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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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唄。”她説。

“你這叫擾亂社會治安!”

“亂唄。”

“關你班房!”

“關唄。”小殘廢在母親懷裏十分不安。他懂事的眼睛意識到自己所處地位的卑下,這意識太讓他童稚的自尊受折磨啦。他對周圍人表示馴服,為母親的行為向他們致歉,一方面又難堪地把頭往母親懷裏拱,想索鑽進母親身體裏去。

“走吧。你現在跟我們到列車辦公室去。”女人立刻站起身,一面悽楚地對孩子笑笑説:“不怕的,乖。”圍觀的旅客馬上閃開一條路,這對母子忽然有了點大義凜然的味道。

“哎,我説!”那軍人喊道:“還是商量商量嘛。”然後他把這對母子的遭遇轉述一遍。

“啊呀!這種話我們聽多了…”乘務員不耐煩地直襬手。

軍人最後看一眼聽天由命的母子倆,有點咬牙切齒地:“好!那我替她買票!”一剎那間,車廂裏好靜好靜。

我坐不住了。我也是個軍人,在這一刻不身而出將來會後悔。

“你這錢夠買一張成人票,那小孩呢?”乘務員説。

“那是個病孩子呀!”

“病孩子也是孩子。買四分之一票吧…”

“喏!這是孩子的票錢!”我出其不意地出現了。車廂裏又變得好靜好靜。我知道,我的臉又紅又亮,和他並肩而立,正被眾多景仰的目光環繞着。我很幸福。

就在那一剎那,我已記不清是哪一剎那了,我忽然想起另一個軍人來。我心裏一陣慚愧,似乎淡忘了一個最不該淡忘的人。當我看着半舊的軍裝,合適地裹住他發達的肌時,忽然對他有了一種親切。我像個恢復了記憶的人,記起一段神秘往事,一段純情故事——在我小得可笑的年齡,就傻乎乎愛慕過的那個軍人…我現在待在白硬殼裏,一想到我在火車上那副含情脈脈的沒出息樣,簡直就臊得沒法活。大概我的目光太多情,年輕軍人臉紅了。他和我正站在兩車相接的過道里。車廂裏的人大都睡着了。

“車廂裏空氣很差。”他説。

“對,特別差。”我不傻,知道他此刻心裏有了點與我相同的東西。我越來越覺得他悉。他好看的嘴使我到決不陌生。這樣的嘴抿上能夠兇狠,啓開又可以和善。我心目中的男,就該有這樣一張嘴。

他越來越大膽地對我注視,這使我又動又害怕。我想問問他是否去過蘇州,是否在一個特殊場合遇見過一個十四歲的女孩,那是個招人喜愛的女孩,一辮子老氣橫秋地盤在頭上…但我卻不由自主扯到莫名其妙的話題上去了,白白費一大段時間。

“你是出差嗎?”我問。

“不,探家回部隊。”

“你部隊在哪兒?”他略帶賣地笑道:“這可是保密的。”但他不想對我打擊太大,又補充道:“我呀,開坦克!就在長江邊上。”我又來勁了。我想問:長江邊上的坦克手,你難道不覺得我面嗎?我非問不可。不問,我有腸子就像老抻不直。越覺得他像“他”我膽子就越小。總有一個聲音在我腦瓜裏警告:你別胡鬧。

第二天早晨,車停在一個荒涼的小站上。我醒來,發現他已經不在了。他座位旁邊的老頭告訴我:“那解放軍剛剛下車。”我失魂落魄地站在空無一人的站台上。直到一個拿紅綠旗的推我一把:“車要開了!”車慢慢在彎路上滑動。突然,我看見一個俊拔的身影急匆匆走着。見車過來,他停住了。我怎麼用力也拉不開窗子。我衝他搖了搖軍帽,他似乎看見了,又似乎沒看見,茫然地微笑着…

那是我惟一的一次探親假,整個假期沒意思透頂,到現在我都想不明白,父母怎麼會有那樣的本領:讓我從頭到尾都在一種懷恨的惡劣情緒中過活。他們還有一個本領,就是把對我的優待表現得笨拙之極,讓我沒有一刻是舒服的。我簡直在心驚跳中享受他們的厚愛。他們除了對我竭力款待,餘下的力便是阻上我去看望阿爺。只要我一提要去阿爺那裏,全家便發生一種神經質的慌亂。

我乘的那趟列車不知見了什麼鬼,居然在蘇州站不停,直接開到了上海。車上喇叭只做了一句簡單解釋:“由於特殊情況…”那個年頭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無法解釋的特殊情況。

當我出現在家門口時,媽媽虛腫的臉僵了好幾秒種。我懷疑她已忘了我這個人了。接着全家人都穿着睡衣睡袍衝出來,擠在過道上,組成一個滑稽的儀仗隊。我走過去,他們全都畢恭畢敬地瞪着我。我本來就沒在這個家庭生活過,此刻更覺得自己是個客人。

父母及姐姐哥哥驚喜而又生疏地圍着我轉來轉去。姐姐在里生產組織衣,臉慘白。哥哥從黑龍江辦了病退回來,神態灰溜溜的。他拿起我的軍裝和挎包研究一會兒,又很隨便地扔下了,表示沒什麼可羨慕的。盪來盪去的生活使他倒像了俗,半人半仙似的。

母親問我探親假多長,我説二十天。哥哥馬上振奮起來説:“我每天可以陪你!怎麼樣,我們來制訂個度假計劃吧?”他已在家閒待了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度假,還沒夠。

當我提出立刻要去蘇州看阿爺時,父親沉下臉説:“這個事情我來安排。”媽媽説:“有什麼看頭,他又不是你親阿爺!”

“我要去!明天就去!”我態度強硬起來。

“好好好,”父親馬上陪笑。作為時代特徵,他對軍人還是有所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