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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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子容往一側讓了讓,又稍稍俯下身,輕聲説:“原來是江總。”他的身後,杜微言覺得這一幕無論如何也太過詭異難堪了一些,不知不覺就開始往後退。她的腳輕輕一動,身前那個男人彷彿就知道了她的想法,手臂往後一伸,扣在她小臂的地方,沒有回頭,只冷冷的拋給她一句話:“又想到哪裏去?”江律文已經下車,微微帶了疑惑。街邊的路燈將易子容的臉鍍成了銀,而他確實像罩了一層面具,沒有絲毫的表情逸散出來,只讓人覺得清冷。
“江總在這裏,那就正好了。杜小姐,你不介意我們三個人一起聊聊一些事情吧?”易子容指了指街邊的那家咖啡店“江總有時間麼?”杜微言心跳漏跳了幾拍,身體在瞬間有些發軟,她有些恐懼的看着男人修長拔的背影,想要説什麼,卻一句話也説不出來。此刻易子容彷彿是一座難以撼動的山峯,她從未想象過,自己的意志竟軟弱成這樣,淺淺的縮在一個角落,再也無法恢復勇氣去拒絕他的決定。
這個夜晚的咖啡店很冷清,侍者帶着三人走向窗邊座位,易子容在杜微言身邊坐下,手指撥着温水杯,閒閒的對上江律文的目光:“在明武,是江總把杜小姐介紹給我認識的吧?説是很出的語言學家?”他刻意的強調了“出的語言學家”這讓杜微言臉一白,她的手指動了動,又掠起了目光。可是易子容彷彿沒有發覺,對着江律文,語氣平靜。
“杜小姐本來是在我們的專家名單裏,可是這幾天出了點事兒,杜小姐你不願意對我解釋一下麼?”
“什麼?”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開口,聲音有些啞“你要我解釋什麼?”易子容側過臉,一動不動的凝視着她,黑玉般的眸子有一種近乎荒寂的澤。
片刻之後,他笑了笑。無論什麼會時候,易子容笑起來,總是叫人驚豔,哪怕此刻不曾有人驅逐他荒寂的眸,哪怕此刻他依然扣着節拍,近乎枯燥的在敲擊桌面——“學術造假。不是有人説你編造我們闐族的原始語言麼?”杜微言屏住了呼,手中的玻璃杯水面微晃。這一晚上,她的臉本就慘白如雪,而現在,被冬夜凍紅的那絲紅也褪去了。
易子容這樣説話,無疑是毫不留情的在蹂躪她的傷口。腔內最隱秘的地方,那點微微的火焰也被撲熄了。她固然是無意去求易子容幫忙,可是在沮喪鋪天蓋地而來的時候,也會忍不住在想,他會主動來幫忙麼?
——顯然,自己真的自作多情了。
他不會幫自己,甚至帶了嘲諷在看自己如何難堪。
“什麼學術造假?”江律文有些明白了易子容的怒氣從何而來,探尋的望向杜微言“微言,是什麼事?”杜微言沉默了很久,嘶啞着聲音説:“不要問我,你去網上搜一搜,就都知道了。”
“這種不名譽的事件發生,不要説是對博物館的籌建,就是對整個開發進程,都有很大的影響。杜小姐,不知道你考慮過這個沒有?”易子容看見她微垂着睫羽,目光彷彿定格在自己的鼻尖上,一動不動的聽着他那些刻薄的話語“杜小姐想過怎麼澄清麼?”杜微言冷漠的抬頭,轉而對江律文説“江先生,我有些話想和易先生探談一談,你能先離開麼?”江律文頓了頓,點頭説:“好。”而走前,他探身拍了拍杜微言的肩膀“有什麼事我們回頭再説,先別擔心。”空間寬敞起來,可是易子容也無意坐在她對面,修長的腿斜靠着沙發,慢慢的説:“你要説什麼?”
“我造假了,對不起。”杜微言的幾乎抿成了一條線,才努力剋制了心情,竭力的在他面前保持平靜“明天我就會辭職,然後公開道歉。”易子容愣了楞,塵封的表情終於開始破冰般活動起來,像是有闇火在眸子深處燃燒,他深呼了一口,喊她的名字:“杜微言!”
“當初我的一切都是從莫顏那裏來的,如今全部還給他,也算公平。”杜微言繼續説“或許闐族語真的是一種神蹟,不公開也好,我成了笑話,也無所謂。”
“當初我的一切都是從莫顏那裏來的,如今全部還給他…”易子容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怔忡了一下——她連莫顏都不願意再直接稱呼了麼?一個“他”字,冷漠得叫自己覺得難堪。易子容不怒反笑:“你再説一遍?我倒想看看,你拿什麼來還給我?”杜微言站起來:“你已經聽到了,我也不願意重複第二遍。”她俯身去拿大衣的時候,身體輕輕的顫了顫,有一種像薄荷般甘冽的氣息拂過他的身邊“借過,麻煩讓讓。”她甚至毫不客氣的拿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又重複了一遍:“讓我出去。”易子容沒有要動的意思,她的手推在他的肩膀上,其實也本動不了他分毫。
從上往下看,他的睫輕卷,而鼻樑直如山峭,彷彿千年的沉靜,只在此刻被打破了。
“杜微言,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有什麼要説的,現在説出來。或許我還能改變心意。”對峙的時間或許只有一秒,又或許是天長地久,時光側影在他們身邊翩躚。
“沒有。”杜微言疲倦的説“讓我出去。”杜微言推開咖啡館的大門的時候,頭腦裏有一瞬間的空白。像是突然不過氣來了,身體輕輕的發軟,她扶着門把支撐着全身,過了一會兒才緩過來。
服務生十分體貼的替她拉開了門,又低聲問:“小姐,您沒事吧?需不需要給你叫車?”杜微言的臉實在稱不上“好”她搖搖頭,勉強説了句“謝謝”推開門踏入了夜之中。
穿過馬路,再一百多米才是自己住的小區,杜微言只覺得自己的腳步越來越緩,她很想蹲下去歇一歇,可是一側身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只走出了這麼幾步。隔着咖啡店的落地玻璃,她看得見悉的身影…可又很陌生。她不記得自己曾經認識過這樣一個人,言語和眼神鋒鋭如刀,他薄涼的説出的每一句話都叫她難堪,他想要的…不過是讓自己屈折。
杜微言努力加快了腳步,她想逃離那一片彷彿活水般的光影玻璃,可是似乎身體並不聽從使喚,她不得不先蹲下身體,慢慢的閉上眼睛。
察覺出自己的呼正漸漸的變弱變緩,杜微言有些難受的環臂抱住自己,所有的意念都在祈禱自己不要這麼暈厥過去…生理再也難以支撐的時候,杜微言驚訝於自己心底的那絲不滅的聲音:如果他看到了,大概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過了很久,或許已經是深夜了。易子容神複雜的看着前邊那個已經被黑洇成一團的身影正慢慢的站起來。他有些剋制不住的想要去扶住她…可她大概是會拒絕的吧?寧願一點點的扶牆站起來,也會推開他?他自嘲般笑笑,站在原地,看着她腳步有些踉蹌的往前走。
她似乎沒有分辨出紅綠燈的轉換和區別,紅燈跳亮的時候,那個身影跌跌撞撞的跨出了第一步。他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揪緊了,已經有一輛車呼嘯着從她身側開過,甚至疾卷的氣帶起了她的髮梢,可她似乎沒有發現…他喃喃咒罵一聲,加快了腳步。
易子容大步的趕上去,只來得及將她拉進懷裏。路燈下杜微言的臉慘白,呼也有些微弱,連睫都死氣沉沉的像是沾濕了的蝴蝶翅翼,軟軟的趴在眼瞼下。易子容在心跳驟停的那一瞬間,懊惱翻天倒地而來:把她成這樣,就是自己想要的?
他很快的讓自己冷靜下來。她暫時應該沒事,大約是氣急了,又沒吃什麼東西的緣故吧?易子容將她抱起來,放進自己車裏的副駕駛座,很快的開車,直到前一個路口的地方,才微微猶豫了一下——她大概不會願意去自己那裏…他認命的打了轉彎,往自己去過一次的小區裏開去。
幸好之前來過一次,易子容不大費力的將她送回卧室,又進廚房看了看,倒了一杯糖水,送到她牀邊。
或許是因為疲倦,杜微言在睡着的時候,眉心小小的皺起來,彷彿貼了一片即將枯萎的荷瓣。他小心的將糖水放在一邊,手指輕輕的去觸摸她的臉龐,而她不閃不避,柔和的觸依舊美好如同當初。
事實上,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刻,她才不會閃躲吧?易子容的眉宇不經意間皺了皺,手上微微加重了力道:“起來喝點糖水。”又不輕不重的拍了她幾下,杜微言終於慢慢的醒過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惘的看着他,似乎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他一手將她扶起來,另一隻手將熱氣騰騰的杯子湊到她的邊,一言不發。
暖意燻得杜微言鼻下癢癢的,她微微張開嘴,有一種甜味從上往下,瀰漫至全身,讓她覺得身體的滯重正在一點點的被拔除,也終於恢復了説話的能力。
“你怎麼在這裏?”頭一句話,就讓易子容的手頓了頓,又有幾滴濺在手背上,不温不涼,他覺得有些可笑。
“是啊,我總是出現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是麼?”他將那杯水拿開,攬着她的手也慢慢的放鬆。
“你要出學術成績,所以我出現了;你昏倒了,所以我也出現了。”易子容黑得沒有邊際的眸此刻正被颶風席捲而過一般,讓他的話有一種肅冷的寒意“現在是不是需要瓦彌景書了?”
“我沒有!”杜微言憤怒的打斷他“我從來沒有…”
“你沒有?”他異常輕佻的笑了笑,手指滑過她的“你敢發誓你心底沒有希望我主動出來幫你澄清?而你就繼續你的驕傲和堅持,讓一切都顯得是我一廂情願?”呼越來越沉重。杜微言眨着眼睛,那種瑩潤的濕意正在佈滿雙眼,彷彿是水霧,她再倔強再有自制力,卻控制不住這樣的體。
易子容默不作聲的放開她,站了起來:“你覺得是我在你麼?”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那雙眼睛中不曾有絲毫的情,殘忍而耐心的等她回答。
杜微言沒有説話,只是倉惶的擦了擦眼淚。
他等了許久,可她側着臉,只看見清麗的側臉和倔強蒼白的線。只是不開口。
彷彿杜微言這樣的神情最後一次觸動了他的底線,易子容慢慢的後退一步,輕笑着説:“杜微言,我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你唯一顯得在乎我的時候,居然是你恨我的時候。”他俯身扳過她的臉,逐漸收斂了那絲冰涼的笑意,沉着聲音説:“我真是悲哀,你覺得呢?”這一次,他不等她的回答,轉身離開。重重的關門聲彷彿是巨大的喪鐘聲響,只有些許的迴音在這個空間裏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