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來晚了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中午時分,李斌良乘長途公共汽車抵達山陽縣。當他下車時,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寫在那張接站牌上,緊接着,就看到了舉着接站牌的那張似曾相識的面龐。在哪裏見過她呢?沒有啊…在路上,他就接到她打來的電話,自報家門叫苗雨,要拿着接站牌去公共汽車站接他。他不認識她,也沒見過她,可不知為什麼,驟然看到她的面龐時,卻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覺。與其相伴的,是一種愉快的覺升起在心頭。
她沐浴在中午的陽光下,身材和相貌一覽無餘地展示出來:大約二十七八歲年紀,身材頎長,一張秀氣的瓜子臉和一個呈現優美線條的下巴,一雙黑黑的眸子和一口雪白的牙齒,都給人以強烈的印象。她穿着一身淡的休閒裝,透出一種青而又不乏成女的氣息。他向她走過去,她也猜到了他是她要接的人,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含蓄地微笑着上來,並把手伸向他,於是,他和她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他再次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覺。她把他引出公共汽車站,帶着他走向路旁一台掛着民用牌照的桑塔納轎車,坐到駕駛員席位上,練地啓車,向前駛去。他坐在副駕位置上,瞥了她一眼問道:“林局長來了嗎?”她目視前方:“還沒有,他有點事,明天才能來。”
“哪,都誰到了?”
“你是第二個。”他疑惑地看着她:“第一個是誰?”她出雪白的牙齒一笑:“你説呢?”李斌良:“這…你…”苗雨笑而不語。這…李斌良一時説不出話來。他以為,這麼重要的案子,專案組調的人一定是兵強將,想不到,第一個來的卻是她,一個女人…他試探地問道:“你是…”她猜到了他要問什麼:“我是市局刑偵支隊的,林局長派我來山陽打前站。”刑偵支隊?沒聽説過她這個人哪,也許,是內勤什麼的吧。不過“苗雨”——這個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在哪兒呢?林局長為什麼把她到專案組呢?別的不説,全組都是男同志,有她這麼一個女人,工作起來多不方便哪…他的疑惑還沒有解除,山陽縣公安局已經出現在前面。這是一幢新建的五層辦公大樓,在苗雨的引導下,他走入樓內。正是午休時間,大樓內很靜。苗雨向門廳旁值班室打了個招呼,就帶着李斌良上二樓,進入一道長長的走廊。從一個個門楣的標牌上,可以看出這裏是刑警大隊。他隨着她走到走廊深處,停在一個沒有標牌的辦公室門外。她拿出鑰匙打開門,把他讓進去。
屋子還算寬敞,靠窗處擺放着三張辦公桌椅,靠牆處則有兩張單人牀,另一面牆還擺着一個鐵皮櫃。看來,這就是專案組的辦公室了!苗雨把門鑰匙給李斌良,指點着屋子説:“這就是專案組辦公室,同時,也是你們男同志的宿舍。”李斌良:“你住在哪兒?”苗雨比劃了一下:“隔壁,一個小房間。”李斌良打量着屋子:“我們專案組還有誰?”苗雨:“不多,外市縣算你我才三個人。”李斌良:“那個人是誰?”苗雨:“秦志劍,清水市公安局刑警大隊長。他手裏有個案子,晚一點到。對了,你們認識吧!”當然認識。都是搞刑偵的頭頭,又在一個地區,開會辦案經常碰到一起,互相幫助也是常事,自然認識。其實,何止是認識,對秦志劍可以説是悉和了解。他是個非常有格的人,嫉惡如仇,正直敢言,快人快語,在一次全市的刑偵工作會議上,他居然對與會的省廳領導當面提意見,説現在搞形式主義太多,影響刑偵業務工作。大家雖然不敢公開附和,可是都非常贊成,因而很佩服他。他不但敢説敢講,在破案上還有一股拼命三郎的勁頭,頭腦也很好使。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工作,實在是件快事。對了,林局長曾經在清水公安局當過局長,秦志劍也是他提起來的,這次他到專案組,肯定也是看中了他的這些優點。李斌良又問專案組成員還有誰,苗雨説,剩下的就從山陽縣局了,有主管刑偵的副局長邱曉明,不過,他有一個案子外出了,明天才能回來。李斌良對邱曉明也認識,但印象一般。他和秦志劍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平話不多,謹小慎微,缺乏一股當刑警的豪氣。簡單安置了一下後,苗雨又領他去食堂吃飯。二人同桌進餐,苗雨像女主人一樣殷勤照顧,替他盛飯盛菜,行動麻利,來去如風,使李斌良胃口大開,放下筷子時才覺得吃得有點撐了。
因為昨夜沒有睡好,李斌良有點睏倦,午飯後,他想休息片刻,可是,在牀上躺了一會兒就躺不住了。你是來破案的,不是來休息的,得抓緊時間瞭解案情,不知案卷在哪兒,應該先看看…正想着,有人輕輕敲門。他答應着走過去打開門,發現苗雨拿着一大摞卷宗站在門外。苗雨:“林局長説你來之後,一定急着看卷,讓我給你送來!”真是心有靈犀。
苗雨離開後,李斌良抱着卷宗坐到靠窗辦公桌前,發現桌上放着一摞早就準備好的山陽公安局印製的筆錄用紙,還有一盒碳心筆,這一切好像早就為他準備好了。他又給自己倒杯開水,就埋頭看起案卷來。看卷是個硬功夫,這種功夫除了能從中發現別人發現不了的疑點和線索之外,還需要你有足夠堅強的神經。對這一點,李斌良早有思想準備。因此,他首先看的是照片,而且,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他最不想看又不得不看的幾張照片——受害人慘死的情狀。這是他從警以來最痛苦的一項工作。不,這不是工作,是一種折磨,對人神經和心靈的折磨。他每次聚會神地看那些死難者的屍體和照片時,都會聽到自己的神經在呻。可是,這是職業,是工作,你不能不看,必須得看。現在就是這樣。他看的第一張就是那個被勒死的女人照片,看着她脖頸上殘忍的勒痕,看着她痛苦的垂死眼神,看着她吐出的舌頭…第二張照片更讓人不忍看下去,因為,她還是個孩子,也就十五六歲的年紀,人雖然早已死去,可是,眼睛還睜着,現出絕望、驚恐的神情,口也微張着,好像在呼救…天哪,如果她的父親看到這些照片,會是怎樣的受,但願辦案人員沒有讓他看過…不,看不看照片都無所謂了,據説,那位父親親眼看到子和女兒的屍體,當場就暈了過去。這些子,他是怎樣過來的呀…看了好一會兒,李斌良才意識到,自己的牙齒髮出了格格的響聲,心也在突突地不正常地跳動着。幾張不同角度的受害人照片終於看完了,可是,李斌良收穫的除了震驚、痛苦和仇恨,什麼也沒有得到。接着,他開始研究技術人員拍的現場照片和畫的現場勘查圖,看了一會兒,他又生出一種驚訝之情,因為他發現,現場只是一個六十多平方的普通平房,室內的圖示上也沒有什麼像樣的傢俱,和尋常居民差不多,彩電,衣櫃,地桌,梳妝枱,寫字枱,別的就沒什麼了。這就是縣委書記的家?從現場勘查記錄和照片上看,屋子被大肆翻動過。在屋子的外邊,也就是東房山處,有兩個不很清晰的男子的腳印,初步認定是兇手所留,説明他在作案前曾經隱藏在那裏。從拓下的印模上看,這是一雙普通的登山鞋,長44碼,看起來,其人的個子起碼在一米七五以上,甚至達到一米八十。李斌良端詳了一會兒鞋印,又把注意力集中在幾個指紋上,這是一個很完整的五指指紋,勘查記錄標明是從屋門上取下來的,可以初步認定是兇手的。指紋和足印是破案的重要證據和線索,既然已經獲取了它們,按説,肯定會對破案發揮重要作用,可是,排查了三個多月,居然一無所獲。看來,兇手一定來自外地。看完了照片和勘查圖,李斌良開始看詢問筆錄。筆錄雖然很厚,可是,沒有多少有價值的東西,多數是走訪記錄,記載的都差不多:“不知道”、“沒看見”、“説不清”充斥其中。接受詢問的,有的是鄰居,有的是鄭楠的同事,受害人的老師和同學,還有的是辦案人員列為嫌疑對象的人,也有本市和周邊市縣銷售登山鞋的商店。儘管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李斌良還是耐着子看下去。老刑偵都知道,看卷是刑警的基本功,把一本案卷看深看透不容易,優秀的偵察員能從一本普通的案卷中發現別人沒有發現的問題。李斌良埋頭看着,不時在紙上記了幾筆,不知不覺幾個小時過去,直到苗雨走進來讓他吃飯,他才抬起頭,發現已近黃昏。晚飯吃得比較沉悶。因為李斌良一直在琢磨案件,那些照片也不時在眼前晃動。吃完後,他問苗雨現場在哪裏,目前怎麼個情況,是不是已經清理過。苗雨對現場收拾沒收拾説不清楚,但是,她説,自發案後,鄭楠就再也沒回家住過,家門的鑰匙還在警方手上。説着,她把一串鑰匙拿出來:“林局長給我的,他説,你來山陽之後,看完卷,一定會急着去看現場,我去過那裏,咱們走吧!”李斌良心中生出一股慨:林局長可真是瞭解自己。走出公安局大樓,苗雨興致地要去開車。李斌良説:“反正也沒什麼事,我看,咱們還是悉一下山陽的環境吧!”苗雨:“你是説,步行?好,山陽縣城不大,現場也不太遠,走吧!”很快,二人出現在山陽縣城黃昏的街道上。這時,李斌良忽然產生一種夢一般的覺。太相似了:又是傍晚,又是街道,又是温柔的晚風,又是離的暮…李斌良不得不提醒自己,時空已經變幻,這裏是山陽,不是江泉,距離昨天晚上已經二十四小時了,現在,你身邊伴行的也不是年幼的女兒,而是一個美麗的成年女子。李斌良瞥了一眼苗雨。暮中,她的面龐已經看不太清楚,但,臉頰優美的線條和頎長健美的身段依然顯現出來,她依然穿着那身淺的休閒裝,腳上穿着白的登山鞋,腳步輕鬆而有力,富有彈,和他若即若離地並肩向前走着。李斌良的心中生出一種輕鬆愉悦的覺,這種覺已經多年沒有過了。他心中暗暗譏笑自己:你這是怎麼了,難道成了鬼,看到漂亮女人魂不守舍,意馬心猿?不,你不是那樣的人,這是情使然,是一個男人的正常反應,誰不喜歡欣賞漂亮的異,何況,像現在這樣和她並肩而行…那個面走過的男人在用什麼目光看着她,看着自己,是羨慕,還是嫉妒?這時,他心中又生出一種自得和自豪之情,可是,他馬上又開始對自己批判:李斌良,你怎麼了?難道你喜歡上了她,她和你有什麼關係,憑她的年紀,相貌,條件,一定早有了美滿的家庭,即使沒有結婚,也肯定有了戀人,她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再説了,她也比你年輕得多…突然,李斌良眼前閃過另外一個人影,心也一下子沉下來。那是一個相貌、氣質和她完全不同的異,一個已經永遠離開這個世界的人。對比而言,苗雨要年輕一些,身上還好像透出一點傲氣,這一點,是從她翹起的鼻子和優美的下巴顯現出來的,而離去的她則人如其名,温柔寧靜,樸實無華,更具內在美…想到這裏,他不由又瞥了她一眼,恰好發現她也在看着自己,黑黑的眸子在黑暗中閃着光,他心一動,有些不好意思把思緒收回,將目光投向眼前的街景。暮中,城市的面貌依稀可辨。和江泉比起來,山陽縣城顯然要小一些,樓房也沒有江泉那麼多。不過,街道倒是十分的乾淨,看不到一點垃圾,連個紙片都見不到,給人清新樸素的覺,這對一個縣城來説,實在是很難得。看來,縣領導的城市管理工作做得相當不錯…想到這些,他不由又聯想起案件的受害人——縣委書記鄭楠。不用説,山陽縣城的面貌也是縣委書記的臉面,這種安寧和肅靜,肯定和鄭楠有重要關係。當然了,自己初來乍到,看到的也許只是表面現象,誰知在這沉沉的夜幕後邊還隱藏着什麼呢?山陽縣城的確不大。思索中,二人不知不覺地行至城郊的一片居民區。苗雨説,鄭楠的家就在這片居民區裏。此時,天已晚了,苗雨拿出袖珍手電,照着路。夜中可以辨出,這是一片平房居民區,全是一幢幢普通的磚房和土房。儘管在看案卷時,李斌良已經知道鄭楠住在平房中,可是,身臨其境後,還是到驚訝,身為縣委書記的他為什麼還住在這裏呢?是真的經濟拮据,還是故意作秀…隨着繼續前行,深入居民區,路人越來越少了,漸漸地不見了行人,李斌良跟着苗雨摸索着向前走,突然,他覺到了什麼,猛地停住腳步。苗雨奇怪地:“李局長,怎麼了?”李斌良沒有回答,目光機警地四下打量着,手也摸向中的手槍。他有一種覺,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他甚至還聽到一聲輕微的響動。可是,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也不想讓她受驚,所以沒有出聲,只是四下尋覓着。苗雨見狀,也和他一樣停下,手電光柱四下照着,突然,她發出一聲驚呼:“啊…什麼人…”找到了。在路旁的黑暗中,隱藏着一個人。手電照過去,人還隱藏在那裏,不出聲,也不動。他隱藏得實在太好了,黑暗中有一堆黑乎乎的東西,人又穿着黑灰的衣服,蜷伏其中,要是不仔細看,真發現不了。李斌良一步跨到苗雨前面,手抓着懷中的槍柄,警惕地説:“我們是警察,你是誰,站起來!”苗雨:“説你呢,聽見沒有,快出來!”人影終於有了反應,他慢慢坐起來,抬起了頭。苗雨見狀,驚叫一聲,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李斌良也不由吃了一驚。乍看上去,這不是人,而是一個怪物,長髮蓬鬆,猶如亂草,兩隻眼睛閃着幽光。要是膽小的遇上,非嚇壞不可。李斌良手握槍柄向前湊去,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他不得不停住腳步。苗雨也隨着走上來,厲聲地:“你到底是幹什麼的,怎麼不説話?”李斌良沒有再問,他已經發現這個人的身邊堆着一大堆垃圾。他是撿破爛的?可是,這種時候,撿破爛的也該回家了,他怎麼還呆在這裏?不過,李斌良很快就不奇怪了。這些年,人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景。在哪一個城市裏沒有這樣的人?誰也不知他們從哪裏來,到哪裏去,他們無家可歸,夜晚來臨,隨便找個地方就過上一夜,沒有誰注意他們,任他們自生自滅。可苗雨仍然沒有反應過來,繼續厲聲地:“問你呢,聽見沒有,幹什麼的,為什麼藏在這裏?”怪事發生了。
“撿破爛的”慢慢站起來,規規矩矩地站好,躬下身,從口中清晰地吐出一句話來:“政府好!”苗雨吃了一驚:“什麼…”
“政府好!”苗雨還想再問,被李斌良拉住。李斌良走上前,屏着呼,仔細打量着眼前的人。可以辨出,這是個中老年男子,因為頭髮鬍鬚太長,不好確定他準確的年齡,大約有四五十歲、五六十歲了吧。面對他倆的目光,他依然規規矩矩地躬身垂首,一動不動地站着。李斌良改用温和的語調:“你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裏?”
“政府好!”苗雨走上來拉了李斌良一把,悄聲地:“他好像神不好…是瘋子吧…可是,他為什麼老説這一句話呢?”李斌良小聲地:“因為,他在監獄呆過。”苗雨:“你説,他是個勞改犯?”李斌良:“不,他曾經是過!”
“這…可是…”苗雨又往前走了一步,端詳着對面的男子:“你叫什麼名字,怎麼呆在這裏,你沒有家嗎?你有什麼困難嗎,我們是警察,可以幫助你。”李斌良到“瘋子”好像稍稍遲疑了一下,然而,他口中吐出的還是:“政府好!”他好像不會説第二句話,苗雨回過身,無奈地和李斌良對視了一眼,二人怏怏離去,苗雨邊走還邊回頭。李斌良也回頭看了一眼,見“撿破爛的”依然躬身站在黑暗中。苗雨:“李局長,你怎麼知道他蹲過監獄?是因為他説‘政府好’嗎?”苗雨説對了。為了破案,刑警到監獄提審已判決的犯人是經常的事。那次,李斌良去一所監獄提審犯人,走進監舍走廊,他看到,監舍內的犯人整齊地盤坐,在他走過時,裏邊整齊地發出:“政府好”的呼聲。提審中,那犯人就像剛才那個“撿破爛的”一樣,躬着身子,一口一個“政府好”當時,他心裏很不是滋味,可是,那個監獄的領導還得意地把這當作自己的工作成績向他炫耀。據此,他判斷這個人蹲過監獄,是在監獄裏養成的習慣。不過,已經出獄了,為什麼還這樣呢?苗雨説得對,他一定神不好,是個瘋子。苗雨還在邊走邊回頭。李斌良:“苗雨,還看什麼呀?”苗雨:“這…他難道就在外邊過夜?怎麼能幫幫他呢?”李斌良的心動了一下,他意識到,身邊走着的是一個富有同情心的女。可是,怎麼幫他呢?當年,他也曾這樣做過,可是,他漸漸發現,這樣的人在社會上太多了,靠一兩個人的好心是幫不過來的。他無法回答她的話,只能把她的注意力轉到另一個方向:“苗雨,還有多遠哪?”
“啊,快了,前面那個房子就是!”李斌良抬頭向前看去。一個不大的獨門小院,圍着一圈木板夾的樟子,一幢兩間格局、六七十平方的小屋,混居於一片同類的住宅羣中。如果不是看過案卷及相關照片,李斌良真的無法想象,這居然是山陽縣委書記鄭楠的家。當然,這間房子很久不住人了,這個家已經名存實亡,子女兒被害,只剩下孤獨的一個男人,還能稱其為“家”嗎…李斌良站在院門向裏邊看去,小屋沉默着佇立在夜裏,看上去就好像一個有生命的物體,像一個心中隱藏着什麼秘密的人,在懷疑地接他倆的到來。苗雨拿出鑰匙,打開院門的鎖頭,院門“吱呀”一聲開了,可是,李斌良卻好像聽到室內傳出一聲女人的慘叫:“救命——”他知道,這是自己心靈發出的聲音,是那對被害母女亡靈向自己發出的呼聲。是的,她們在被害前,一定在這個屋子裏用心靈呼叫過,渴盼着有人從魔掌下把她們救出來,可是,他們卻現在才來到…他內疚地在心裏説:“對不起,我們來晚了!”李斌良並沒有直接進入室內,而是首先繞到房子的東側房山處,藉着苗雨的手電向地下仔細觀察着。這裏應該是兇手實施犯罪前隱藏的地方,可是,已經三個月過去,當然不會再發現什麼了,然而,他仍然注意地觀察着,還模仿着兇手蹲下身,向四下打量了一會兒。這裏真是藏身的好地方,既隱蔽,又能觀察到院內院外的動靜。苗雨小聲地説了句廢話:“現場勘查認定,兇手在作案前,就躲藏在這裏。”李斌良沒有説話,帶着苗雨走向屋門,讓她打開,在手電光柱的引導下,走入室內。苗雨找到電燈開關,打亮電燈。
室內同樣很普通,外間是廚房,灶台,碗櫥,一切都和尋常百姓家差不多。裏間分前後屋,李斌良走向前屋,剛要推門,又把手縮回來,現場勘查記錄表明,那五個指印,就印在這個門上。他看了看門,意識到現場已經被人進出過很多次,並已經勘查結束,這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走進去。苗雨又打亮室內的電燈,映入眼簾的一切仍然同樣的普通:一張雙人牀,兩張單人沙發,一個茶几,一個衣櫃,一個老式的梳妝枱,惟一稱得上大件的是一台彩電,還是21英寸的。看上去,屋內確實很久沒住人了,傢俱和地面浮着一層灰塵。地上有幾個模糊的腳印,大約是勘查人員留下的。屋子不像照片上那樣零亂,但也談不上整潔,看上去,現場處理完之後,有人匆忙地收拾過。引起他注意的是,白粉牆上有一處方形的痕跡,掛着些許灰塵,痕跡的下半部分,還釘着兩個短短的鐵釘。那裏,一定是掛過什麼。是什麼呢?照片。是的,原來,在那裏一定掛着一張照片,一張全家照,一張幸福的照片,而今,如果它仍然懸掛在那裏的話,只能是悲慘和絕望的寫照,所以,把它摘了下來。一定是這樣。李斌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白牆,好一會兒,苗雨才在他身後低聲地:“李局長,現場在後屋。”李斌良從前屋走出來,通過廚房走向後屋,當走到門口時,他又下意識地站住了,一種恐懼升上心頭。這裏就是那對母女被殺的現場。儘管他知道,受害人的屍體早已移走,火化,消失,可他還是有些恐懼,他擔心推開門後看到那慘不忍睹的屍體,特別是害怕看到那女孩兒的屍體。他有一種覺,那對母女的亡靈還在室內,在等着他,等着他的到來,等着他給她們報仇。他覺得,自己走進室內,就意味着一種承諾,是對她們的承諾,承諾破案,承諾為她們伸張正義,為她們復仇…他站了好一會兒,直到苗雨提示地叫了聲“李局長”才抬起腿,隨着她走進去。
屋裏沒有人,更不會看到亡靈,地上還殘留着技術人員畫出的白線,那是兩具屍體的輪廓。這就是現場。那位母親、那個花季少女就是在這裏被殘忍地殺死。當時,她們肯定掙扎過,反抗過,哭泣過,哀求過,求救過,可是,一切都沒有用,兩條寶貴的生命無情地被兇手殘忍地奪走…對不起,我來晚了!現場已經被幾次、幾十次地勘查過,不會再有任何新的發現。因此,他沒有翻動任何東西,只是默默地站着,任無言的痛苦噬咬着自己的心。不知過了多久,他轉過身:“苗雨,咱們走吧!”離開鄭家住宅,李斌良心情沉重地隨着苗雨的手電光走着。突然,苗雨輕輕扯了一下他。他一驚,從沉思中清醒過來,小聲地:“怎麼了?”苗雨緊張地低聲回答:“好像有人!”李斌良又是一驚,可是,沒有表出來,邊走邊低聲問:“在哪裏?”苗雨:“我也沒看見,不過,後邊好像有腳步聲。”李斌良注意聽了聽,什麼也沒有,他扯了一下苗雨,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繼續向前走。果然,後邊傳來非常輕微的腳步聲,不注意本聽不出來。這是什麼人?是路人,還是…李斌良猛然回頭,恍惚間,一個人影在遠處一閃不見了。真的有人,而且,絕不是路人。那麼,他是什麼人,莫不成是兇手?不可能吧,三個多月沒有一點線索,怎麼自己一來,兇手就出現了?可是,如果不是兇手,又是什麼人?不管是什麼人,他顯然在跟蹤自己。李斌良拉了苗雨一把,二人加快腳步向前走,後邊的腳步聲又隱隱傳來。二人向前走了一段,前邊出現一個衚衕,李斌良又扯了一下苗雨,矮下身子,閃進衚衕,隱伏下來。李斌良所以選擇這個地方,是因為衚衕口有一處亮光,那是附近住户的窗子出來的,如果跟蹤的人走過來,必然會經過這裏,暴出面目。可是,跟蹤的人顯然是個內行,他輕手輕腳走過來,卻把面部躲在黑暗中,李斌良只看到兩隻暴在亮光中的腳。那是一雙強有力的、男人的腳,腳上穿着一雙登山鞋。這樣的鞋穿在腳上,走路輕捷穩健,而且不易發出聲響,是監視和跟蹤的首選。李斌良的目光順着雙腳、大腿向上看去,想看清隱藏在黑暗中的面孔。看上去,這是個年輕人,身體瘦長,雖然看不清面部五官,可覺上,也是一張瘦瘦的面孔。苗雨耳語着:“怎麼辦,抓住他?”沒等李斌良回答,那雙腳突然移動起來,向遠處走去。不能再猶豫了,李斌良迅速跳起身來,拔槍追上去:“什麼人,站住,我們是警察!”聽到喝令,前面的人影好像猶豫了一下,但,馬上又加快腳步,向遠處逃去。李斌良和苗雨追趕。苗雨對李斌良:“開槍吧!”不等李斌良回答,就把槍指向天空:“站住——”苗雨扣動扳機,子彈向天空。可是,前面的人並沒有站住,而是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黑暗中。李斌良和苗雨追了一會兒,不得不停下來。苗雨的眼睛在黑暗中閃光,氣吁吁地:“李局長,怎麼辦?”李斌良想了想:“我好像有邱局長的電話號碼。”他説的是山陽縣公安局刑偵副局長、也是專案組成員之一的邱曉明。同是刑偵副局長,自然有業務上的來往。李斌良拿出手機,很快找到了邱曉明的手機號。可是,他撥了一遍後,傳來的卻是:“你撥打的手機正在通話中”直到第三遍才打通。李斌良自報家門,把剛才的情況講了一遍。邱曉明有些驚訝:“有這種事,這個人是誰呢…這樣吧,這件事給我了,你們回去休息吧,咱們明天見!”只能如此了,李斌良怏怏地放下電話。這時他才發現,腳下是來時那個撿破爛的藏身之地。苗雨也發現了這一點,四下尋找着:“哎,那個瘋子哪兒去了…對了,剛才那個人會不會就是那個瘋子?”李斌良笑了,因為苗雨一下子表現出女人的共同弱點,想象力豐富卻又不切實際。他已經看到了那個逃跑者的輪廓,肯定是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和瘋子沒有一點相像之處。苗雨不高興地:“李局長,你笑什麼,如果不是那個瘋子,那瘋子哪兒去了?”李斌良:“我哪能知道,不過,那個人肯定不是他,你不是也看到他的背影了嗎?那是個年輕人。”苗雨固執地:“那,瘋子哪兒去了?”李斌良:“我怎麼知道,也許,他有家人,已經回家了!”苗雨沉默片刻:“但願如此。真沒法想象,他如果沒有家,該怎樣生活,難道就在這路旁棲身嗎?你説他蹲過監獄?他犯的什麼罪呢,怎麼會成了瘋子呢?”李斌良無法回答,他只能説:“明天問問邱曉明吧,他大概知道。”苗雨不再問,隨着李斌良默默向前走去。因為夜太黑,也因為發生了剛才的事情,二人的距離不知不覺挨近了一些,雖然都沉默着,但是,李斌良清晰地到了她的呼,心底又生出那種少見的温馨之情。黑夜使人互相依賴,也使人變得親近。二人慢慢地走在黑暗中,不知不覺嘮起了家常。對了,還是她先開口的,她問他的家庭情況,幾口人,孩子多大了,這使他有些尷尬,但是,黑夜使他很容易隱藏起內心的一切,他裝作隨便地把自己的情況説了一下,包括離婚後獨身生活的情況,然後又問起她,是否結婚,家庭情況,想不到的是,苗雨的回答居然是:“我還沒有結婚!”沒有結婚?李斌良不由心動了一下,瞥了黑暗中的她一眼,儘管看不清她的面容,可是,她身上那種成與青相伴的氣質、她那黑黑的眸子和線條優美的下巴依然使他清晰可。他渾身一陣燥熱,暗罵起自己:李斌良,你是怎麼了,胡思亂想什麼,你要清楚,她不適合你,年齡、形象、氣質都不適合你,你喜歡的是那一種,是寧靜安詳、樸素無華的那種…寧靜的形象忽然在黑暗中浮現在眼前,他的心中再次生出酸楚的情:可是,她已經不在了,你再也不會找到她了…不知不覺間,他和苗雨之間拉開了一點距離,可是,苗雨卻什麼也沒有覺到,很快又與他走得很近,這使他再次產生一種幻的覺,也就不再躲避。然而,他也不再説話,只是默默地走着。還好,逐漸接近縣城的繁華區了,街道上的光線越來越亮,行人也多起來,很快,他們又看到絢麗的燈火,那黑暗的城郊居民區已經被甩在遠處,那種惆悵複雜的心理也隨之變淡,消失了。可是,一男一女這麼默默地走着總是有點尷尬,就在李斌良決心找點什麼話題打破沉默時,她的手機鈴聲急促地響了起來。他看到,她急忙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隨即臉上綻開了笑容,走向一旁,把手機放到耳邊。儘管她儘量小聲説話,可是,李斌良依然清晰地聽到了一切:“是我…什麼,你也來山陽了…這,天太晚了,明天吧…好吧,我在哪裏…我不知道,反正路旁有個網吧,對,叫‘新世紀網吧’,你來接我吧!”誰的電話?她的表情,語氣,足以説明一切。李斌良的心“刷”地冷靜下來。苗雨放下手機,走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李局長,你先回去吧,我…有點事。對了,你能找到公安局嗎?”李斌良急忙地:“能,能,那好,你忙你的,咱們再見!”苗雨:“好,明天見!”二人揮手告別。短暫的幻一下就消失了。
“很好,這樣很好。”李斌良心裏對自己説着,掉轉身,快步走去。然而,在走出一段距離後,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並一下站住了。他看到,一台閃光的高級轎車駛到她的身邊,車內走出一個身材勻稱、很有風度的青年男子,親近地走近她,把她讓進車內。不用説,他肯定是她的男朋友。李斌良搖搖頭:咳,想這些幹什麼,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於是,他轉回頭,邁着堅定的步伐走去,再也沒有回頭。〖bt27二十分鐘後,李斌良一個人回到山陽縣公安局辦公樓。天已晚,大樓內很靜,只有值班室和刑警大隊的兩個窗子亮着燈。李斌良走上二樓,據記憶,順着走廊來到專案組辦公室兼宿舍門外,拿出鑰匙把門打開,抬腿要邁進去,可是,卻突然停了下來。不對勁兒,有人…他髮一立,剛要回頭,已經晚了,後背被一個硬硬的東西頂住,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不許動,動就開槍!”李斌良覺到,頂着自己後背的確實是槍口,這…他馬上反應過來:“哎,你保險打開沒有?”背後的人見被識破,頓時哈哈大笑起來。秦志劍。兩個人緊緊握手,擁抱。秦志劍是清水市公安局刑警大隊長,兩人雖然不在一起工作,可是,由於情相投,情很好,每到一起,有説不完的話,更沒有什麼級別的拘束,身為刑警大隊長的秦志劍總是直呼李斌良為“斌良”李斌良則有時稱他為秦大隊,有時也叫他“志劍”秦志劍的為人和能力都沒的説,更是個工作狂人,和他在一起,嘴裏説的總是案件,案件。但是,他也有不足之處,就是過於直言不諱,常説過頭話,經常在無意間得罪了人,甚至得罪了上級領導,所以,也影響到自己的前途。李斌良把秦志劍拉入室內,在燈光下打量着他。面貌沒什麼大的變化,只是頭髮中有了些許白茬,還是那麼瘦,還是那麼情外,握手有力。李斌良知道,他比自己才大兩歲,可看上去卻顯老,好像四十大幾的樣子。李斌良問他什麼時候到的,他説,本來應該早到,可被一個案子纏住了,好歹處理完撒開手,就搭個車趕來了,因為進不了屋,就等在門外,開了個玩笑。李斌良又問起秦志劍個人的事情,聽説,市局有意把他調到刑偵支隊,就問有沒有這事。秦志劍説有,可是,自己到現在還是股級,如果這樣調走,在清水公安局這麼多年就白乾了,虧本不説,也太丟人,所以非要混個一官半職再調轉不可。當然,秦志劍是不會把話題糾纏在他個人的事情上,很快就調轉了話頭:“哎,你出去幹什麼了,瞭解到什麼情況沒有,你怎麼看這個案子?”這就是秦志劍。李斌良知道,他和自己一樣,早就在關注着這個案子,也和自己一樣暗中渴望着投入到這個案件的偵破中來。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李斌良把自己和苗雨去了現場又被人跟蹤的事告訴了秦志劍。秦志劍大為驚訝:“有這種事,得重視啊,你告訴邱曉明瞭嗎?”聽説還沒回話,立刻急地拿出手機撥號“哎,邱局,你在哪兒呢?李局長他們被人跟蹤的事你知道了吧,你採取什麼措施了,發現什麼沒有?”邱曉明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來:“我在鄉下辦一個案子,明天回去。我已經給刑警大隊打電話,他們正在附近走訪,還沒發現什麼。也許李局長他們多心了,沒什麼事!”秦志劍生氣地:“沒什麼事,怎麼一聽是警察就跑?邱局,你別忘了你是刑偵副局長!”邱曉明答非所問:“秦大隊,時候不早了,你們休息吧,咱們明天再嘮吧!”邱曉明那邊放了,秦志劍也只好放下手機,不滿地對李斌良説:“這兩年,邱曉明不知怎麼了,越來越像個娘們兒,他從前不這樣啊?!”李斌良知道,秦志劍和邱曉明年紀相仿,也是同期的刑警,可是,邱曉明提拔得較快,現在已經是刑偵副局長,正科級,而秦志劍是刑警大隊長,而且仍然是個股級幹部。秦志劍很不服氣,加之和邱曉明多年頭腦,關係不外,所以,見面總是冷嘲熱諷。邱曉明涵養很好,處處讓着他。也難怪,論能力,人們普遍認為秦志劍要比邱曉明高得多,可他卻在行政級別上硬是低了兩級,好在他們不在一個單位工作,否則,秦志劍恐怕會氣死。秦志劍又問起李斌良對案件的看法,李斌良説看了一下午案卷,雖然沒發現太有價值的線索,可是,有幾點應該引起注意。説着把案卷從鐵皮櫃內拿出來給秦志劍:“你先看看再説吧,別受我的影響,看完後,咱們再談各自的看法。”秦志劍:“好吧,我就先看看…哎,你不是和苗雨一起出去的嗎,她哪兒去了…對了,你還在打光吧,機會來了,哪天我給你們介紹一下,你也好好表現表現,把她拿下來!”李斌良被秦志劍説得渾身不得勁兒,急忙地:“老兄,你把話説哪兒去了,我哪能配上她呀,再説了…”
“怎麼配不上?”秦志劍搶過話頭“你大學本科畢業,刑偵副局長,人正派,心腸好,業務能力也強,哪點配不上她?不就是離過婚嗎…你別看她長得年輕,説起來也是三十出頭的老姑娘了,還想找啥樣的…你不知道,她原來就在我們清水公安局工作,我非常瞭解她,人長得漂亮不説,還有才,文章寫得特別好。對了,她原來是個記者,就是因為愛寫批評文章,得罪了領導,在電視台呆不下去了,調到我們局。那兩年,我們局可以説是電視裏有影,廣播裏有聲,報刊上有名兒,全靠她了。可誰知她很快又幹夠了,説啥也要改行當刑警,可我們局裏離不開她這支筆,説啥也不答應,她一怒之下,找了林局長,調到了市局刑偵支隊,終於當上了刑警,先是內勤,後來上了重案隊,風風火火的,幹得相當不錯…”在秦志劍的講述中,李斌良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覺得她的名字,原來,從前在報刊上看過她的文章,當時,對她的才情還佩服的,想不到,那個作者是她,而且,現在還和她進了一個專案組。秦志劍繼續講着:“就因為她是這樣一個人,有格,眼眶子又高,高不成低不就,到現在也沒有對象…我看,你們倆般配的,你雖然比她大幾歲,可是,男的比女的大點正常,我就比我媳婦大七歲。這可是天賜良機,你一定把她拿下來,我也會大力幫忙,空我跟她談…”李斌良急忙地:“別別,你可千萬別談,人家已經有對象了!”秦志劍一愣:“你説什麼?她有對象了?誰,你怎麼知道的?”李斌良把剛才看到的一幕講了一遍。秦志劍:“這…她才離開清水多長時間哪,怎麼這麼快就處上了,你知道那個男的是幹什麼的嗎?”李斌良搖頭:“不知道,我只是遠遠看了一眼,開着高級轎車,形象不錯,也很有氣質。”秦志劍沉默片刻:“那也沒什麼,一家女百家求,他們不是還沒結婚嘛,可以公平競爭嘛!咱們都是刑警,又在一個專案組,你有自己的優勢,要抓住戰機,把她拿下來,就這麼定了。天不早了,你先睡,我看看案卷。”秦志劍就這樣,快人快語。像下命令似的説完,就擰亮牀頭的枱燈,閉了天棚上的光燈,看起案卷來。李斌良衣上牀,閉上了眼睛,一時之間,他腦海裏亂哄哄的,浮現在眼前的一會兒是案卷上殘忍的照片,一會兒是碰到的瘋子和跟蹤的人影,一會兒,又是苗雨的形象,和她並肩行走在夜幕中的情景,還有那輛高級轎車,那個男人…她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難道,她今夜不回來了?那她會在哪兒過夜…直到聽到走廊裏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聽到腳步在自己的門口停了一下又走過去,接着,隔壁傳來開門的聲音,他才覺得一顆心放了下來,並很快在秦志劍翻動案卷的聲響中,進入夢鄉。非常奇怪的是,他做了一個温馨的夢,夢到了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