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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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機的音樂正幽幽的唱到:“花入泥,我入戲,如你如棋,寧願我入局…”女聲輕緩纏綿得不可思議,而杜微言身陷在這樣的黑暗中,竟也有幾分暖意席捲來,她微怔着靠在車窗上,看見自己的臉清晰的被反光映出來,鼻尖抵在玻璃上,呵出淡淡的一團白霧。
什麼時候,自己成了這樣可以輕易的被歌詞觸動心思的人了?
虛幻中的女孩子輕輕笑了笑,小小的酒窩,彷彿是小花一盞,不疾不徐的開放。
駛出大梁彎隧道,司機老孫師傅將車停在路邊的一家小酒店裏,招呼説:“在這裏吃過午飯,再走吧?”其實也沒什麼可以選擇的。常開這條路的司機們都知道,這條道上,也就這裏可以休息緩衝一下,再過去,就是一條高速公路,全程直達明武,想吃飯也沒地方了。
杜微言跳下車,伸了個懶,活動了筋骨,有微涼的秋雨絲兒落在頸上,濕氣漉漉的,彷彿能將人的睫打濕,望出去的世界濛如水。
一行七個人在小小的屋子裏坐下,隨便點了幾個菜。回頭看看屋外,秋雨下得越發的大了,灑落在地上,彷彿疾箭。老闆娘很快將菜端了上來,青椒絲,臘豆腐乾,炒青菜,滿滿的三盆。
尋常的農家菜,卻勝在材質新鮮。加上從清晨就開始坐車,大家免不了都有些疲勞,一個個狼虎嚥,風捲殘雲般將三份菜吃得乾乾淨淨。
老闆了煙,上來聊天,老孫聽了半天,茫然説:“他…這是説的什麼?”杜微言忍了笑,暫且居中做翻譯:“老闆問你這是趕去哪裏?”也不等老孫回答,她便對嘿嘿笑着的老闆説:“明武。”臨秀省向來是十里地外,方言大異。聽見杜微言一口地道方言,老闆黑黝黝的臉上有幾分驚喜:“姑娘,你是這兒的人?”攀了個老鄉,一高興,老闆收錢也不要零頭了,還笑容可掬的説:“回來路過的時候再來吃。”小梁忍着笑,低聲説:“你真好意思啊。”杜微言眨了眨眼睛:“噓!回來還能打折呢。”都沒有帶雨傘,幸好車子停得不算遠,他們一個個將外衣遮在頭上,快步跑向麪包車。
老孫發動了幾次,車子顫抖數下,卻都無聲無息的熄火。他大聲的咒罵了一句,回頭説:“我去看看。”車上統共也就一把傘,杜微言坐在靠窗的位置,忙拿了傘説:“我幫你撐着點。”大風之中裹着雨水,彷彿是一道水網,嘩啦啦的就往人腳上澆。
杜微言知道鞋子已經濕透了,忍不住跺了跺腳,問老孫:“怎麼樣?”老孫垂頭喪氣的搖搖頭,了手:“沒辦法了。”束手無策的時候,前後四輛車從遠處駛來,風馳電掣,從一個小黑點,直到擦肩而過,只是幾秒鐘的時間。
大蓬的水花濺起,杜微言站在靠馬路的一邊,躲避不及,驚慌之下的本能只是把臉側向裏邊,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只聽見接連幾聲剎車聲,杜微言手裏的那把傘也落在一旁,身上一涼,進而覺得肌膚一濕,她心底哀嚎一聲,有些不敢睜開眼睛去看看此刻自己的慘樣了。
老孫倒是臉一喜,一邊從口袋裏掏了紙巾出來給杜微言,一邊很快的上車隊,向那個下車的司機老練的招呼:“師傅,幫個忙吧?”對方有四輛車,都零零落落坐了幾個人。那個濺了杜微言一身泥水的司機跑回去和車上的人商量了幾句,最後決定讓他們搭個順風車。車上的六個人分別到那三輛車中,其中一輛suv拖着拋錨的麪包車到前邊的服務站。
同事們一個個冒着大雨換了車,杜微言跟着小梁,忽然錯愕的發現,坐滿了。
那個司機有些無奈的咧嘴笑笑,又看了眼衣着單薄又渾身濕透的年輕女孩子,指了指最後邊的那輛車:“哎,你等等,我去問問。”大雨滂沱之中,杜微言走向那輛黑的車子,不住對司機説:“謝謝你。”司機替她拉開副駕駛的門,笑着説:“沒事。”又低頭對着車子後邊的那人説“麻煩了,易先生。”只聽見後邊的那人不輕不重的答應了一聲,杜微言下意識的想探頭看看後邊那人長什麼樣,只是目光掃到了副駕駛座上堆着的幾個箱子,顯然副駕駛座是不能坐了,她便有些尷尬的頓在那裏。
依然是那個聲音閒閒的傳來:“讓她坐後邊吧。”不知道是不是秋意驀然寒了數分,杜微言猛打了個哆嗦,上下齒都忍不住輕輕一磕…這個聲音,為什麼這麼悉?她繞着走回後座的時候,覺得自己連着踩了好幾個小小的水坑,腳步一個趔趄,差點沒直接摔進去。
車門重重的關上了。
她忍不住,抬起眼,打量了一下身邊坐着的人。
是個年輕男人,手裏舉了一本雜誌,恰恰遮住了他的臉。
杜微言心裏突了一下,瞄見那是一本語言類的雜誌,封面的頁腳處印着“闐族”兩個字——她知道的,學界這個風還沒有過去。而這個風與熱點沒有過去,便意味着,她杜微言,依然是學術界的寵兒。於這個年輕的學者而言,此刻看到這個名詞,有些突兀,自然也有些驕傲。
杜微言很快的回過神來,心底掠過幾分驚訝,坐在這輛車裏的人…為什麼會對語言學的核心期刊興趣?
那人似乎知道她在打量自己,緩緩的將雜誌拿了下來。
他有着一雙奇怪的瞳孔,顏極純,似乎是遠古的黑玄武岩。即便盡了外邊一切的光線,可它從不閃耀,即便尊貴攝人,也總是澤內斂。
杜微言的呼在瞬間僵住了,那個名字在間幾乎要口而出——然而前邊的司機回頭問了一句:“易先生,可以開車了麼?”易先生?
杜微言眉梢輕輕一挑,那個名字順勢滑落下去,她張了張嘴:“你叫什麼?”他答非所問:“還是老樣子,幫了你的忙,不會説一聲謝謝。”年輕男人的聲音像浮雲般飄來,彷彿有着笑意,可是他的眼神中,殊然不帶半分温度,就像是此刻窗外澆灌下的冷雨。
他把雜誌放在一邊,嘴角的笑意終於由淺淡,漸漸攏聚成濃烈,最後慢慢的淌蔓延至眼中,有着難以視的英俊。
這樣的英俊,讓人心底不安。
杜微言注意到他説了一個“老樣子”心裏咯噔一下,雙手握拳,指節幾乎摳進了掌心。
老樣子…他指的…是當初自己做的那些事?
而他似乎並沒有想那麼多,他只是伸手,微笑着説:“易子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