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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夢醒時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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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蜂巢,是一個倒扣碗狀的巨大蜂窩。

在它的最深處,達克靜靜地聽着恩雅的遺言。

“達克,我們好像從來沒有詳談過呢。真沒想到,這就走到最後了嗎?不甘心!好喜歡你,你是最重要的人!”四周沒人,喬治老老實實等在厚重的閘門之外。

達克放縱了自己,讓眼淚肆無忌憚地淌。

“其實,我不懂什麼是愛啦。巨蜘蛛沒有這種觀念,甚至酉己完畢的雌蛛會拿雄蛛當點心大吃一頓。聽萊莉説,愛是人類特有的高級情,我覺得自己已經是個人類了,可還是不懂,什麼是愛。

“老一代的蜘蛛女皇是個野心家,為了除掉你們和我,把我強行變成了人類的模樣。我從繭裏出來的時候,幸好遇到了你。

“你教會了我很多事,比如不能吃人類和喝人類的血,女孩子要懂得自愛,面對強敵不可以退縮。我什麼都不懂的時候,你教會了我;我最害怕的時候,你安我、鼓勵我;我打敗對手的時候你好開心;我受傷了你會難過,你像我的母親——啊,你是雄,不,男,還是説像父親吧——像我的哥哥、像我的朋友——這個詞巨蜘蛛一族裏也沒有,對身邊的同類,它們只有‘吃’和‘什麼時候吃’的概念。

“很喜歡你呀,沒有你不行。像嘴巴里的食物,像腳下的土地,像輕輕吹過的風。越來越喜歡你,每一天都想你,都想看到你的臉,聽到你的聲音,哪怕什麼也不説,什麼也不做,變成一隻呆呆的繭,在你旁邊也好——這是愛嗎?”達克用額頭輕輕摩擦冰冷堅硬的鋼鐵牆壁,彷彿那是恩雅的臉龐:“傻瓜,你這傻瓜!”

“我沒有父親,也沒有兄弟姐妹——或許都被老一代的蜘蛛女皇吃掉了吧,如果不是遇見你,我會不會被她變成一個只知道血和屠殺的壞蛋?所以我心裏只有你一個——啊,或許是因為,那個人是你吧,我這樣説,你能明白嗎?”

“是的,”達克輕聲回應永遠也聽不見他回應的愛人“換成是喬治、伊莎貝拉、萊莉…甚至王爾德,都一樣。”

“喬治説我像一張白紙,塗上什麼顏就會是什麼顏——我喜歡你的顏!其他人的,不。包括那個王爾德,我很討厭他!我故意説那些話是生你的氣了!”説到這裏,她的聲音突然一停,低聲道“後來我想,其實,是害怕,我真的好怕啊,我好怕你會不喜歡我,不陪我,不,不僅僅是這樣,我害怕連想你的資格都沒有了。只有那樣做你才會想着我吧?”達克目瞪口呆。

聽到恩雅親口否認她與王爾德的關係,他卻一點都不到興奮。

喜歡?陪伴?

如果我愛了別人,就一定會離開她,就沒法再陪她了。她也不能再跟在我身邊,甚至,連想我都會變成一件偷偷摸摸的事。

這是愛嗎?

“我想,這不是愛吧!是——‘依戀’對不對?”鼻子的聲音響起,恩雅好像哭了:“我跟伊西絲小姐談過。她在耶盧撒冷之戰中失去了父親,後來跟着亞爾林團長,再後來跟着你,然後是羅伊斯——她雖然話很少,可是很快樂。她遇到的都是好人,她對他們充滿了和愛,但是,那種和愛,絕對不是我想要的那種‘愛’啊!依戀,是的,依戀,離不開最重要的人的那種心情!”達克背貼牆壁,無力地緩緩坐倒:“你這傻瓜…”

“父親,哥哥,朋友,還有——愛人,好複雜啊,我完全搞不懂了,這種‘依戀’算做是‘愛’嗎?做人真的好難啊!對不起,説了很任的話。我很難過,但我不後悔!因為這是我自己的選擇!”鼻子的聲音漸漸小了,恩雅接着道:“我有一個小小的幻想,你和我,就我們兩個,在一起了。你是我的,我是你的,誰也不許碰——這是‘愛’嗎?還是説,只能是‘愛’的幻想?因為我不懂什麼是‘愛’。好可惜,或許你會教我吧?等你教會了我,我愛你,你愛我,那該多好!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達克沉默了。

原來,她自始至終,都不明白什麼是“愛”她把親人之愛與情人之愛混了。

原來,自始至終,都只有我的一廂情願而已。

他想起萊莉罵自己的話:“恩雅是你的私有物嗎?人家憑什麼不能改變心意?你憑什麼能給人家做主?”萊莉,你是對的。

對美麗事物的獨佔矇蔽了我的雙眼,錯把女孩對我的依戀當做了愛嗎?

還以為拒絕了她會傷她的心,原來她本就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原來,那個可憐的傢伙,是我自己啊。

達克靜靜地背貼牆壁坐着,一動不動。

“卡尼迪先生説你有危險,去找你可能會被殺,但我一定會去,不管結局會是什麼。我走了,再見——哈,也不知道這些話你能不能聽得到。不管怎樣,我現在心情好多啦,沒什麼遺憾了。”然後是長長的沉默。

達克慢慢地爬起來,踉蹌着推門出去。

他知道,自己永遠失去了她。

他不知道,在門重重封死之後,恩雅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來:“聽説愛的最高境界是為了心愛的人犧牲,如果我犧牲了,是不是就懂得了愛呢?是不是你就是我心愛的人呢?再見了。我可能永遠也摸不到的愛人!”一出門,閉目養神的喬治立即睜開眼:“聽完了?”達克默默點頭。

“我要是你就再耐心聽一遍…不需要嗎?”

“沒有什麼區別了。現在,就算她活着回來,也…不可能了。”

“晚上有空嗎,喝酒去?”

“你不是不喝酒嗎?”

“我喝茶,你喝酒。”

“滾。我一個人去海邊坐會,告訴萊莉他們別來煩我。”

“也好,至少我省下了一頓酒錢——別瞪眼,我走,我走。”兩小時後,達克又一次登上了呼嘯冰原最高處的斷崖。這一次,他的目光平靜許多。

洶湧咆哮的漸漸平復,漫天璀璨的星光下,一大塊一大塊的浮冰依偎在蒼藍的冰海懷裏,睡着了。

層層疊疊的魚鱗波紋發着跳蕩的銀光,活潑而靈動,像恩雅的眼睛。

“我沒有勇氣愛你的時候,你還沒來得及愛我;當我鼓足勇氣,你已經走了。”花輕輕地撫摸着斷崖下的礁石,發出温柔的嘩嘩聲,彷彿情人的低語呢喃。

“你説我給了你很多,你又何嘗不是給我很多?我的女兒,我的妹妹,我的朋友,呵,還有像你説的那樣,可能永遠也碰觸不到的、我的愛人。”達克把目光從蒼藍的海面移到純黑的夜空,望着灑在黑天鵝絨上數不清的璀璨鑽石出神。

“依戀嗎?愛嗎?單相思嗎?不是每一段懵懂的情愫都叫愛情。但至少,我們曾互相依偎,互相扶持,互相惦念。再見了,我心愛的女孩,在北地的夜空下,在冰海的波濤裏,回去吧,回到南方叢林的故鄉去。我會去看你的。”喃喃自語着,達克忍不住垂下淚來。

淚眼朦朧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個英姿颯的銀髮黑衣女劍士。

“永別了,恩雅,我會永遠在心底給你留出一個小小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