多大好處。而要死抓住它不放,就意味着必須吃更多的苦頭。在她們看來,為這面毫不輝煌的小旗子,她們吃的苦已經夠多了。實實在在吃那麼多苦,而這面小旗所給的獎勵卻。反正她們比班長陶小童想得開:誰要拿走這面旗就拿走好了。

而陶小童發誓要保住這面旗。從此她帶領一班人登上山頭時,人們聽不見她們的鼓動詞,卻能看到這面旗。

劉隊長看見那個風飛揚的小紅點,問旁邊的人:“那是誰?”

“陶小童。”

“爬那麼高幹嗎?”

“甭管她。”

“她們要累死的!”

“別去管她。”那人笑道“她們只要那面小旗。”劉隊長想,陶小童太把這玩藝當真了。一面小紅旗,不過是誰想出一種形式,有時能稍微鼓點勁,調動一點積極什麼的,可她太把它當真了。他親眼看見,陶小童是變了許多,幾乎變成了另一個人。她早先那種多愁善調不知什麼時候褪盡,她變得堅強,執拗,有時,在她目光中,能發現一星點殘酷的東西。她不再是過去那個充滿小情調,帶着一雙愛幻想的眼睛、怯生生的女孩子,而成了一個頑強的女戰士。她的頑強在於把一切個人需要和個人慾念壓縮到最低限度。那封電報現在還揣在劉隊長軍裝口袋裏。他不知道電報中的“阿爺”是否像她自己講的那樣無足輕重,但他看出,在她拿起電報的一剎那,眼睛忽然散了神。之後他又看見她淚水盈眶,費了多大的勁才沒讓它落下來。他佩服她的剋制能力;一個女孩子能這樣控制自己是少見的,他不能不佩服。同時,就在那一刻,他發現了她那一星點殘酷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