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再見舊時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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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龍又驚又怒:“怎麼是你,怎麼可能是你,你不是死了嗎?”來人居然是伊本哈勒敦!
伊本哈勒敦,尼赫爾大學校長,尼赫爾城副總督,剛剛上任一天,就被刺殺在城市劇場。
幕後的主使,正是薩龍。他指使手下做了這件事,然後,在包廂裏,親眼看着三支弩箭殺了他。
那種傷勢是不可能活下來的。我薩龍打了二十多年的仗,怎麼可能連這點事都會看錯!
可是,眼前這老傢伙,這個面鐵青,一言不發的老傢伙,確確實實是伊本哈勒敦!
騙子,你們這羣騙子,都在利用我,欺騙我!決不,我絕不認輸!
薩龍猛地拔出刀,一刀砍向老傢伙的脖子。
一刀斃命,人頭飛起來,撞在天花板上,鮮血噴得滿地都是。
薩龍神經質地大笑起來:“你失算了,你失算了!這種底牌,怎麼能隨隨便便亮出來!你還有什麼手段,你還有什麼手段!”薩龍的兩個手下都嚇傻了。
白舍爾皺着眉頭看看四處的鮮血,朝薩龍一名手下招招手,對他低語幾句,那手下十分茫,但還是快步離開了。
薩龍怒吼:“幹什麼去!”
“呃,大人,白舍爾總督説,門口有輛車,車上有幾位客人等着見您。”薩龍把刀朝地下一,獰笑道:“來,讓他們都來!”很快,客人進門,和剛被殺的副總督一樣打扮,帽子加遮臉布。薩龍冷冷地盯着他。
來人把帽子一摘,遮臉布一撤,薩龍驚得差點倒翻過去,居然又是一個伊本哈勒敦!
地上滾着伊本哈勒敦的人頭,無頭的屍體還在一邊,血還沒有盡,怎麼又冒出一個來?
薩龍舉刀砍,又把刀放下。
這個和剛才被砍倒的那個一模一樣,也是臉鐵青,雙眼發直,一言不發。
薩龍盯了片刻,問白舍爾:“傀儡?”
“對,血傀儡,活着的傀儡,您大可以接着砍,外邊還有整整一車。”白舍爾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砍光了,我再送一車來。”薩龍手中刀無力的掉在地上。
中計了。
千算萬算,沒料到,是在這一步上出了問題。
被刺殺的那個,只是一個替身,真正的伊本哈勒敦早跑了。
薩龍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白舍爾道:“當初追隨法魯格陛下在昆沙畢腹中重建尼赫爾的有六位賢者,其中有薩龍大人的先祖,猶利亞首領克羅尼;也有伊本哈勒敦大人的先祖,帕格達聖真寺首席伯卡馬克丁尼。”薩龍臉部的肌搐了一下:“原來如此。血傀儡,是他先祖傳下來的技術吧?”
“很不成,血傀儡不會説話,沒有情,只能做出簡單的動作。不過好在相貌沒問題,在烏黑的劇場裏,騙騙殺手也夠了。伊本哈勒敦大人早就在提防刺殺,只是不知道何時進行。後來,他得到了忠義之士的預警,於是在廁所裏化裝成掏糞工身,留下的只是一個替身。”薩龍嗓子沙啞:“然後一直隱忍不發,直到我清除了所有對手,才在這最關鍵的時候站出來,給我致命一擊,對不對?”白舍爾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沉默了片刻,道:“我想問薩龍大人,既然法魯格陛下在位時猶利亞人與阿拉孛人衝突已經出端倪,為何您的先祖還要捨身追隨呢?”薩龍冷笑:“阿拉孛人,不過是一羣騙子,你們騙我們效力,為你們服勞役,租税,到頭來,卻連做人的資格都不給!”
“您沒聽明白我的問題。既然您的先祖能做猶利亞人的共主,一定是有相當見識的,難道不知道仇恨與偏見嗎?我再問一次,他為什麼會追隨阿拉孛人的哈里發?或者,連被鄙視的、體貌特徵明顯異於人類的門薩羅人都願意追隨他?僅僅因為那個哈里發比較會騙人?”薩龍沉默不語。
“其實您知道答案,只是,如果承認了,會動搖您對阿拉孛人復仇的決心。兩個民族之間的仇恨已經延續了千年,都累了,倦了,不想再延續下去了。我想,克羅尼首領正是因為懂得了這一點,才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竭盡全力去支持法魯格陛下,希望,能找到一條拯救半島,拯救猶利亞民族的路。請看看天空,再看看大地。”薩龍抬頭看,頭頂是一片陰森森的血,那是在光石燈映照下的、遙遠的昆沙畢胃壁泛出的光澤。腳下是一片燦爛的銀白,全金屬的建築無言地矗立,與恐怖的血對抗。
白舍爾嘆道:“這是地獄裏的天國。今,此時,此地,我們終於握住了改變自己命運的力量。我希望,我們能放下仇恨,一起去向神靈的聖階——無論那個神叫卡拉,還是依和華。”薩龍冷笑:“好啊,把技術留下,留給猶利亞人,看看我們能創造出什麼奇蹟,看看我們怎麼收拾你們這些該死的阿拉孛人!”
“醒醒吧,薩龍。我們已經有了如此強大的改造自然的能力,為何還要為了一口食物,一碗清水,一枚金幣而彼此仇殺呢?如果到了這一步,還執着於過去的仇恨,只能説明一件事,你在打着民族大義的幌子,為自己上位鋪路。”薩龍眼睛血紅,瞪着白舍爾,不説話。
白舍爾坦然道:“你可以選擇繼續和‘我們’做對,”他抬手劃了一個大大的圈,把薩龍的兩個手下也包進去“這是你的自由,但是,你手頭還有多少力量,多少人命來供你揮霍?還有,你以為,哈桑大人會把這些先進的技術留給你?他對鍊金術的研究,和我們簡直不在同一個時代。就算擺在你面前,你也未必看得懂!”薩龍又一次沉默了。
“在外面,你被阿里巴巴團和帕格達通緝,在你給阿拉孛人和猶利亞人同時帶去了這麼多災難之後,我不知道還有誰會支持你;在這裏,你同樣無能為力,今天晚些時候,不管你怎麼做,伊本哈勒敦副總督都會現身,你仍然只能是一個幕僚,只能是一個老老實實走升遷貶斥之路的下級官員,你將被踢出決策圈。你已經無路可走了。”薩龍的嘴角神經質地搐了一下。
“還不止如此,即便是你的手下,也未必願意留在這裏給你陪葬。”薩龍望向兩名手下,其中一人,目光已經開始遊移。
“你…有什麼話要説。”
“薩龍大人,我…突然…想家了。”另一名手下大怒:“我宰了你這個反覆無常的小人!”
“停手!”薩龍抬手阻止了他們的內訌,疲憊地道:“就這樣吧。你們下去吧,下去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去。”
“大人!”
“服從命令。”
“是。”白舍爾輕輕擊掌:“明智的選擇。”
“別以為我就這樣認輸了。”
“當然,你還有機會。你會説,你隱藏起來的手下可以製造混亂,可以盜取技術,你可以留下來做殘餘民眾的領袖,對嗎?告訴你,這行不通。”薩龍的嘴在哆嗦。
白舍爾輕輕嘆口氣:“你是聰明人,知道問題的答案,只是説不出來,還是我來説吧。哈桑大人起初不想把技術留給你,後來想了想,説,留給你也無所謂。一個封閉的環境,一羣連接受現實、改變現實的勇氣都沒有的懦夫,一個偏執狹隘、心中只有仇恨的領袖,還指望反攻倒算?給你十年,十年不夠就二十年,二十年不夠就五十年。五十年,擺了分裂和狂信的阿拉孛早已走上了一條嶄新的道路,到時候,就算是史詩生物,也要匍匐在人類腳下!你是現在就拼一場,還是那時候拼一場,悉聽尊便。”薩龍的頭無力地垂下。
對方説得對,沒有勝算了。
我為什麼會輸,為什麼會輸?僅僅是因為最後關頭的鬆懈嗎?
白舍爾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麼,輕聲道:“就我個人而言,其實很佩服你。帶着為數不多的手下,潛伏到危機四伏的陌生城市,以一己之力拼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很強,很強。可你還是輸了。陰謀,終究不是絕對實力的對手。絕對實力從哪裏來?來自於超越時代的認識、一往無前的勇氣和義無反顧的決心!”薩龍慢慢抬起頭來:“告訴我,猶利亞人的未來,會怎樣?”
“會成為新阿拉孛帝國的合法公民,與阿拉孛人一樣,享受相同的權利,繳納相同的賦税,可以修建自己的教堂,允許自由傳教。”
“不可能,你在騙我。”
“新帝國,就該有這樣的自信和氣度。無論是制度、思想,還是宗教,都有信心做到最好。你不知道,在你潛入這裏的同時,在外面,已經有猶利亞人為了新帝國捨生取義了,還不止一個。”
“長老會那些人是鼠目寸光的懦夫和蠢貨,他們除了出賣民族利益,不會做別的!”
“現在猶利亞人的領袖,是拉爾賓。”薩龍愕然,旋即大笑,他仰天大笑了足足一分鐘。
“好,好得很,好得很!居然能收服那傢伙,好吧,我輸了,我認了,我服了!”白舍爾有些同情地看着他,輕聲提醒道:“其實,你可以選擇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在新帝國某個不起眼的角落平和地生活下去,親眼看看猶利亞人的未來。我保證不會有人去打擾你。”薩龍微笑着點點頭:“謝謝。不過,我已經朽爛了,沒資格、也不想和你們這些可惡的傢伙一起生活——難道被你們羞辱了一番,還要自己再羞辱自己一番?哈哈,就這樣吧,就這樣吧,或許,新時代,真的到來啦,真的到來啦!永別了。”
“無論如何,我們始終敬重您的堅守和才能,我在新總督府等您回心轉意。”這次薩龍連話都懶得説,只是微笑着點點頭。
白舍爾轉身離去,在他背後,薩龍無聲的撿起地上的刀。
撲的一聲,鮮血飛濺。
白舍爾吃驚地轉過身來,看到了舉刀自戕的薩龍和他痛哭失聲的手下。
薩龍無力地舉起一隻手:“永…別…了,我所悉…所捍衞的…一切!”這時外面響起山呼海嘯的聲音,是伊本哈勒敦副總督出現在新總督府,引發了民眾的歡呼。白舍爾默默的注視薩龍失去生氣的軀體,靜立了片刻,轉身出門,輕輕把門帶上。
一箇舊時代,終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