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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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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身後傳來一聲遲疑而綿軟的喚聲,雙臂摟着一大籃雪白棉花的霍清若頓了頓足,半轉身子去看那個尾隨過來的姑娘。

這三天待在大寨,男人有男人該頂的活兒,女人也有女人該忙的事,即使她是新婚,孟氏宗族和寨子裏的女人們哪管那麼多,白裏扯着她出新房幹活,幾是霸佔了她一整,難得有外頭的人嫁進大寨裏,不圍着她説話圍誰?

想想這三天和女人家們一塊兒乾的活兒,下廚做飯、釀酒、醃梅乾、彈棉、紡棉、織布…其實她學得好,絲毫不以為苦。

起先她底氣尚有不足,畢竟沒跟這麼一大羣女人家們相處過,但後來發覺,以往在“玄冥教”中琢磨出的方法,也能用在這兒。

少言、多聽、謹言慎行。

若有旁人好奇提問,話裏只留三分真。

所差的是,在面對“玄冥教”教眾時,她不苟言笑彷佛高高在上,如今落在大寨女人堆裏,淡淡含羞的笑成了她最好的盾牌。

只是這張“盾牌”也有不太好使的時候。

一是在面對她那位外表實在太年輕的婆婆。

在婆婆面前,她總有股莫名心虛,思量再三,似乎是因對方一而再、再而三讓她想起孃親…娘是温柔婉約的,婆婆也是,她們身上都有抹暖暖又軟軟的氣味,而她實不曾對孃親耍過心機,如今卻要應付婆婆,心裏多少有些違和…另一個失去、重時候是在丈夫面前。

孟冶太快、太突然便侵入她生命中,她完全措手不及。

在孟冶面前,笑便真笑、羞澀就會臉紅,都教他看光光了,害她很難作假。

想起丈夫那雙彷佛能悉人心的深目,她兩頰陡熱,悄悄深口氣再徐徐吐出,試圖平復房間的躁動。

“點子”太硬,確實難拿下,但若要對付軟綿綿的姑娘家,大概易如反掌吧。

勾起淺笑,她朝尾隨身後的十五、六歲模樣的姑娘頷首。

“月昭姑娘,有什麼事嗎?”月昭神情略緊張地張望四周,確定只有她們倆出現在這座通往織房的廊橋上,她調回眸光,嚥了嚥唾沫才道:“姐姐都不覺得大娘、大嬸們…她們那夥人全有事蹣你嗎?”

“有事瞞我?”眉心無辜輕蹙。

“就瞞你一個,是真的,你別不信!”語氣急促。

信!霍清若當然相信!她也知女人們瞞下的事,必跟孟冶有關,畢竟她是孟冶的媳婦兒,若非與自家夫君相關,何須相瞞?

只是大寨的女人們八成被某人下了“封口令”儘管望着她時的目光閃閃發亮,在在讓她受到“語還休”的勁道,最終仍忍將下來,而這位下令的“某人”她細細推敲了一下,九成九是孟氏現任主母、她家的年輕婆婆。

新婚三,女人家的場合裏定有婆婆坐鎮,每每話題繞到孟冶身上,大娘、大嬸們眼尾餘光便飄啊飄,偷偷覷向婆婆那兒,再自以為不動聲地收回,幾出口的話都跟着止了,一切不是婆婆背後“唆使”還能是誰?

就昨兒個那麼一次,她在曬穀的禾埕邊落了單,兩位大娘過來跟她聊開了,她丟出餌引誘對方多説些什麼,卻被突然竄出的孟威娃攬了事。

她並不急。

好奇之心絕對有,但她能等。…瞧,今兒個就有人自動送上門替她解惑了不是嗎?

“那…那我手裏這簍子棉花才從大倉裏領出來,得送去織房彈鬆了再出棉絲,大娘她們今兒個要織布,一干人全在織房裏,你有話想告訴我,就在這兒説吧,我聽着呢。”她一臉誠摯。

就見小姑娘潤潤的臉上,躊躇、掙扎、興奮、慌亂等等神全雜七雜八刷過一遍,終於衝口而出…“是跟孟大哥有關的!”

“哦?”眉兒微挑。

喊孟冶“大哥”呢,有這麼嗎?

“孟大哥他殺過人!殺了很多、很多的人!”

然後呢?

霍清若等了等,定定與對方四目相覷,再等了等,過了會兒才懂原來人家已把話説完,正張大雙眸等她回應。

只是該作何響應?殺人這檔子事,“玄冥教”上行下效,可沒少幹過,即便是她也不敢聲稱自個兒雙手未染血腥。

雖未曾動刀動槍傷人命,但她確實助紂為,這些年來除照顧孃親外,更身兼冥主大人養毒、煉毒的“藥僮”教眾們兵刃暗器上所淬之毒皆由她煉製,她亦幫忙焙製毒丹,讓冥主便於以毒制人,完全掌控底下的堂主、旗主。

孟冶殺了很多人,那又如何?她造的孽絕不比他少!

“姐姐,你…你都不驚嗎?”那詢問她的嗓音明顯過高,竟似興奮過了頭,一顆心評然亂顫。

霍清若因這個發現而微微瞠亮雙眸,瞳心一定,仔細打量起對方。

月昭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得低下頭。

襯清若淡淡問:“你孟大哥殺的都是該殺的人,是嗎?”垂下的腦袋瓜陡然一揚,朝她用力點頭。

“嗯。”

“該殺的人全殺了,有什麼不好?”月昭怔了怔,片刻才擠出話:“孟大哥他、他其實沒有不好,只是見過他殺人的大娘、大嬸們,她們都不肯讓自家閨女兒嫁他,我對他…我也是很、很…可是阿孃不肯的,連大姐跟他早早訂下的婚約,都能悔了,他本該是我大姐夫,可我們家對他…我又對他…”

“原來你是盧家的姑娘。”霍清若恍然大悟。

她記得,與孟冶訂過親的是盧家姐兒,那姑娘早已婚配給大寨外的男子,倒不知月昭亦是盧家女兒。

這些天,小姑娘家時不時在她周圍徘徊,本以為也是對她這個外來的新婦到好奇,看來不僅如此。

“我是盧家的小七姐兒,排行最末。”月昭臉微紅,咬咬軟輕喃:“姐姐,我快滿十六了…”霍清若沒有接那個“快滿十六了”的話,話中有小姑娘家隱隱期盼,那讓她頸後微汗,心頭不太痛快。她技巧地岔開話,頂着虛心求教的虔誠表情,將孟冶當年大開殺戒的事問了個七七八八。